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油紙傘
房內,程氏笑看着逢春不說話,房外,于小靈也捂了嘴巴笑。
原來是這樁事呀,于小靈搖搖頭,自己真是傻了,怎地沒想起來呢。
自從于霆出生後,入雪便被撥到了于霆身邊當差,程氏身邊一直就逢春一個大丫鬟,帶着下邊的小丫鬟們做事。
到去歲末的時候,惜芙院添了不少小丫鬟,逢春忙裏忙外地,一邊和魏嬷嬷一道帶着新人,一邊打理程氏的事物。
這些年,她都一直謹慎規矩,忠心耿耿,從不越雷池半步。不似崔氏身邊的一個丫鬟,因為意圖勾引于清松,被廖氏發賣了出去。所以逢春的好,是連于小靈都看在眼裏的。
同樣被于小靈看見的,自然還有半夏對逢春的情誼。若她是程氏,也不會拆散這一對兒的。更何況,半夏日日跟着于清楊,待他同逢春成親了,于清楊身邊的事體,更瞞不住程氏了。
聽了個牆角,于小靈覺得很高興,晚上吃過飯還瞧見逢春嘴角不自主地勾起,眉眼含笑呢。
沒有崔樂苑的思炳堂,安靜了許多。下了學,冰荔撐了一把油紙傘,過來接于小靈回去。
濕漉漉的風裏,夾雜着泥土固有的芬芳,帶着三分涼意,吹拂在于小靈的耳邊。
她小心地提着裙子,繞過地上青磚凹陷處的水窪,一路往惜芙院行去。
剛到惜芙院的院門口,便瞧見魏嬷嬷帶着九星急急忙忙地快步走了過來。
“魏嬷嬷?幹什麽去呀?這般着急?”于小靈喊了她問道。
魏嬷嬷和九星給于小靈行了個禮,便道:“姑娘,老奴有些要緊是事體要同太太講,先去了。”
她說着,又匆匆朝她行了禮,快步走了。
于小靈很是意外,有什麽事,值得魏嬷嬷火急火燎地來找程氏?她側過臉問冰荔:“冰荔姐姐知道麽?”
可惜冰荔也不明狀況,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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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靈跟着魏嬷嬷的腳步,轉眼也到了程氏房前的庑廊下。
“……嬷嬷說的可當真?”程氏驚訝的聲音從房裏傳出來。
于小靈眉頭一皺,一種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
“不假,不假,是老奴親眼看着夫人院裏跑腿的小丫鬟瓶兒,去後邊叫的半夏她娘。還說,有好事兒呢!”魏嬷嬷回道。
于小靈心裏咯噔了一下。廖氏叫了半夏的娘去,能有什麽好事?
她記得,廖氏那邊的幽客,正和逢春同歲!
“這……我剛把逢春打發走,就是想找人去叫半夏的娘,誰成想……哎呀……”程氏愁的說不出話了,一聲接着一聲地嘆氣。
魏嬷嬷也沒有什麽好辦法,二人一籌莫展。
“唉,姑娘往哪兒去?”冰荔見于小靈轉身要走,連忙問道。
“冰荔姐姐随我來,咱們去找那瓶兒問個清楚。”于小靈肅了臉,一步就跨進了雨幕裏。冰荔哪裏還敢多言,拿起傘就跟了上去。
水花濺濕了于小靈蔥綠色繡百蝶馬面裙的裙擺。想起太多次半夏來替于清楊傳話是,那猶豫不肯離去的腳步,想起這些年旁人打趣逢春時,她羞澀的臉頰,于小靈的心就止不住下沉。
于小靈道正院門口的時候,瓶兒正好在門廊處擰褲腳,擡頭瞧見二姑娘滿身風雨地走過來,連忙起身行禮。
“二姑娘怎麽來了?奴婢這就去通報。”瓶兒道。
于小靈擡手止住了她:“我來問你一樁事。”
“問我?”瓶兒大吃一驚:“姑娘不是來找夫人的?”
于小靈搖了頭,開門見山地問道:“方才你替夫人叫人去了?所謂何事?”
瓶兒不意她問起這個,連忙道:“夫人讓奴婢叫了季媽媽過來。所謂何事……似乎是季媽媽兒子的親事。”
“季媽媽可是我父親的小厮,半夏的娘?”
“是,正是。”瓶兒連忙點頭。
“那你可知,夫人相中了誰人?”于小靈又問。
瓶兒平日裏并沒跟于小靈說過這般多的話,也不知她究竟性情如何,只知道旁人都說二姑娘是個好相與的,萬事不放心上。
可這會兒,自己眼前的二姑娘,怎地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而且這男婚女嫁的事體,她問來也不避諱?
瓶兒一肚子迷惑,卻不敢糊弄于小靈,于是回道:“好似……好似是為了幽客姐姐。”
于小靈一聽,果然是幽客,越發覺得此事難辦了。
幽客可是廖氏的左膀右臂。若只這個,于小靈也覺得無所謂,可幽客和旁人不同,是個極明白的人,平日裏對她還是對程氏,甚至黃姨娘祖孫三人,都沒有半點不敬,更沒有趾高氣昂。
有一回,于小靈還聽見她勸解廖氏,莫要和黃姨娘置氣。那話兒說的極好,廖氏當時便歇下三分火氣,之後也沒在為難黃姨娘。
試問這樣一個處處周到的人,于小靈如何能只為了逢春半夏,便對她另眼看待呢?
這樣的思索
,讓于小靈皺了眉頭。
不過一個愣神的功夫,廖氏房前的簾子,就掀了開,季婆子,也就是半夏的娘躬身退了出來。待她轉過身來,于小靈正看見她手上捧了個木匣子。
“啊。”冰荔在于小靈身後倒抽一口冷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廖氏已經給半夏賜了婚了。他的親事,已經塵埃落定。
于小靈閉上了眼睛,有幾息,她覺得自己腦中混沌不堪,可再睜開眼時,眼中卻是一片清明。
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凡人的命運在早就在司命星君的命簿上落成了。
她不是真的佛祖轉世,也無力拯救世間蒼生。
“算了,走吧。”于小靈回過頭來,拉了拉冰荔的衣襟。
“姑娘?”
冰荔不知她心中所想,問道。
于小靈搖了搖頭,沖她笑了笑,說道:“快回去換衣裳吧,鞋子和裙子都濕了。”
她說完,便拉着冰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二月末的雨,将整個京城都籠罩在朦胧的春意裏。清涼的雨絲,是仲春戀戀不舍的回眸;柔和的東風,是暮春毫不猶豫的腳步。
水洗的馬路,人來人往;灰牆黛瓦的四方院,歷盡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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