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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王如春帶上鐵鏟,悄悄背了柳如眉的屍身往後山上去了。卻不知餘雪梅躲在屋子裏,透過窗子縫兒,将他的行動都看在了眼裏。見得那人閉了門,餘雪梅才轉過身坐在黑壓壓的屋子裏,過了好一會兒,悶悶地長舒了一口氣。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一是忘了這一夜她看到的一切,明日裏照舊按着尋常日子來過。二是趁着他還不曾歸家,逃出王家,去尋了城裏的秦三哥,把這沒天理的事兒告到衙門裏去。只是她心裏還是有些舍不得的,那男人待她還是好的。

轉眼又去看床榻裏頭正在酣睡的兒子,眉心的褶皺就更深了。若是捅了這事兒出去,她兒子可要怎麽辦才是。頂着殺人犯兒子的名頭,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左右為難了一會兒,餘雪梅忽的想起,那男人害死那賤人樊氏的時候,眉眼都不曾眨上一下,心裏登時就涼了半截。如今他這般待他的結發妻子,許是将來就會這般冷漠無情地待自己。這樣一想,餘雪梅的心便定了下了。起身收拾了細軟,拿出軟毯将兒子包裹起來,抱在懷裏頭,急匆匆踏進了蒼茫夜色裏。

而同一時間,王如春正背着柳如眉,氣喘籲籲往林子深處走去。因着手裏頭還拿着鐵鏟,王如春本身也并非健壯的莊稼漢,走了沒多久,王如春便歇住了腳。左右看了看,決定就在此處掘地埋屍。

将柳如眉的屍體扔在了地上,王如春拿着鐵鏟挖了幾下,便覺手腕起了酸意。于是淺淺挖了一個坑便作罷,将柳如眉挪了進去,草草地填了一層土,便扛着鐵鏟往家裏頭走去。

到了家門口,才發覺大門竟是敞開着的,心裏暗自唾罵自己大意,怎的方才急匆匆的,卻忘了關門。進了門,轉身将門拴好,又将鐵鏟放在角落裏,這才去敲開了周氏的門。

周氏正睡得熟,被驚醒後慌慌張張地披了衣服去開了門,見得是兒子,疑惑道:“深更半夜的,你不去睡覺,來叫我作甚?”

王如春警惕地往左右兩側瞧了瞧,随後低聲道:“進去說。”便偏過身子進了屋子裏。

周氏滿心不解,關了門跟上去。

王如春立在屋子裏中央,看着周氏走近,陰沉的臉上忽的有了一絲松動,眼睫顫了顫,低聲道:“母親,我……”他頓了頓,才慢慢說道:“我把樊氏掐死了。”

周氏駭然地瞪大了眼睛,呆了一瞬,轉過身疾步走到門前開了門,便往兒子屋裏頭走去。推開那門,果然見樊氏躺在地上,瞪圓了眼,死不瞑目地望着屋頂。被吓得往後連退了好幾步,捂住胸口,扶着牆踉跄地站好,腦子裏亂得很,壓根兒就回轉不過來。

王如春便在這時候走了過來,立在周氏身後,忽的道:“母親。”吓了周氏一跳,凄厲喊了一聲,抱着頭就要跑。被王如春一把扯住,壓着嗓子吼道:“鬼叫什麽,你要害死我嗎?”

周氏晃了一回神,不禁哭道:“你是鬼迷心竅了嗎?你怎的把你老婆給殺了呢?”

王如春當時不過是一鼓作氣,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如今早已是悔不當初,可現下再說這話又有甚用,不耐道:“說這些有個甚用?如今那婆娘已經死了,我叫來母親,就是要和母親商量,怎麽瞞天過海,把這回子事兒給搡過去才是。”

緩過了那口氣兒,這會兒的功夫,周氏也定下了心,抿抿唇道:“你心裏可有章程了?”

王如春道:“那樊氏向來不往外頭走動,便說她得了急症暴斃,也就成了。她在這兒又無甚交好的,娘家又同她不親近,買了棺材上了釘子,一把黃土埋了,哪個還理會不成?”

周氏本還發愁,這般一聽,也覺不過死了個婆娘罷了,哪個還能為她擊鼓不成?便勾起一抹笑,道:“那就這麽着吧!”

既是商量好了,二人将樊氏的屍體擡到了床上,用一床被褥蓋着,便分頭要去睡覺。王如春本打算去妾室屋裏頭,可想起兒子正在那屋子裏睡着,未免驚住了兒子,便去了書房睡。不成想,翌日的清晨,他還不曾睡醒,大門的門板,卻被人“咚咚”地敲了個震天響。

周氏披了外衣去開門,邊走邊罵那小妾是個聾子,還要勞累她起來開門。等開了門,見是幾個差役,當即便呆在了那裏。

那樊氏的屍身還在床上擱着呢,自然被抓了個正着。王如春昏頭昏腦地被那差役從被窩裏頭扯了出來,腦子還迷糊着,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等着回過神,再想跑,已是晚了。那差役早就拿了繩子将他的手捆了起來,扯住一根繩子的另一頭兒,拉扯着要帶他走。

王如春曉得這是沒了轉圜餘地,也知自己這一去,是兇多吉少,就想臨走前再看看自己的兒子。便叫哭得淚人兒一般的周氏,去敲妾室的門兒,想要那妾室把孩子抱出來,再給他看上一眼。

卻不料周氏将那門一敲,門便開了,周氏大疑,進去一看,旋風一般沖了出來,扯着王如春的袖子便哭道:“人跑了,跑了,櫃子裏頭的衣服亂七八糟扔了一地,這是跑了啊……我的孫兒啊,那賤人把你帶到哪裏去了啊……”

王如春腦子也不笨,這麽一想,便想明白這差役八成便是那賤人招來的,心裏恨得不行,破口大罵起來。

那差役将眉頭皺起來,扯了扯繩子叫道:“嘴巴可幹淨點兒吧,這會兒還說甚個報應,你把你結發的老婆殺了,可知如今你被你那妾室告發,便不是現世報嗎?”說完手上一用勁兒,又大聲吼道:“不是還有一個?屍體呢?”

王如春陰着臉抿着唇,只不肯說話。

那差役又哪裏是好惹的,拿了鞭子便狠狠地往王如春身上抽去,沒幾下,王如春身上便滲出了血珠子來,浸濕了衣服,哭着求饒道:“在後山上,在後山上,你莫要打我了,疼,疼吶……”

那差役冷冷哼了一聲,道:“早點就乖乖聽話,哪裏還會挨鞭子呢!”說着拉扯了一下繩子,睨着王如春道:“前頭帶路。”

見得王如春要走,周氏立時又嚎哭起來,要撲過去拉扯那王如春的衣袖,被另一個差役推搡到了地上,趴在地上哭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她以後可要怎麽辦,小兒子死了,大兒子殺人了,女兒跟着旁的男人跑了,只剩下她和她那個半身不遂躺在炕上不會動彈的婆母,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麽辦才是……

潘小桃躺在炕上,聽小雲花給她細細說了那王家的事兒。

小雲花前些日子去了外婆家,不成想今個兒回了家,便撞見了差役往王家拿人。立在那裏聽了會兒,便興沖沖奔去崔家要找小桃姐姐,要把這大喜事兒說給她聽。不曾料到,進門便被滿院子刺眼的雪白驚得心驚肉跳。等着問了趙哥哥,才知竟是長生哥哥沒了。

“真真兒好人不長命呢……”小雲花淚流滿面地嘆着氣,後又咬牙切齒道:“好在那殺人的兇手已是找到了,殺人償命,必定是活不了的。”

潘小桃聽得那王如春因着害了樊氏的性命,竟是被抓了,兩行淚便落了下來。先前她還打算着,她現下有着身孕,實不能打算報仇的事兒。可等着她生下了孩子,有着公爹照看,她定要尋了機會,要了那仇人的命才是。擡起手抹了一把淚,潘小桃問道:“小雲花,姐姐央求你一件事。”

小雲花道:“姐姐說。”

潘小桃道:“姐姐身子不便,不能出去,你去幫我打聽,被王如春抛屍後山的女人可有人認識,若是有人認識,便問問他,那女人是誰?”潘小桃心裏已是隐隐有了猜測,不禁有些興奮,若真是那女人死了,這才是壞人該有的下場呢!

小雲花點點頭,跳下了凳子,便往外頭奔了去。

然而走到村口,還不曾跑去後山,便見一群婦人結伴往村裏頭走去,邊走邊大聲地議論着。小雲花豎耳一聽,那些婦人竟是在說,那被掩埋在後山的屍體,竟是不翼而飛了。

一婦人滿臉膽怯,扯着另一個婦人尖着嗓子道:“你說這事兒可不是怪得很,聽那差役說,瞧那腳印子,倒似那死人從地裏頭爬了出來,自己個兒走了呢!”

小雲花聽了不覺悚然一驚,心驚肉跳起來。竟還有死人從墳坑裏頭爬出來的嗎?想要跑走,又覺莫非是這些婦人瞎掰亂造的不成?便繃緊了唇兒,疾步往村外頭走去。沒走幾步,迎頭走來了幾個漢子,自然也是跟着去瞧了熱鬧,如今往村裏頭回的。

小雲花忙支起耳朵去聽,便聽得一人道:“這可真是怪了,瞧那地上的印子,還真是從土坑裏頭,自己個兒爬出來的呢!”

另一人怪叫道:“莫非詐屍不成?”

有人接道:“依我說,怕是那王家的老大害人的時候太害怕了,竟把活人看做了死人,那人八成沒死,便被埋進了土裏。後頭醒了,自是要從土坑裏頭爬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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