10
散學後已臨近正午,日頭正盛,雖還未立夏,但風已變得燥熱起來。午後沒有課業,多半是學生們自行研讀參悟,姜顏看了幾頁書,覺得索然無味,便起身離開學館去往校場,央求了管理器具的齋長許久,好不容易才借來良弓羽箭,前往射場練習射箭。
她是個不服輸的人。那是藏于笑顏之下、溶于骨血之中的驕傲。但她心裏更清楚,只有有本事的人才有驕傲的資本,否則只是自取其辱。
練箭是個體力活,約莫小半個時辰便要休息一輪,休息完繼續練,如此幾個循環往複,姜顏細嫩的指腹起了水泡,水泡破裂,流了血。好在阮玉中途來看了她一次,送了些外敷的藥膏和繃帶,拉着她傷痕累累的食中二指嘆道,“阿顏,我們本就是女子,來國子學讀兩句聖賢書已經是極致,你何苦這般苛待自己,非要和男人們争個高低優劣?”
說着,阮玉給她吹了吹指腹上塗抹的藥膏,清清涼涼的香,沁人心扉。
“人活着,總得有個念想呀。”姜顏鬓角汗濕,擡起另一只包紮完好的左手扇了扇風道,“哪怕是贏一次也好,總歸不負皇後娘娘厚望,不負爹娘十裏相送助我來此。”
“皇後娘娘?”阮玉擡眼無奈一笑,軟聲道,“你怎會不知,皇後娘娘選拔我們來此,本就不盼着我們科舉治國,而是為皇子王孫們準備些聯姻的姑娘,穩固朝堂地位罷了。”
姜顏笑了聲,随即牽扯到酸痛的腰背,疼得‘嘶’了一聲,道:“平日看你傻傻的,這會子倒聰明了。可那又如何?我本就不為名利,不為嫁入高門婦,只是不甘心罷了。有時我想,憑甚我們就要低人一等呢?好端端的來學習,卻要被人說是居心叵測。”
“誰說你‘居心叵測’啦?這世道幾千年來都是這樣,能在你手裏改變不成?”阮玉替姜顏包紮好,又取了帕子給她拭汗,溫聲道,“我要去識記了,你練夠了便早些回去,明日還要考文章呢。”
姜顏一日的疲勞都消散了不少,笑吟吟勾了勾阮玉的下巴,“阿玉真是體貼。我若是個男子,一定娶你。”
“阿顏又胡說八道!”阮玉瞪了她一眼,小聲道,“幸而你不是男子,否則不知要禍害多少姑娘呢!”說罷,她抿唇一笑,收拾好膏藥和繃帶離去。
微風拂來,夾着幾片雪白的梨花越過牆頭,飄飄蕩蕩墜落在姜顏肩頭。她望着阮玉玲珑有致的背影離去,雙手叉腰抻了抻僵硬的背脊,又揉了揉酸痛的肩背,趴在石桌上閉目休憩,想着等風小些再去練幾遍。
正惬意着,忽見一片陰影籠罩過來,似乎有人在她面前站定。姜顏以為是阮玉去而複返,未曾睜眼,只抖着睫毛哼道:“阿玉,我再練會兒,不必管我。”
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回應。
姜顏這才覺出不對勁,悠悠睜眼一看,不禁恍惚了一瞬。
苻離?他來幹什麽?
一想到曾經種種,姜顏瞬間清醒了,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玉,心道:還好,玉還在。
苻離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他依舊穿着一身武袍,大概也是因無聊而前來練習騎射,手中還拿着一根上等的牛皮馬鞭,龍駒鳳雛之态,卻偏生冷着一張臉居高臨下。他盯着姜顏纏着繃帶的手指,視線移到她因練箭燥熱而玉色透紅的臉頰,許久方平淡道:“你先天不足,何必拼命?想要贏我,本就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
姜顏陰恻恻道:“多謝苻大公子的安撫,我更生氣了呢。”
苻離忽略她話語中的一絲嘲弄,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身走開。可走了兩步他又停住了,背對着姜顏,生硬且冷漠地補充一句:“但你若開口求我教你,也未嘗不可。”
姜顏心想,你方才對薛晚晴可不是這麽說的。莫非是要看自己笑話?
“哎呀,聽說魏驚鴻魏公子的射術也很好呢。”姜顏将手擱在石桌上,纏着繃帶的手指叩着桌沿,故作崇慕道,“關鍵是他為人熱忱,不管誰人有難,無需相求,他自會相助。”
苻離說出那番話本就後悔了,再聽姜顏如此一說,當即更是後悔自己一時心軟來自取其辱。他背脊一僵,冷冷丢下一句:“那便去找你的魏公子。”再一次揚長離去。
姜顏知道他生氣了,心中快意,笑得越發燦爛。
苻離卻是莫名煩悶,特意挑了一匹烈馬在校場馳騁,偶爾能從校場的木栅欄外望到射場的姜顏。他知道姜顏已經力不從心了,練了大半日,手臂都快擡不起來,卻仍執着地堅持拉弓練臂力。
苻離控制缰繩,讓馬兒的速度放慢些,皺着眉望着射場,心中暗道:“射箭不比讀書,急于求成反而适得其反。她這般勤學苦練,只會讓拿弓的手越來越抖。”
果不其然,接下來幾箭,姜顏-射得越來越偏。
苻離哼了一聲:魏驚鴻的箭術哪有我好?
又暗中觀察了一會兒,覺得無甚意思,遂不再管她,自顧自策馬奔騰,絕塵而去。
不知不覺,已是夕陽西垂,國子監籠罩在雞鳴山下的黃昏中,可聞空山鳥語,見白鷺高飛。苻離将馬匹歸還馬廄,這才整了整束袖的護腕,踏着一地金紅的夕陽走來。
路過射場草靶,無意一瞥,他不由地腳步一頓。
只見黃沙地面上密密麻麻落了幾十支箭,而草靶上只有零零散散七八只箭命中了靶環。這本算不得什麽,練了一天,雖極度疲憊,但瞎打誤撞也總有那麽幾支能碰到靶子上。
苻離在意的不是這個,真正讓他有了危機感的,是正中紅心的那三支。
一支射中紅心,能說是巧合,三支同時命中,絕非運氣能做到。
才一天……
這個女人是瘋了嗎?
哪怕真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能做到這般地步也實屬非凡了。苻離望着那草靶久久伫立,一時思緒複雜,百感交集。
夕陽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長,他定了定神,側首望去,只見樹蔭之下,姜顏趴在石桌上累極而眠。
她應該是累到了極點,也痛到了極致,竟連苻離走到她身邊站定都未曾發覺。傍晚的風有些涼意,梨花瓣簌簌落下,在她身上積了星星點點的白,有一片竟是調皮地落在了她的鼻端,她卻毫無知覺。
因脫力而發白的唇微微張開,被夕陽染了一層豔麗的金紅,連發絲都在發光。
大庭廣衆之下睡覺,有辱斯文。苻離心中嫌棄,下意識伸手,可手臂只是微微一動,又很快頓住。
我這是在做什麽?
苻離閉了閉了眼,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束發的緞帶在風中劃過一道飄飖的弧度。
可走着走着,他的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停住,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熟睡的某人,皺起眉頭,似乎權衡許久,終是轉身大步走向草靶,将靶子上和地上散落的箭矢一一收攏,裝入牛皮的箭筒中。
随即提着箭筒大步流星地走向姜顏,将箭筒往姜顏懷中一丢,故意冷着臉沉聲道:“醒來,別凍死在這。”
姜顏驟然驚醒,下意識去摟箭筒,卻因疲憊遲鈍而摟了個空。起風了,她發髻微散,睡顏惺忪,有些茫然地望着苻離,眼中倒映着萬裏晴空胭脂色,也倒映着苻離冷淡的容顏,是從未有過的乖巧明豔。
作者有話要說: 苻離:阿顏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竟然這般努力!感動!TAT
姜顏:你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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