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怡香苑的尤良媛一直以來深居簡出,又不曾被皇上臨幸,就是浣衣局有人說起也不會惹人注意,若非鼠藥的事,紅莺也不會留意到這幾個小宮女的談話。

聽她們說起怡香苑送來清洗的衣服有些古怪,紅莺就讓這幾個小宮女帶她過去看,浣衣局內成堆的衣服裏,各宮也都是區別開來的,怡香苑的衣物放在角落裏,用一個筐子裝着,小宮女所說的是幾件內襯的衣物,上面斑斑紅色印記,時間長了有些發暗,看着像是血。

血跡都是在褲裆和褲後這樣的位置,紅莺這年紀早已來了月事,自然清楚這些是什麽,便問這幾個小宮女為何說難洗。

“那幾個宮女說,三個月前開始,每每到了這幾日,怡香苑送過來的衣物就不太好洗,奴婢想這應該是尤良媛來葵水的日子。”沾了血的衣物是不好洗,但也沒有那幾個小宮女說的那麽難,紅莺留了個心眼,拿了其中一件後跑了趟太醫院,找了相熟的藥侍,将那沾着血的部分剪下來浸在水裏,之後放在火上,卻燒出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得知這衣物裏混入的是朱砂,紅莺半刻不停,跑了一趟浣衣局将沒洗的衣服攔下後,忙回來禀報給娘娘。

宮中這麽多妃子,誰的月事是什麽時候,來了幾天,內庭最為清楚,沈嫣讓薄青跑了一趟,很快那邊就送來了冊子,翻開看,尤良媛的月事是在每月十七八,這幾日恰好是她的小日子。

來月事的時候足不出戶,小心些并不會沾染到衣物上,怡香苑那兒卻特意用朱砂混做血跡染在衣服上送去浣衣局清洗,像是在告訴別人她來月事了,這未免顯得刻意。

“怡香苑去太醫院領鼠藥的宮女是怎麽說的?”

“夜半時老鼠爬上床吓到了尤良媛。”

沈嫣将杯子擱到了桌子上:“怡香苑的位置是偏北了些,過于濕熱對身體也不好,你去看看。”

紅莺心領神會:“奴婢這就去。”

此時近正午,木槿才剛從小廚房那兒拎來食盒,還沒進門,遠遠的看到那邊走來的人,愣了愣後快步進屋禀報:“娘娘,皇上來了。”

沈嫣有些意外,起身朝門口走去,皇上已經走上臺階進來了。

“還沒用膳吧。”沈嫣見他朝服都沒換下來,想必是才從殿裏出來,叫木槿備一身衣裳,陪他進去換下,伸手替他攏了下衣領,微笑着道,“玳兒煮了蔥油面,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紀凜原來還有些繃着的神情,聽到她說蔥油面時笑了:“怎麽想起吃這個。”

“今早醒來忽然想起城北市鶴橋那兒的巷子面攤,就讓玳兒揉了面。”走出內屋,木槿已經布好了桌,一股蔥油香氣随之飄過來,沈嫣的整個心情都亮了,扭頭邀請,“來嘗嘗,看玳兒的手藝是不是比那老師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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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再多的煩心事,看到她之後總是能消散開去,紀凜跟着她走到了桌旁,兩碗拌好的蔥油面放在那兒,還擺着數碟添加的小料,搭配一碗小馄饨湯,上面漂浮着未完全化開的豬油,和那蔥花撞在一塊兒,晃晃悠悠的騰起霧氣,香味四散開來,引人垂涎。

沈嫣還喜歡在面裏拌些佐料,切絲的蘿蔔和瓜,再撒些碎仁,玳兒特調的蔥油混上這些,入口後面的勁道與之融合,便是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令人滿足。

紀凜擡起頭,她的臉上就寫着滿足二字。

連帶着他手中的這碗面滋味都不一般了起來。

紀凜低頭嘗了口,耳畔傳來了她的聲音:“怎麽樣?”

“火候還差一些。”

“是吧。”沈嫣點點頭,同意他的話,就差了這麽點。

雖說和市鶴橋的老師傅做的不一樣,但玳兒的手藝是毋庸置疑的,沈嫣還比往常多吃了些,收拾過後,手裏端着木槿泡的清茶,小口喝着助消化。

坐在對面的紀凜,手裏拿着适才沈嫣看過的書,翻看着。

沈嫣看了他一會兒,紀凜擡眸,她笑着放下杯盞:“皇上難得清閑。”這一年裏他極少在正中午過來,即便是來了也是有事,像現在這樣用膳過後清閑坐着,還是頭一回。

“南平許大人一案,刑部郭大人已經出發,王郎中随同。”

“皇上選了王家三公子。”沈嫣輕笑,皇上這是故意的,誰不知道王國公與自己的小兒子不合,偏生王家太夫人對這個嫡親的小孫子疼在心尖,皇上挑了他前去,王國公想反對又沒理由,想說又說不得,怕是要悔。

紀凜說的正經,沒有半分徇私在裏面:“王郎中在攏州出任幾年,對那一帶熟悉,南平距攏州也不遠。”

沈嫣抿嘴,也就是因為如此,王國公才反對不起來,跳腳擔憂的是他,如今挑了他自家人,那還有什麽好說的,至于王郎中聽不聽自己父親的,那是別人家的家事,皇上哪裏管得着呢:“有郭大人在,這次的事一定能妥善解決。”

說到這兒,沈嫣提起了今天去延壽宮請安:“母後的意思,左右不過是個太監,永嘉長公主求了情,母後那兒做主給了面子,将人罰了後趕出去宮去。”

“看來這太監很得她的心。”捅出這樣的簍子她還要保他平安,趕出宮去之後只要有人拂照,這日子也不會難過。

“聽聞在公主府時就在身邊侍奉了,那時出嫁也沒多久,應該是宮外挑的,沒從內務府裏過。”既然是宮外帶進來的,出宮之後更好查也說不定,“短短幾年中就深得長公主喜歡,又能讓長公主保他,想必是有些手段。”

“出宮多有不便,我派兩個人過來。”

沈嫣想拒絕,但一想到之前她沒說他也讓李福帶人過來了,他若是心裏想,肯定還會再派人去查,她也攔不住。

這麽一來倒不如将人手給她,免得他耗費精力在這些事上。

想罷,沈嫣應了下來:“好,紅莺她們幾個姑娘,出宮的确不便。”

兩個人說着,已有半個時辰過去,沈嫣有些困了,紀凜放下書:“朕在這兒休息會。”

木槿收拾過床帏,一個靠在坐塌上,沈嫣躺在床上,拉下半邊帷帳後,合了窗,屋裏安靜了下來。

窗外,午後的風徐徐,秋日的陽光慵懶灑落在屋檐上,往下蔓延,走廊上一半溫暖,大寶趴在第一格臺階上,舒暢的尾巴有一晃沒一晃的,它看着不遠處花壇,保持着這個姿勢已經許久。

花壇中被草葉掩蓋的地方忽然有極輕的響動,趴在臺階上的影兒一瞬不見了,出現在花壇中,兩只前爪飛快的扒拉有響動的地方,一只泛灰的小東西從它爪子底下蹦出來,大寶快速一按,将其按在了泥裏,過了一會兒放開,又按上,放開…再按住,玩的不亦樂乎。

大寶身後的樹上竄起了一只鳥雀,像是被它給驚動了,大寶仰起頭,快速從牆沿攀了上去想去追,最後站在牆頭上只能望着那飛遠的鳥兒喵喵叫。

木槿從廂房內出來,沖站在牆頭的大寶喚了聲,大寶跳下牆到她面前蹲坐下,看着她手裏拿着的小魚幹,尾巴一晃一晃,心情又愉悅了起來。

而此時的皇宮北面,怡香苑中,午後的氣氛卻沒這麽好。

尤良媛看着紅莺,由人攙扶着,站直也不是,弱也不是,另一只輕捂着嘴巴,長長的袖子直垂到了腹間,将上身遮掩。

“聽聞這兒老鼠鬧的很,皇後娘娘特命奴婢過來看看。”紅莺心裏越發覺得奇怪,從她進這院子開始,周遭的環境并沒有說的那麽差,怡香苑幾年前才修繕過,一直住着人,哪裏來這麽多的老鼠。

尤良媛有些緊張:“多謝皇後娘娘關心,沒什麽大礙,都已經處理幹淨了。”

紅莺笑着請道:“尤良媛差人帶奴婢看看吧,娘娘說了,若是怡香苑不适合住,也不能讓良媛您一直呆着,得換一處地方才好。”

“不用這麽麻煩,怡香苑這兒一切都好。”尤良媛推脫着,在紅莺的注視下,那袖子該放又不能放,只能佯裝咳兩聲。

“那怎麽行,您都咳成這樣了,若是無人帶路,奴婢自己看也行。”

尤良媛臉上的神情一僵,身旁扶着她的宮女芙香開口道:“紅莺嬷嬷,我領你去看。”

紅莺點點頭:“那再好不過了。”

芙香帶着紅莺走了出去,站在那兒的尤良媛身子一歪,軟軟的倒坐在了地上,臉上閃過一抹慌張,喃喃道:“怎麽辦,萬一皇後娘娘知道,該怎麽辦。”

“娘娘快起來,地上涼。”宮女扶她起來,尤良媛卻站不住,只得扶到了一旁坐下,緩着聲安撫,“紅莺嬷嬷只是來怡香苑看看,不會有事的。”

“不行。”尤良媛拉住她的手,逐漸冷靜了下來,“不能再拖了,你馬上出宮一趟,把藥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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