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修)

“死丫頭,你是聾了嗎,雞都叫了幾十遍了,你竟然還在睡!見天兒的就只會偷懶耍滑!”周氏猙獰着一張臉,舉着一根雞毛撣子,沒命地摔打在茅草堆裏,蜷縮成一團的瘦小身體上。

除了開頭的時候潘小桃尖叫了一聲,後頭她都是死死咬住了唇瓣,就算是身上疼得厲害,卻是半點聲音也不發出。

仍然暗沉的天光透過窗格落在她繃得緊緊的臉皮上,一雙黝黑好似古譚般的眸子裏,卻燒着兩團熊熊烈火。

她恨,她恨帶給她痛苦的所有人,包括王家的一家,還有住在隔壁村子裏的,她的爺爺,她的奶奶,還有她的爹爹,她的後娘。

她會報複的……

潘小桃想起她那已經初見成效的計劃,雖是後背上火辣辣的疼,可她卻是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

周氏連抽了十幾下才停了下來,扶着牆壁“呼哧呼哧”地喘着氣,她長着肥胖的身子,一動彈便要氣喘,更別提拿着雞毛撣子如此這般狠狠地打人了。

“你個……死丫頭,賤蹄子……還不快起來……幹活去!”周氏斷斷續續地罵着,還不時揮舞着手裏的雞毛撣子,再給蹒跚而起的潘小桃身上來上一下子。

出了屋子,天穹之上只有幾顆黯淡的星子閃爍着并不明亮的星光。潘小桃一面将手背到身後,去摸那火辣疼痛的傷口,一面進了竈間,取出鐵盆子,開始給院子裏的兩頭豬,十幾只雞鴨,調拌飼料。

潘小桃如今十二歲了,她是三年前被後娘用三兩銀子賣進王家做了童養媳的。婆婆周氏,奶奶林氏,都是王家莊裏頭出了名的惡婆婆,她一個被買進來的丫頭,自是要活得水生火熱,備受磋磨。

如此過了三年,潘小桃心裏的那團火愈發燒得熱烈,只恨不得操起一把刀,将王家殺了個幹淨,再去潘家,一把火燒了那曾經帶給她無限溫馨,而後又帶給她無限痛苦的家。

喂好了雞鴨,還有兩頭豬,又将院子打掃幹淨,做好了晨食,潘小桃背着一簍髒衣服,往村西頭兒的淨水潭走去。路過鄰居小雲花的家,看着仍舊緊閉着的兩扇門,潘小桃的眼底,不禁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來。

小雲花今年五歲大,是個軟糯和善,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每每看到她,潘小桃就仿佛看到了七歲之前的自己。那時候娘還在,她的日子,總像是裹滿了甜潤的蜜糖,恁得甜美圓滿。

将竹簍卸下,潘小桃坐在一塊兒平滑的小石塊兒上,看着深不見底的潭水,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她的名字是娘親取的,聽娘說,她出生的那年,園裏的蜜桃兒大豐收,枝頭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白裏透紅的蜜桃兒。娘親喜歡蜜桃,她覺得蜜桃最甜,就給她取名小桃,希望她也會和這些蜜桃一般,以後有個甜蜜美滿的人生。

那時候的天很藍,花很香,爹爹的臉上也總是帶着笑,桃園裏站着她的娘親,細白的皮子,容長的臉,唇角稍稍勾起,是暖暖的淺笑……

Advertisement

潘小桃用力捶打着石頭上的衣服,淚水順着臉頰慢慢滑進唇齒間。

那時候家裏頭從不缺錢,因為娘親持家有道,他們家的桃園每年都能有大豐收。她的花衣服永遠穿不完,她口袋裏的糖果永遠都是最甜的,村子裏最體面的小丫頭,永遠都是她。

然而噩夢開始在她七歲的時候,娘親驟然早逝,很快的,爹爹就娶了如今的後娘。

那時候她還不太懂事,只知道爹爹在外頭有了旁的女人,娘親因着此事每日裏啼哭不止,本就生了寒症的身子骨,從此更是一病不起。後頭更是愈發的過分,不但不憐惜生病的娘親,還要和她不斷争吵,引得娘親總是哭泣不休。

她沒法子,只得去求告爺爺。本期待着爺爺可以約束了爹爹的胡鬧,不想爺爺叫來了爹爹,也不知爹爹說了甚,爺爺竟去了娘親的房裏,逼迫着娘親,要娘親同意爹爹納了那女人做潘家的二房。

娘親病中受氣,又因着爹爹的變心痛苦不堪,很快便病入膏肓,撒手人寰。再然後,那後娘便被爹爹一頂花轎,吹吹打打地娶進了潘家,做了正房妻室。

家裏頭來了個陌生人,還總是挑着眼角用尖利刻薄的眼神打量着她,自然而然的,潘小桃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便是對着爹爹,也不似以往那般,沖到懷裏打滾兒,再仰起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爹爹也變了,随着她的長大,爹爹愈發的不喜歡看見她。她起先不明白,後來明白了,因着鏡子裏頭的那張臉,随着年紀的增長,愈發的和娘親相似了。

做賊心虛——

潘小桃咬牙啓齒地大力捶打着鋪在石頭上的衣衫。

後娘嫁進來才七個月,就生下了福團。也是因着那福團的出生,潘小桃終于恍然大悟,緣何爺爺後來不僅同意了爹爹想要納那女人進門兒的主意,甚至還跑去了娘親的屋子裏,和爹爹一起,去逼迫娘親,同意那女人進門。

“呸——”潘小桃吐得一口吐沫在地上。

福團?哈哈。不得不說,那還真是個福團呀!如今的潘家早已是家徒四壁,可不就是那福團帶來的福氣嘛!

想起今年開春,她才又聽長生哥哥說,說是潘家家裏頭僅剩的五畝良田,也被那女人拿去抵債了,潘小桃那顆因憤恨惱怒而“砰砰”亂跳的心,才算是慢慢地平複了下來。她翹起唇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來。

真真沒想到,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那女人就把潘家裏頭娘親辛苦攢下的家底給敗光了,不但賣了桃園,如今更是把潘家最後的田地也給賣了,還真是厲害得很!

說起來,爹爹的眼光還真是好啊,就是為了這麽個女人,他就把聚寶盆一般的娘親,和善如菩薩一般的娘親,給生生地氣死了。果然長着一雙好眼,生得一副好心肝!

潘小桃拎起水淋淋的衣衫,頗有些心滿意足。再沒有人會想到,這一切的起始,竟都是她算計出來的。她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喪母之女,茅草堆裏渺小的一只臭蟲,竟然還有膽子,要給早逝的娘親報仇。

想到如今潘家裏頭可能出現的情狀,潘小桃就忍不住想扯開唇角,大聲地笑他個三天三夜。可真是解氣,解恨哪!

“桃妹妹。”身後傳來一道略顯憨傻的聲音。

潘小桃一怔,随即便是一喜,轉過臉去,露出了一抹淺笑來。那笑淡淡的,帶着真摯的歡喜,好似三月裏綻開的桃花,潋滟奪目,一下子就把少年郎給迷住了。

少年郎身量高大,長着濃眉大眼,瞧起來倒也是個人才。然而仔細一看,就能發現,這孩子大約有些智力不足,竟略顯得有些憨傻。

“長生哥哥,你來了。”潘小桃見到少年郎卻很歡喜,往一邊兒挪了挪,崔長生立刻走上前,蹲在了露出的那片空地上。

十二月的天氣,浸泡在水裏頭的小桃的手指頭凍得又紅又腫,崔長生将兩只袖子往上一卷,道:“我幫你洗!”

崔長生從竹筐裏拿出一件深藍色外褂,卻被潘小桃一把奪了去,瞪了崔長生一眼,嗔道:“你可是個蠻力氣,上次被你捶爛了一件外褂,便是我偷偷兒補了,也被那惡毒婆子發現了,狠狠打了我一頓。”說着撅起嘴:“你可莫要多事,再弄爛了衣服,又要害得我挨打。”

崔長生一聽潘小桃竟然又挨打了,頓時生了氣,站起來,粗壯結實的身子把稍顯窄小的襖子撐得滿滿的,臉上帶着怒火,憨聲憨氣地道:“你等着,我去給你報仇。”

潘小桃忙起身拉住他,不高興道:“不許你去,到時候叫人說閑話,我可不依。”說着一甩手,重新蹲下來洗衣服。

崔長生便不敢去了,也蹲下來,怯生生地不時往潘小桃那裏瞟,看了會兒,忽的笑了,道:“桃妹妹你可真好看!”說着就垂下頭又笑了起來,舉起手摸了摸頭頂,又擡起頭,頗有些羞澀地道:“桃妹妹,你嫁給我行嗎?”

潘小桃一下子紅了臉。

崔長生繼續道:“我聽人說,你是王家拿三兩銀子買回來的童養媳,我去和我爹說,叫他把錢給王家,然後你來給我做童養媳好不好?”

崔長生生得有些憨傻,說起話來也是帶着一股子傻氣,然而潘小桃卻最愛聽,聽得笑眯眯的,哪怕她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那王家裏頭的都是精明人,她會幹活,又能紡紗賺錢,長得又好,當初三兩銀子根本就是賤賣了的,如今快要長成的身子,哪裏會白白給了旁人。

不過潘小桃有自己的打算。

王家的老大王如春早就成親了,也是因着王如春成親的時候下了許多的聘禮,可是叫王家那對兒精明的婆媳肉疼了許久,這才決定買了潘小桃這個童養媳回家,等着十五成年了,就要給次子王如寶做媳婦兒。這樣一來,便用不着準備聘禮,自然的,就省下了一大筆的銀子。

可王家風氣不好,男人們全指望着女人賺錢養家不說,還各有各的惡習。

公公王凡嗜賭成性,每每都要因着偷盜家裏頭的銀兩出去賭博,而被婆婆周氏惡狠狠的咒罵。

而王如春的老婆樊氏,每隔三兩日,便要被王如春尋了各種理由惡狠狠地揍上一頓。那理由都十分可笑,不是茶稍稍燙了點,就是洗腳水微微涼了點,然後握起拳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好打。

聽着那屋子裏傳出來的鬼哭狼嚎,再看看躲在哥嫂窗格外,看得眉開眼笑的王如寶,潘小桃愈發堅定了逃跑的念頭。這個偷窺成性的爛東西,她才不要嫁給他呢!

潘小桃斜着眼偷偷兒去看崔長生,崔長生雖憨,可卻是個真心待她的。她吃過苦,也聽過戲文上唱的,千金難得有情郎。于是笑道:“我聽說趙大叔家要招個小學徒,你閑來無事,不如去試試,許是趙大叔就瞧上你了。等着你學了手藝回來,再來問我嫁不嫁你。”

崔長生聽了立時扯着嘴樂。

潘小桃也紅着臉繼續洗衣服。她年紀現在還小,崔長生也不過比她大了兩歲。再等上兩年,等着她十四,崔長生十六,也學了些手藝,到時候趁着夜色,兩人一起私逃了去,逃出這囚籠般的王家莊。

那時候山高水遠的,找個山清水秀誰也不認得的地方,好生的過他們的小日子。到那時節,想必潘家裏的仇人早已經得了報應,她也能了結了一番癡願,松松快快跟着崔長生走了。

崔長生自己個兒樂呵了一陣兒,小心翼翼往潘小桃那邊兒挪了挪,然後瞥了眼去看她:“我爹說,你家那後娘,好似和放債的王六,睡在一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完結文:《薛府貴妾》—柔弱女子vs宅門渣男

基友新文:《嬌寵承歡》—等他養大我,然後嫁給他

*《造作吧,前夫哥》—前妻如此多嬌,引無數前夫競折腰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