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沈蓉想到山上的沈幕,在山洞裏也呆不住了,同燕綏商量道:“咱們再回去瞧瞧吧?下這麽大雨這官道肯定是再修不成了,不知道我哥他們在上面有事沒有?”

燕綏把鬥笠遞給她:“沒有壞到那個地步,你先別自亂了陣腳,我陪你再上去瞧瞧。”

沈蓉面有急色地點頭應了,兩人重新戴好鬥笠冒雨踉踉跄跄地往山上趕,就見修官道的地方也是亂糟糟一片,雨水和着泥塵不住往下沖刷着,雖然沒達到泥石流的地步,但在其中也是寸步難行,沈幕身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泥水,見到二人不禁急道:“還以為你們已經回去了!你們怎麽又上來了?”

沈蓉上下打量他幾眼,見他無事才松了口氣:“我倆見山上突然下了暴雨,怕你出事,所以特地趕上來瞧你一眼。”

沈幕忙沖二人擺擺手:“方才有幾塊石板松動了,這邊正忙亂着搶修,你們趕緊下去,小心別傷着自己。”他轉向燕綏道:“大錘,你快帶阿笑下去。”

沈蓉不想給他添亂,見他無事正要轉身回去,忽然就見不遠處有人驚叫了聲,所有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有一塊才吊上來的石板已經被雨水沖刷的有些松動,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石板‘砰’的一聲砸了下來,把站的離山崖最近的兩個人直接砸了下去,還有一個人兩條腿被砸在了石板下頭,先是慘叫了一聲,随即痛苦哀嚎起來。

官道上的衆人先是靜默了一瞬,随即驚恐尖叫喝罵起來,就連幾十個衙役揮舞着皮鞭都不管用,這些人本就不是朝廷專門派的工匠,被征修官道過來也是心不甘情不願,轉眼哀嚎聲連成了一片,那傷着也沒有救治了,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往山下跑,接着所有人發了瘋似的,不顧一切地往山下跑去。

這段官道本來就不算寬敞,而且也不十分平整,這麽多人拼命擁擠湧動更有無數碎石砸落,沈家兄妹倆和燕綏猝不及防險些被洶湧的人群沖到,沈蓉像是風中的枯葉一樣被擠的左右搖擺,身子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她聽過上輩子踩踏事件的嚴重性,而且在這裏只有更重的份,不由得暗叫一聲完犢子了,她努力半晌都站不起來,心裏正絕望着,突然腰間一輕,身子整個飛了起來,被人打橫抱着跑出去好幾步,她伸手胡亂在抓了幾把,突然覺着手感有些不對,光潔并且富有彈性,茫然睜開眼,就見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伸到燕綏的衣裳裏了,所以她方才抓的是...

燕綏身上本來就只剩下一件中衣,奔跑中衣領又散開了,她這麽一探手正好摸了個正着...他鼻尖冒出細汗,臉上都不覺紅了起來,咬牙一邊抱着她跑一邊低聲道:“沈蓉!”

誰說只有女人才敏感,男人一樣有敏.感帶啊!

他還是頭回連名帶姓的叫自己名字,沈蓉的臉比他紅的還厲害,慌慌張張地縮回手,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放:“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綏也是頭一次見她這般弱聲弱氣的,見她臉紅,他的那點別扭不覺就散了,還有心情邊跑邊笑道:“阿笑何必這麽性急?回家有的是機會...”

沈蓉:“...”

幸好現在也不是調戲小姑娘的時候,所有人發了瘋似的往底下沖,這時候誰也不敢逆行着走,好在燕綏和沈幕的身體素質相當不錯,邁着四條大長腿就跑到了所有人前頭。

沈蓉勉強探出腦袋,透過雨水來看着周遭環境,指着一處淺淺山洞道:“別跑了!累死你們也跑不及,趕緊找一處山洞先避着,等人潮過去了咱們再出來!”

燕綏看了沈幕一眼,兩人腳步一個急轉就速度飛快地躲進了山坳裏,他們身後有幾個人想學着三人也躲起來,不過腳下沒有他們倆快,一下子被後面的人撞到,只能聽到令人覺着心驚肉跳慘嚎和踩踏骨骼的聲音。

這番變故實在是讓人措手不及,沈蓉躲在山洞裏聽着外面的動靜,不覺一陣膽寒,輕聲問沈幕:“怎麽那石板說落就落下來了?朝廷太把你們這些服勞役的命當兒戲了吧!”

沈幕面沉如水:“若光是石板落下也罷了,原是砸不着人的,只是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好些人都躲在那邊避雨,這才死傷不少。”

三人齊齊嘆了聲,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雨勢漸大,雨水裏還夾雜着不少大塊的碎石,人群卻漸漸稀疏了,有幾個也發現這邊的山洞,硬是想要擠進來躲避,沈幕皺眉道:“旁邊還有一處,比這個還大,你們去那處吧。”

那幾人不依不饒,認定了這處安全,還罵罵咧咧推推搡搡的,沈幕腳下一動就要避開,沒注意腳下踩到了個軟軟的東西,就見一個通體青色的蛇高昂着脖子擺出了進攻的姿态。

沈幕小時候被蛇咬過,打小最怕這種玩意,驚駭的臉都白了,還是沈蓉反應快,很豪邁地喊了聲‘讓開!’,下手飛快地從他的背簍裏抄了把鋤頭出來,一下子掄在那蛇腦袋上,青蛇身子抽搐一下就不動了。

沈蓉晃了晃胳膊:“只是條菜蛇而已,哥你膽子也太小了。”

本來還在推搡的那幾人見她這架勢也不敢胡來了,老老實實往後退開去尋其他地方避雨,沒留神腳下一個打滑,又有兩條蛇蹿了出來,繼而又是好幾條蛇從山洞最深處游走出來,把衆人圍了個團團,衆人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不留神進了蛇窩了!

沈蓉下意識地想躲開,就聽沈幕白着臉驚聲道:“阿笑,別動!”

沈蓉一怔,順着他的目光低頭一看,就見一條底部雪白,但是身上環着圈圈金環的小蛇纏在了沈蓉的腳踝上,‘絲絲’往外吐着鮮紅的信子,她左腿一僵,頓時有冰冷黏膩的觸感不住往上蜿蜒着。

燕綏表情也冷肅起來,動作極輕慢的彎下腰,閃電般的出手就要拎住那蛇腦袋,金環蛇也覺察到危險,張開嘴就沖着沈蓉的小腿咬了下去,在它牙齒刺進肌膚的那一剎那,燕綏已經出手捏住了它的七寸,不過還是晚了一步,沈蓉白着臉撩起褲腿,就見上面兩個小小的血點。

她覺着身子發麻,很快四肢都不聽使喚了,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倒入了沉沉的黑暗裏。

燕綏目光陰狠地看着方才驚了蛇群的人,他慌忙擺手道:“不不不不是我幹的!”然後轉身便跑了,他現在也沒功夫上去抓人。

沈幕吓得臉都白了,再不敢多留,慌忙抱着她出了蛇窩,六神無主地道:“這,這怎麽辦?對了,我要帶她下山請大夫!”

燕綏立即想到兩人早上上山之前說的話,匆忙道:“請大夫肯定來不及,這蛇是金環蛇,我知道一味藥草能解此蛇的蛇毒,你在這裏看好她,我立時下去采草藥。”

沈幕此時也反應過來,他只聽說過解毒草,卻從來沒有見過,只得緊緊摟着沈蓉對燕綏道:“那就拜托你了。”

雖然沈蓉被咬的不重,但燕綏還是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往下跑,沈幕這回再不敢貿然進哪個山洞裏,找了一處平坦的大石把沈蓉放好,卻不敢亂動,站在一邊看着沈蓉的傷口幹着急。

燕綏走了大抵有兩柱香的功夫,沈幕就覺得身邊周遭一暗,胡強帶着十幾個手下把他團團堵住,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沈幕手指緊了緊,面上竭力鎮定道:“你?你怎麽會在此處?”

胡強其實本來在山的那頭躲着,是想着趁亂劫走沈蓉,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山上亂套之後他也準備往下逃,誤打誤撞竟在這裏撞見了。

胡強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都是鄉裏鄉親的,我也不想為難沈公子,只要沈公子把你妹子交出來,我放你安然下山,如何?”

沈幕從籮筐裏把鋤頭取了出來,沉聲道:“你做夢!”

胡強把手一攤:“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燕綏匆忙沖下去去摘解毒的藥草的時候,想到兩人早上還在談笑風生,心頭就忍不住發堵,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幸好沒到山腳就被他發現了幾顆草藥,他匆忙拔下來就往回趕,卻只見到沈幕後腦青腫着趴在地上,身邊的沈蓉已經不見了蹤影。

沈幕雖說身手不差,但是終究雙拳難敵二三十手,一個防守失當的功夫就被他們瞅準機會打暈了過去。燕綏臉色難看的走過去扶起他,用力晃了晃,沉聲問道:“你怎麽回事?她在哪裏?!”

沈幕被他晃了一晃才醒過來,勉強擡手指着一處方向,斷斷續續地道:“阿笑被...胡強的人...帶走了,他們往...那邊去的,你快去救阿笑回來。”

燕綏目光一戾,見他神智勉強清醒,強撐着能坐起來,也就不再多問,把蛇藥放好,沖着他指的方向往下大步追趕過去。

......

沈蓉醒來的時候,除了小腿上的一處還算清涼,整個身子都跟木頭做的一般,連舌尖都是發麻的,手腕還被人捆着,她隐約能感覺到自己身下是一輛疾行的馬車,勉強擡了擡眼皮,就見胡強那張老鼠臉在她眼前晃悠。

胡強見她醒了,先是一怔,繼而殷勤笑道:“沈姑娘慢着些,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我才命人給你用過藥。”他說着難免吹噓了一下自己:“多虧我是本地人,這才知道這金環蛇毒的解藥,不然你真要麻煩了,性命只怕都難保。”

雖說是他把沈蓉搶過來的,但是眼看着那位鎮撫史對她那般上心,他也不敢有任何逾越的舉動,反而還得百般讨好巴結,說不準這位沈姑娘以後就有大造化呢,要是她能替自己美言幾句...嘿嘿。

他說完一雙賊眼又偷瞄過去,在沈蓉臉上滴溜溜轉了幾圈,暗贊一聲真是個谪仙妙人,難怪他老子和那位鎮撫史都念念不忘的。

沈蓉腦子懵了會兒才漸漸地回過神來,嫌惡警惕地看了胡強一眼,暗暗捏住袖子裏備用的一枚木簪,邊戳着繩子邊大着舌頭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哥呢?現在這是哪裏?”

胡強本來想實話實話,但不知道想到什麽似的,信口胡謅道:“我方才下山的時候,只看見姑娘在半山腰上躺着,并不見令兄的身影,別是扔下你自己跑了吧。”

沈蓉對他的話自然一個字都不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掙紮着要撐起身子:“放我下車,我要回去。”

胡強忙要攔住她,就聽咯吱一聲,随即馬車重重颠簸起來,他罵罵咧咧地出去要看,嘴上喝罵道:“你們怎麽拉馬車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沈蓉屏息聽着,就聽外面突然安靜了一瞬,接着是乒乒乓乓刀兵相接的聲音,然後再是刀槍入肉的悶響,她只能隐約看到胡強的那些狗腿躺了一地。

她心裏又是着慌又是焦躁,身子卻使不上勁來,馬車外胡強驚慌道:“大人,我可沒有...您這是...”接着便是‘撲’地一聲,胡強的後半句永遠消失在了嘴裏,然後就是肉.體倒地的聲音。

沈蓉簡直跟不上事情發展的節奏,先是胡強莫名其妙地把她劫走,接着又是一幫人沖過來把胡強等人殺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殺人的是什麽人?!

她也來不及細想了,勉強撐起身子就要跳車逃生,就見馬車簾子一下子被掀開,施既明手裏執着繡春刀,刀尖還帶着血,他見着沈蓉面露驚喜:“阿笑,你沒事吧?!”

沈蓉這下更加蒙圈了,也顧不得渾身酸麻,起身問道:“施既明?!你怎麽會在這裏?!”

施既明深吸了口氣,用沒拿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低聲道:“山上才修好的欄杆又被沖垮了,我帶着弟兄們本來準備下山,沒想到見到胡強等人形色鬼祟,所以上前盤問,沒想到他們竟然劫持了你,幸虧我多問了幾句才把你救下,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他幫她把繩子割開,輕輕給她揉着手腕,柔聲道:“你別怕,胡強那厮已經被我殺了。”

沈蓉的腦子已經成了一團漿糊,但依然本能地覺着不對,抿了抿唇道:“是啊,挺巧的。”

她把心裏的詭異感覺過了一遍,低聲探問道:“那你...能送我回去嗎?”

......

燕綏甩開步子一路往下追過去,走了一段遇到四條岔道,他像是本能就知道怎麽做似的,仔細看着泥土上的車轍馬蹄痕跡,正要沿着馬車痕跡追下去,就聽身後有人大叫了聲:“等等!”

阿李和德業也被人堆裹挾着到了山腳下,本想跟自家王爺說話,沒想到找了一圈沒見着人,只得憂心忡忡地又返回山上。

燕綏見是早上跟着的那兩人攔路,面色一冷就已經出了手,兩人自然不是他的對手,當然就算是他的對手也不敢跟他動手,慌忙躲開,驚聲道:“王爺?!”

這身法準沒錯了,肯定是他們家王爺!

燕綏縱然憂心沈蓉,聽到這石破天驚的一聲手下不覺一頓,面露困惑狐疑,冷厲道:“你們是誰?”

德業一聽他問這問題差點沒瘋了,跪下道:“王爺,您怎麽連我們也不認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錘錘被阿笑的狼爪襲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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