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皇上去過清秋閣後, 随之而來的除了賞賜之外, 還有晉升,從容華晉升成了淑華,才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升到這份位, 宮裏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她要還不算受寵,那誰算?

衆人妒忌着卻也無可奈何,這宮裏剩下的就這麽些人了,鬧騰不起來啊。

清秋閣這兒方淑華卻高興不起來, 她戰戰兢兢的等着, 等了足足有一個月, 皇上都沒到過她這兒, 她這時刻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果然去求皇後娘娘就對了。

已是五月天, 再過幾日就邁六月了阜陽城的天越來越熱, 往年的這時候, 連綿春雨要下上兩個月,到了六月中才會少, 可今年六月還沒邁出雨水就沒了,接連幾日的豔陽天, 溫度是節節攀升, 酷暑未至,先帶來了悶熱。

永和宮這兒,沈嫣及早讓內務府儲下冰塊, 由北嶺那兒運動過來的第二批冰已在路上。

屋外再度傳來大寶的聲音,從前兩天開始大寶就開始喵喵的叫,顯得很不安,昨天木槿她們守了一夜,大寶總是不回窩去,今天一早還扒了內屋的門,如今沈嫣離開一會兒的功夫,它又來找了。

沈嫣将冊子交給紅莺送去內務府,走到門口,大寶沖着她喵喵叫着,下垂的腹部快拖到地了,它還時不時回頭往後看,就是不肯去窩裏。

沈嫣蹲下身子将它抱了起來,抱到了隔壁的屋子中,這邊放着木槿她們新備下的窩,比之前大了不少,還在裏面放着它之前用的墊子,以免它覺得陌生。

沈嫣将它放到窩裏,輕輕摸了摸它的頭:“我在這兒,不走,乖。”

大寶喵了聲,在窩裏不停調整姿勢,繼而蹲在了上面,嗚嗚的鳴叫,呼吸緊跟着急促。

木槿端來了墩子給娘娘坐,觀察着大寶的這些反應:“聽內務府的嬷嬷說,這是快生了。”

早兩日木槿就聽那些嬷嬷說的,給大寶修了毛,該做的準備都做了,她們也緊張呢。

這會兒大寶還嗚嗚的叫着,越來越不安。

過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大寶側躺下了身子,露出脹鼓鼓的肚子,用力的蹬着腿,瞧着十分難受。

沈嫣自然是心疼,蹲下身子陪在窩旁,輕輕撫摸大寶:“再忍忍,很快的。”

約莫一刻鐘左右的功夫,灰色的包衣從大寶身後滑落下來,帶着羊水,濕漉漉的掉在了大寶的身後,大寶轉了個身,開始舔那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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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幹淨包衣後,是一只濕漉漉的小白貓,歪歪的倒在墊子上,仰頭“叽叽”叫着。

過了會兒後,大寶停下來,貓身凝着,又有包衣掉落下來,兩只……三只……四只。

足足是過去了一個時辰多,大寶生下了四只小貓。

将幾個孩子全都舔幹淨後,木槿換了個幹淨的墊子,将大寶和四只小貓都端了過去,出生有一會兒的小貓比剛才要活泛了些,蹒跚着朝大寶的腹部拱去,哼哼唧唧叫着,找奶喝。

木槿數了數後笑道:“娘娘,有兩只和大寶一樣的顏色。”

四只小貓,兩只和大寶一樣純白,一只是藍色的,還有一只藍白相間,臉型和大寶都一樣,現在沈嫣都不用猜了,看那兩只小的就知道它們的貓爹是什麽樣,藍色,和大寶差不多模樣。

沈嫣輕揉了揉大寶的耳朵:“眼光還不錯。”

大寶喵了聲,舔了下她的手,扭頭叼了一只白貓放到沈嫣手裏,這貓兒還沒喝完奶呢,嘴邊的毛沾着白,眯着眼哼哼唧唧叫着,想回去繼續喝奶。

“你還炫耀上了。”沈嫣将小貓放回去,讓木槿去準備些吃的給大寶補補體力,走出屋子時,外頭已是豔陽高照。

這樣的天比起往年還熱了些,荷花都提早了半月開,阜陽城中出去賞荷的人絡繹不絕,宮裏這邊也安排的差不多了,再幾日就是宮宴。

紅莺從內務府回來,手裏拿了兩本冊子,是宮宴時的一些安排,沈嫣原是在屋子裏看的,不知為何覺得悶,便去了賞風小閣,總算是有了些微風。

而此時的朝堂上,敞開的大殿之內,可是半點風都沒有。

已經站了一上午,朝服有厚重,有些大臣已經是汗水淋漓。

平日裏,這時辰已經下朝了,今天卻到現在還沒離開,大殿上安安靜靜的,只傳來刑部郭大人的聲音,講的正是南平一行的事。

郭大人和王郎中在兩天前回了阜陽城,這一趟南平之行,耗費了大半年的時間,來去行程不算,在南平查案就耗了三四個月,許大人的屍首早已經在南平火化,将骨灰帶回來交給其家人後匆匆入宮,之後兩日梳理案情,今天在朝堂上禀報。

數名百姓和當地官員起沖突的緣由是秋後繳貢的問題,二十年前南平被滅後,一直是由朝廷派人加當地提拔的官員一起協同治理的,與淇河等地的治理方式不同的是,因為南平物産豐富,每年有規定的繳糧,南平幾個州縣統一收集起來後交到府衙,再由朝廷派下去的官員統計後派人送回阜陽。

以往每年是繳一半,這個量不少,換做是大晉一些貧瘠的地方,一半的糧食交出去,不過半年人都要餓死了,但在南平,繳一半後每家每戶一年到頭還能剩下一些,雖說不多,總歸是沒再打仗,日子過的也平順。

直到三年前,朝廷忽然增加了繳收,要六成半。

恰逢泰州等地鬧了旱災,大晉缺糧,南平各地也受了些影響,雖說不嚴重,但要拿出去六成半的糧來,可就沒法繼續往下過日子了,于是就有人去各衙裏鬧。

三年來南平那兒一直傳來百姓鬧事的消息,卻從未有人追究其原因,朝廷派下去的許大人也未曾将此事奏明,三年來收的是六成半的糧,南平的很多百姓卻在餓肚子。

那些百姓不是鬧事,是在給自己讨公道。

郭大人說完,朝堂上沉默了一陣,王國公等人今日是出奇的安靜,原本郭大人進來時就沒說什麽,現在站在列中也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偶爾看一眼站在郭大人身旁的兒子,神情是說不出的苦悶。

王郎中又繼續開始補充。

三年前朝廷之所以會在五成的基礎上加收一成半的糧,也是因為那時前去外任的許大人送回來的奏章中所說的“南平好豐收”,糧産是一年比一年多,交了五成後一年到頭百姓還富餘許多,正好遇上泰州旱情,先帝就下令加收了一成半。

而朝廷當年還派過人下去考察的,要麽是被蒙蔽,要麽收了好處,回來時說的和許大人奏章中的一樣好。

去年年末許大人任期滿,回來後等着的便是升官,在南平三年的功績如此漂亮,少說也得往上提拔個兩階。

如今出了這麽一樁事,郭大人和王郎中半點都沒覺得他冤枉,死的不冤啊,睜着眼睛說瞎話,為了掙功績置百姓于水深火熱時怎麽那樣痛快呢。

堂上更加安靜了,紀凜坐在龍椅上,淡淡的看着他們。

站在王國公後面些的一個官員,忽然身子一歪,咣當一下倒在了地上,暈過去了。

衆人一看,呵,這不就是幾年前去南平考察的官員麽,躺在地上臉色煞白的,眼睛還眯的挺緊,這是裝暈還是吓暈。

外頭進來幾個侍衛,将這個官員給擡了下去,衆人看着,一面是熱,一面不知有沒有心虛,有些人的臉色瞧着,也有要暈過去的趨勢。

紀凜問郭大人:“許大人刺傷一事,可有着落?”

“回皇上的話,許大人是被誤傷的,當時得知許大人任期滿了要回阜陽城,原本在衙外的百姓就到了許大人的府外,想要讨個說法,朝廷是不是真的不顧他們死活,混亂中衙門裏趕來的官兵與他們起了沖突,一些官兵本是要送許大人先行離開的,出去時人擠人也分不清到底是被誰刺傷,發現時許大人已經失血過多。”

郭大人這話說的有意思,首先南平的百姓不是故意來府外鬧事,而是為了讨說話,因為許大人要回阜陽,到時肯定要上朝,想讓他代為傳達民意而已,再者許大人要是不這麽急着要走,好好留在府裏,也不會在人群中被人刺傷,官兵和那些百姓起了沖突,都打紅眼了,誰還能先看清楚是誰再下手。

最後,兇手是誰不清楚,要判就都抓起來,可百姓無辜,那就都放了,反正許大人也不無辜。

紀凜掃了衆人一圈,問道:“諸位可還有疑問?”

“王國公,你可有疑問?”

王國公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被點了名,不得已出列,他拱手:“皇上聖明,臣之前有多疑慮,是因為南平百姓确有前科,既然郭大人如今已經查明事實真相,臣沒有問題了。”

沈侯爺他們意外的很,這就敗了?按理來說,即便是郭大人說了這番話,王國公也應該跳出來說上一番野蠻人的言辭,聚衆鬧事就是不對。

真是有些反常啊。

紀凜又問:“王郎中,依你所見,繳貢幾成合适。”

“回皇上的話,臣與郭大人回來途中,發現淇河攏州等地今年雨水都偏少,南平亦是,臣以為,減至三成最合适。”

王郎中此言一出,原本安靜的朝堂終于開始有了聲音,六成半減到三成,足足少了一半多,那怎可。

未等有人開口,紀凜看向戶部尚書:“郝大人,南平繳貢減到三成,可有影響?”

郝大人恭敬回禀:“回皇上的話,我泱泱大國,豈會受南平一地繳貢的影響。”

此話一出,皇上滿意了,有些人臉有菜色,說不得了,要是說有影響還真是辱沒了大國的風範,抱着個小地方的糧不放,還得靠南平養活了不成。

“王大人所言甚是,今年淇河攏州等地雨水比往年來的少,那就更該加大監察,沈大人。”

沈致遠走了出來:“臣在。”

“你帶人前往各地,務必将今年糧收的情況審查清楚,切莫遺漏。”

“臣遵旨。”

其中有有人身形微晃,撐住了,沒暈過去,皇上把這監察的差事交給沈家來辦,這是要杜絕虛報作假,現在才五月末,這麽早出發,怕是想逃都逃不過。

這時已經快正中午,外頭的天越來越熱,紀凜又當衆問了刑部尚書關于圍場遇襲的事,罪名是都給了自缢身亡的孫家大少爺,但因一千兩銀子的來歷還不明,得徹查清楚了才能定案,所以在查封孫府後,孫家人暫時收押,尚未判下。

常大人禀報時,只字未提白家,沾邊兒的都沒說,白侯爺站在列中,神情從容不破,像是這事兒真的與白家毫無幹系。

又過了一刻鐘,臨退朝時,王郎中自動請纓前去南平就任,被那身官府悶了半日的王國公聽了後險些暈過去,紀凜去大加誇贊了王郎中一番。

允了。

退朝後,王國公走出去時腿都有些顫,看到兒子從自己身旁經過,氣的不行:“你給我站住!”

王郎中轉過身,平靜着神色恭敬道:“父親。”

當着衆人的面,王國公就是想教訓也不會說,只得壓着聲道:“你瘋了不成,自請去南平就任。”

王郎中眉頭一皺:“為官者就該以百姓為己任,這不是父親以前教導我們的。”

真的是要被這逆子給氣死了!

王國公低聲呵斥:“我可不是這麽教你的!”

話還沒說完,背後傳來了笑哈哈的恭喜聲:“王家的家教果然不俗,王國公能教導出令郎這樣優秀的兒子來,也是你的福分啊。”

沈老侯爺笑的中氣十足,拍了拍王國公的肩:“我看這天是太熱了,看把王兄給熱的,越清啊,快送你爹回去,消消暑,可別病了。”

王郎中拱了拱手,恭敬的喊道:“沈伯伯。”

“今天朝堂之上,王兄說的實在少,不如平日有精神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連着幾夜沒睡好,今早來時臉色也不好。”沈老侯爺說罷頓了頓,“保重身體吶。”

王國公漲紅着臉瞪着沈老侯爺的背影,氣的嘴唇都抖了,厚顏無恥!

“父親,昨夜我回來,看你書房燈還亮着,這麽晚了,您昨夜是真的沒睡?”王郎中聽進了些沈老侯爺的話,随口問了句。

王國公扭頭罵了句:“他的話你也信。”

随即,這臉色便沉了下來。

…………

這廂下了朝剛回到乾清宮的紀凜,身後跟着常大人與郭大人,未等進殿商議事情,那邊李福公公匆匆前來禀報,太後娘娘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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