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怡香苑不大,紅莺很快就繞到了後院,帶路的芙香笑着說道:“入夏時這兒涼爽的很,也不潮熱,風大的時候,屋內都能少添一個冰盆。”

紅莺看了幾處牆角,幹幹淨淨的,處在向陽的位置也不會生潮,遂轉頭道:“風太大,到了冬天門都推不開,迎面就是風雪,也不好。”

芙香臉上的笑意微滞,有些尴尬:“嬷嬷說的也是。”

快走到後院的小屋時,紅莺停了下來問她:“我看這裏挺幹淨的,領來的鼠藥都放在哪兒了?”

“之前都放在角落裏的,藥的差不多了,就都給撤了。”芙香回答的很快,指了指角落的幾處,紅莺走過去看時地上什麽都沒有,就如芙香所說的,已經撤掉。

老鼠藥最好是混在米裏面,這樣即便是好幾天沒有引到老鼠也不容易壞,各宮各院都是這麽做的,省事些太醫院裏也能領來混好的藥,紅莺擡腳輕輕蹭了下芙香指着的位置,清掃幹淨的地方還隐見混在泥裏的幾顆米粒。

芙香沒說謊,這些鼠藥的确是用了的。

算算時間,最近領的一回是五天前,紅莺便問了句:“這麽快就撤了,什麽時候抓的?”

“之前都擺了好幾天,這回運氣好,第二天就給逮住了。”芙香的反應很快,這些鼠藥本就是她去太醫院領的,所以她對這日子記得也非常清楚,五天前領的藥,隔天逮住老鼠,即便是紅莺提出要看,她也能說已經扔了。

她心裏準備的周全,紅莺倒是沒有追問,繞過這邊小屋後朝前院走去,小徑兩邊的花壇上種着不少芙蓉花,此時開的正好,粉紅豔麗,占盡了這院子裏的深秋風情。

再度回到那屋時,紅莺發現侍奉在尤良媛身邊的宮女少了一個。

她沒有問,而是笑着道:“怡香苑內幽靜,又是在向陽面,适合住人,奴婢這就回禀皇後娘娘,也好讓她放心。”

尤良媛坐在那兒,微不可見松了一口氣,笑着送紅莺出門:“有勞嬷嬷前來,還請嬷嬷替妾身謝過皇後娘娘。”

紅莺客氣的點了點頭:“良媛留步。”

尤良媛自然不會跟出去,外面風那麽大,一不小心就會露了端倪,她站在門內,位置也恰好是擋着風的,目送着芙香送人離開,才鎮定沒多久的神色有了變化,猶如是劫後餘生那般。

她怎麽都想不到領鼠藥這樣的小事也會引起皇後娘娘的注意,之後還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有些事兒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事,必須要盡早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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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良媛正做着打算,這廂紅莺離開怡香苑後即刻去了內務府,得知剛剛還在尤良媛身邊的宮女出宮去了,便叫人跟出宮去找,将事兒辦妥後,匆匆回永和宮禀報。

……

出宮時已是下午,走的又遠,宮女景蘭回宮時已經快是宵禁的時辰,她懷裏還藏着幾貼藥,小心翼翼的,又抱了個包袱做耳目,入宮時恰好遇上了內務府的熟人,這才免于被細細盤查,松了一口氣後,匆匆往怡香苑趕。

皇宮西北面人本就少,這時辰更是安靜,景蘭疾步走在宮道上,進了怡香苑後一刻不停,和守在門口的宮女打了聲招呼後,朝後院的小屋趕去。

怡香苑很小,尤良媛的身份也不高,所以沒有小廚房,只有間小屋可以用來燒水煮茶,但這也夠了,用來煎藥足矣。

小屋內安靜得很,全是景蘭的聲音,拆藥包,倒水,上爐子,嘩啦一聲一整包的藥倒入到藥甕中,用勺子攪了攪放到爐子上,大火燒開,文火慢炖,最後還餘小半個時辰時倒下兩位藥,關了門窗的小屋內,濃濃的全是藥味。

景蘭的額頭上全是汗,明明這屋子內不算熱,她也無暇去抹,心裏吊着一塊大石頭,只有等這一切都結束時才會放下,而現在正在過程中,她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夜是越來越深,随着甕上的蓋子噗噗噗亂動,景蘭掀開看了眼後,等了片刻,端起藥甕離火,用厚布握着柄,倒出一碗藥後放入一旁的小食盒內,随即連甕帶藥渣一起藏到了臺子下邊,藏嚴實了後,拎起食盒打開門,朝主屋那兒快步走去。

阜陽地處大晉東北邊兒,這月份到了夜裏已經很冷,雖說不上點火盆子,但人在外頭吹上一會兒風就該來回跺腳着取暖。

這風順着打開的門吹入屋子內時,更引人發顫。

尤良媛猛地擡起頭,屋內靜谧,唯有景蘭過去的腳步聲,主仆幾人之間幾乎是沒有言語的交流,直到景蘭把藥從食盒內端出來,尤良媛看着那黑漆漆的藥,濃重令人作嘔的氣味散開來時,首當其沖胃裏翻滾起了一陣難受。

“娘娘!”

尤良媛扶着桌子幹嘔,從下午永和宮那兒來人後她就一直沒胃口吃東西,心裏惦記着事,眯眼休息會兒都不得安穩。

“我沒事。”尤良媛伸手端起碗,也是下了狠心,長痛不如短痛,已經猶豫了那麽久,這時再猶豫半分,命都要丢。

深吸了一口氣,芙香和景蘭兩個宮女在旁看着,眼底無不緊張,看着娘娘端起碗,視線順着她往上,就要到嘴邊喝下去時。

緊閉着的大門猛的一下被推開了!

紅莺為首,身後跟着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宮嬷嬷,後頭還有人,手裏皆拿着繩索布绫,就像是要來索命,氣勢洶洶。

原本她們就提心吊膽的,這半天的功夫懸着的心就沒放下去過,紅莺的突然出現把她們吓的不輕,兩個宮女臉色煞白,站在桌邊的尤良媛更是驚慌,握着藥碗的手顫抖不已。

“咣當”一聲,摔碎的藥碗聲打破了這一死寂,尤良媛渾身癱軟跟着跌坐在了地上,雙目無神的看着門口那方向,寒風灌入,透心徹骨的冷。

紅莺她們進來拿人時,尤良媛她們反抗都沒有,随後沈嫣進來,尤良媛面若死灰,多争辯一句都沒有。

沈嫣朝她那腹部看去,因為雙手被往後桎梏着,盡管衣衫寬松,腹部還是凸顯出來了,這起碼得有三個月了。

地上摔碎的藥碗沒人收拾,藥倒了一地,都滲下去了,彌漫了一片深色,揮之不去的藥味,紅莺還帶人從後面小屋裏搜出了藥渣和沒有煎過的幾貼養身體的藥,放到桌上時,那兩個宮女的身子抖如篩子。

一切顯而易見,尤良媛在宮內與人私通,珠胎暗結。

論罪,死罪。

唯一不清楚的,就是與尤良媛私通之人是誰。

浣衣局那兒遮遮掩掩三個月,說明她早就知道自己有喜,清楚這利害關系卻沒有今早解決,非要露了端倪,可見對腹中這個孩子,她是有過猶豫的,亦或者,和這孩子的生父有關。

沈嫣看了她一會兒,讓紅莺給她倒了杯熱茶,尤良媛不敢接。

“尤少卿近日喜得一子,前頭連生了三個女兒,這是尤家的第一個孫子,所以尤家上下格外的高興。”

尤良媛嘴角一顫,沈嫣接了木槿遞來的茶,輕輕吹了吹氣,語氣平靜的很:“尤老夫人一生平順,得了二子一女,長子聰明,為官數年在朝中也穩當,小兒子才定下親事,門當戶對,來年成親之後,相信不出幾年尤老夫人又能抱孫子,晚年生活應該是順當的很。”

尤良媛擡起頭,閃爍不已的眼神裏,透了恐慌,她逐漸聽明白了皇後娘娘的意思,她是死罪,尤家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唯一的女兒入了宮,受寵不受寵都很難說,宮裏的日子說好過不缺吃穿,說不好過難免寂寞了些,若是犯了錯,可大可小,牽連到家中的也不在少數,就是可憐了那剛出生的孩子……”

“皇後娘娘!”尤良媛淚眼縱橫望着她,聲音凄厲,“妾身犯了錯,死不足惜,就算是千刀萬剮屍骨無存妾身也活該,就求皇後娘娘不要将此事遷怒于尤家,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沈嫣問她:“你可知,你在宮中受寵,尤家與有榮焉。”同樣的,她犯了事,也會牽連到尤家。

尤良媛搖了搖頭,頹敗的跪在那兒,她沒有為尤家帶去什麽榮耀,卻給尤家帶來了滅頂之災,她一死了之都不能。

沈嫣吹開從杯子內冒出來的氣:“孩子的父親是誰。”

尤良媛恍恍惚惚着神情,朝立在屋內的柱子那兒看了眼,也不知聽進去了皇後娘娘的話沒有,總之又變成了那無神的樣子,紅莺輕哼,這是真蠢,難怪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連娘娘的話都沒聽明白。

“是王公公,良媛腹中的孩子是王公公的,皇後娘娘,求皇後娘娘饒了良媛一命,求皇後娘娘饒過尤家。”跪在尤良媛身旁的景蘭忽然開口,不斷的朝地上磕頭求饒,一下一下,很快就見了血,她也不見停,一直嗑着,求皇後饒了尤良媛。

沈嫣的手一頓:“茗申苑的王甫公公。”

“是他,是王甫公公,就是他勾引的良媛,皇後娘娘,求您饒了良媛一命。”

“……”沈嫣放下手,茶都喝不下去了,這兩件事能串聯在一起,她是萬萬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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