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快點給他們兩個打電話，趕緊回來上課！”班主任怒氣沖沖的說道。

“老師，我們也沒有三哥的電話呀……要打你自己打呗。”那男生的聲音始終帶着油膩膩的笑意，這種調調再次引起周圍人的哄笑。

“不過老師，說實話，你打了三哥也未必能回來。”柏成林“好心”的提醒道。

一陣亂哄哄之後，班主任吼了一聲，“行了行了，都給我閉嘴！”

班主任最終決定不在班級面前打這通電話，等下課再說，不然班級會更亂。

蘇莞爾不知道這個三哥到底是不是那天晚上遇見的那個三哥，她也不知道班主任這通電話到底打沒打，反正一直到中午，蘇莞爾也沒見到牧野的人。

食堂夥食還不錯，蘇莞爾點了份木須柿子和一份尖椒炒肉，盛飯的是一個學生，吳清塘站在她旁邊比比劃劃。

蘇莞爾老遠就看見了，在打菜的地方徘徊，一直等到吳清塘走了她才去打飯。

四中也有初中部，只不過不在這個校區，不少學生都是初中部直升過來的，互相都認識。

柏成林就坐在蘇莞爾對面，周圍坐着一圈人，有男生也有女生，大聲的嬉笑打鬧。

蘇莞爾靜靜的坐在角落裏吃飯，一邊認真的聽着他們講的葷段子。

“也不知道王建給沒給三哥打電話。”

蘇莞爾吃完了，剛要走，聽到了“三哥”這樣的詞語，重新坐回來，把一點碎雞蛋放進自己嘴裏。

“那個慫，鐵定不敢呀。”甲同學說道。

“你認識王建？不是說是新來的麽？”柏成林咂了一口果汁說道。

“沒有，他原來是我姑父他們學校的老師，今年才調到咱學校的，”甲同學朝柏成林抛了個媚眼，“我是聽我姑父說的，那就是一個慫蛋。”

Advertisement

柏成林哈哈的笑，“這老逼點子真好，剛調過來就接了咱們班。”

後面的話沒有什麽價值了，蘇莞爾準備去倒了飯，早點回寝室打掃衛生。

結果剛站起來，就看見食堂入口處進來一小撥人。

其實在他們還沒進來的時候，蘇莞爾莫名就有種感覺——會在門口遇見什麽人，所以她也沒急着出去，果然就看見牧野他們晃悠着進來。

牧野走在最前面，身高相當顯眼，蘇莞爾看到那道影子就知道是他。

他的身後跟着四五個男生，也都人高馬大的，他們進來之後好像原本亂哄哄的食堂瞬間安靜了不少，就連柏成林那撥人都收起了氣焰，目光若有似無的跟着他們一行人走。

他們倒好像毫無察覺，晃晃悠悠的走在衆目睽睽之下。有的小姑娘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們，在底下叽叽喳喳的議論着什麽。

這是蘇莞爾第一次這麽認真的看牧野。

牧野身材比例很好，也許因為是留級生，年紀比他們稍大一些的關系，牧野的身上，并沒有獨屬于少年的清瘦感，反而是寬肩窄腰長腿，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嚣張而危險的氣息。

他沒有穿校服，簡簡單單穿了件黑T恤，裏面藏着贲張的肌肉，也許因為天氣熱，他的袖子撸到肩膀，露出的古銅色的手臂精壯有力。

他的五官比一般人的要立體一些，眉眼深邃狹長，眼睛非常明亮，眼瞳深處藏着危險的兇光。

那雙眼睛無端讓蘇莞爾想起某種野獸。

即使在安靜的時候也會讓人心生寒涼。

蘇莞爾站在角落裏，牧野沒看到她，等到他們招搖的走進去之後，蘇莞爾順着牆角去垃圾桶那裏放好盤子，走了出去。

這個人，她惹不起。

**

寝室的另外兩個女孩子都到了。

一個叫劉瑞麗，家是這附近農村的，皮膚黑黑的，生得一雙大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看到蘇莞爾進來之後有些羞澀的笑，卻還是小聲的跟她打了招呼。

另一個叫楊佳霖，蘇莞爾沒什麽機會跟她說話，因為她自始至終都在打電話，語氣嬌嗔，也不背人，一聽就是打給男朋友的。

蘇莞爾把自己的行李放好，拿起抹布跟盆走了出去。

一直到她把自己的床和桌子都擦一遍，柏成林都沒有回來，她的行李放在牆邊，蘇莞爾糾結了一下要不要幫她把行李搬進來，後來決定還是算了。

顯得太刻意。

這樣也不好。

蘇莞爾蹲下身，拉開自己的行李箱。

她喜歡把東西分門別類整理，而且總是整理的非常整齊。

蘇浙曾經說過，她這樣的人，控制欲非常強，喜歡控制別人，也喜歡控制自己。

其他的蘇莞爾倒是沒有什麽感覺，但是對于時間，她知道自己有着病态的執着，就好像方才她擦自己的桌子和床榻，一共用了半個小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這種框架式的完整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原本就很整齊，所以收拾起來也快，一切妥當之後，楊佳霖也打完了電話，終于開始行動，蘇莞爾躺在床上，能清楚的看到他們在下面的一舉一動。

楊佳霖一直在抱怨，從床鋪到學校，從班主任到班級，沒有一樣合她的心意。

蘇莞爾笑着回應，有時候插幾句話，看似是和她一起抱怨，實則不痛不癢。

**

晚上蘇莞爾接到了程星采的電話，這倒讓她挺意外。

蘇莞爾到外面的小走廊裏去接，程星采也沒說別的，就問了問她新學校是否适應，老師同學都怎麽樣之類的話。

蘇莞爾也答的一切如常。

就好像那天晚上短信裏的無聲怒火從沒有燃起過一樣。

似乎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的。

小的時候蘇莞爾也和程星采吵過架。

那天學校運動會，放學早，程星采早就答應好了要陪蘇莞爾和穆小青去新開的那家烤肉店吃串，但是放學之

後蘇莞爾和穆小青等了程星采很久，一直到傍晚時分他才出來。

程星采解釋說是因為老師臨時有事情，找他幫忙幹點活，所以出來晚了。

那個時候穆小青對程星采無限癡迷，在她看來，程星采做什麽都是對的，登時就原諒了他。

蘇莞爾卻不是。

那時的蘇莞爾還不懂得收斂，直來直去，說話都不知道拐彎，劈頭蓋臉說了程星采一通。

那是在校門口，高中部的學生恰逢晚飯時間，人來人往異常熱鬧，蘇莞爾卻一點面子也沒給程星采留。

程星采是六中的風雲人物，全年級第二的成績不是說說而已，他自然擱不下這個臉，被蘇莞爾氣的臉面漲得通紅。

怒不可遏的時候就會詞窮，瞪着蘇莞爾說不出話來。

那次之後蘇莞爾以為程星采再也不會理她了。

但是兩天之後上學的路上，程星采還是出現在了他一直等她的那個路口，依然把一袋熱牛奶塞進她的懷裏。

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和她聊天。

就和現在一樣。

既然他給自己找了臺階下，蘇莞爾也順着他往下說，一來一往倆人聊了将近五分鐘。

五分鐘之後蘇莞爾挂了電話回到寝室。

蘇莞爾一進去楊佳霖就賊兮兮的問，“誰的電話啊？要出去接？”

“我爸的。”蘇莞爾傻乎乎的撓了撓頭，“這不是怕吵着你們嘛。”

**

新生開學典禮很是無聊。

不過這所學校居然還有禮堂倒是讓蘇莞爾吃了一驚，班主任王建組織班級同學到禮堂的指定位置坐好之後，一直唠唠叨叨讓他們不要亂講話，不要吃零食。

蘇莞爾和同寝室的人在一起，坐定之後回頭掃了一圈——

牧野又不在。

學生會主.席上臺發言的時候，蘇莞爾再次看見了吳清塘，他穿了一身西裝，看上去很正式，但是講話期間實在沒幾個人聽，整個禮堂亂哄哄的。

尤其是七班這邊，班主任最開始囑咐的話全忘了，或者根本就沒聽，按下這邊，那邊又鬧騰起來。

開學典禮結束之後，班主任組織同學們回到班級，還沒坐穩，就有學生過來通知他們下樓搬書。

“是教導處通知的搬書嗎？”班主任站在講臺上狐疑的問。

來的學生是個黃毛，有點駝背，梗着脖子看着王建，點了點頭，“是。”

“全班都去嗎？還是去幾個男生就行？”

“全班都去。”黃毛的嘴角泛起笑意。

那種表情，那種眼神，明顯就是在說謊，王建卻一點也沒有懷疑，轉過頭來跟同學們說，“那咱們就去搬書吧，注意數好自己書的數量，別落下哪本，好了，去吧。”

蘇莞爾有點無奈，但也沒有辦法，只好跟着大部隊下樓。

這天出奇的熱，天上一片雲也沒有，瀝青地面就像着了火一樣。

樓下已經站了一些人，看着他們班的同學下來都露出和黃毛男生同樣的笑意。

“一人十本，随便哪科都行，搬到二樓二年三班。”黃毛對他們發話道。

“二年三班？”後面有男生發出抗議，“為什麽搬到二年三班？”

蘇莞爾撕開包裝紙看了眼書皮，清楚地寫着“化學 選修四”的字樣。

那是高二的書。

“對啊，二年三班，怎麽？聽不懂人話啊？”黃毛露出本性，嚣張的看着那男生。

“我們憑什麽幫你搬書啊？”說話的是楊佳霖。

“搬書怎麽了？新來的就得給前輩搬書，懂不懂？”那邊有女生回應。

兩邊學生誰也不讓誰，聲音越來越大。

許是班級裏的男生說話太直，惹惱了黃毛，黃毛走過去，一把甩在那男生頭上，“就他媽你有嘴是不是？不他媽知道老子是誰是不是？讓你搬就他媽給我好好搬，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

男生自然不高興，反抗起來，一來二去，□□味越來越濃。

陣仗鬧得挺大，這邊有膽小的女生看不下去了，小聲說，“要不咱們就搬吧，也不是很累……”

這所學校完全就是弱肉強食，老師根本就是個擺設。

蘇莞爾一點點挪到後面，突然有點後悔，或許自己選擇這裏，根本就是個錯誤。

這裏也并不安全。

不少人都準備甩手搬書的時候，一個懶懶的，痞痞的聲音響起來，“你們幹嘛呢這是？”

音量不大不小，但是每個人都能聽到。

尾音帶着略略的上揚。

蘇莞爾回過頭去，看到牧野松松垮垮的站在陽光底下，帶着笑意看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