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銀行在小路的另一側, 過一個拱形的小窄橋，再轉一個彎兒就到了。

這個點兒銀行早就下班了，唯獨atm還亮着燈, 牧野推開門進去，現在天冷了，不少流浪漢都選擇在銀行裏面過夜，地上鋪着髒兮兮的褥子，和衣躺在那裏。

剛進去的時候蘇莞爾吓了跳，“哎呀”了一聲, 牧野回頭瞅着她樂，“出息。”

牧野從兜裏拿出錢包和一張□□, 把□□塞進機器裏。

“你不是要搶銀行麽？”蘇莞爾踮起腳, 小聲跟牧野說。

牧野“噓”了一聲，也小聲說；“別說出我們的秘密。”

說完倆人都笑了。

牧野把錢包裏的那沓紅票子全都存起來了，錢包裏只留了一張五十的和一張十塊的，存完之後，□□沒有放在錢包裏, 而是揣進了貼身的一個口袋裏。

“走吧。”牧野說。

蘇莞爾點了點頭，跟着走出去。

進小區門的時候，蘇莞爾樂了，“咱們來來回回的, 走了多少趟了。”

牧野也笑起來, 沒回答。

“你家住哪棟樓？”在一個路口, 牧野問。

“我自己走就行, ”蘇莞爾說，“你先回吧。”

牧野也沒有強求，轉身就走。

回到家，張文麗果然做好了飯，一個人坐在桌旁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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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開門的聲音，驚喜的回過頭，“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李子俊又找你幹嘛？”

牧野在門口換了鞋，“沒什麽事兒。”

“快過來吃飯吧。”張文麗接過牧野脫下來的外套，挂在一邊。

“你到底什麽事兒啊？”牧野單穿着短袖，去衛生間洗了洗手。

“坐下說坐下說，”張文麗谄媚的笑着，“不着急。”

牧野擦擦手，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扔在嘴裏。

其實張文麗廚藝不錯，做飯很好吃，但是做的特別少，尤其是這幾年，算下來，牧野一共也就吃到過幾次。

“好不好吃？”張文麗挑起眉毛問。

牧野頭也不擡，“嗯”了一聲。

張文麗這才心滿意足的笑了，自己也拿起筷子吃起來。

“你上回不是給了我點錢嘛。”張文麗說，“那個人又來找我來了。”

牧野動作一頓，“誰？”

“就是一個男人，他跟我說他們在籌備一個項目，存一萬塊錢給他們，一年之後他不僅會把這一萬塊還給你，還會額外給你六千五百塊錢。”

牧野壓着聲音，“嗯，然後呢？”

張文麗攤攤手，理所當然的說，“然後我就跟你要錢了呀，但是他一直也沒來，這錢我就一直放着來的。但是……但是……”

“但是什麽？”

張文麗不大好意思的笑起來，“最近你媽手氣不太好，輸了不少錢，我又沒地方補上，就只能用了點這筆錢，但是，”張文麗拉過牧野的胳膊，強迫他轉過身來看着她，用小指甲蓋兒比了比，信誓旦旦的說，“但是我只用了這麽一點點！”

牧野收回胳膊，拉得張文麗一個踉跄。

“哎，你別生氣啊，”張文麗說，“也就一點錢而已，跟你之前受傷時候用的醫藥費簡直差太多了！”

牧野冷笑，“我為什麽需要醫藥費你不知道麽？”

張文麗不吭聲了。

“給你的那些錢是怎麽賺回來的你不知道麽？”牧野的聲音像是浸了冰一樣，無比冰冷。

張文麗也有些攝住了，嘟嘟囔囔的小聲說，“就你那是賺錢嗎？我這不也是為了家裏面着想嗎？”

牧野長舒了一口氣，狠狠撓了撓頭，“那個人是騙你的，錢不能給他。”

張文麗細腰一掐，秀眉一挑，“我都已經答應他了呀！”

牧野扶額，無奈到想笑，“你還挺守信用？”

張文麗白了牧野一眼，撇撇嘴道，“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錢大部分都是你掙來的，你嫌棄你媽掙的少。所以也不願意給我花錢，是這麽個理兒不？”

牧野無話可說。

“給你養這麽大都是白養了。”張文麗說，“要點錢都不給，我還怎麽指望你給我養老啊，不中用。”

“你說夠了沒，”

張文麗一聽牧野語氣不善，頓時火氣就上來了，“你跟誰說話呢這是！我雖然不掙錢，但我是你媽！我說你那都是為了你好！你個狼崽子玩意，這一點就像你那個沒出息的爹！”

“你他媽知不知道什麽叫非法集資！”牧野最煩張文麗說着說着就把他爸搬出來這一點，筷子往前一摔，站起來說，“能不能用點腦子！憑什麽你什麽都不用幹人家就給你錢！”

“那怎麽了！”張文麗也怒了，猛站起來，她面前的碗被衣服刮到，掉在地上，摔碎了，白白的米粒撒了一地。

“人家別人也都交了錢了，還能都被騙了不成！再說了，世界上哪來那麽多騙子！你他媽是誰教的，思想這麽黑暗！”

“我還真不知道我是誰教的。”牧野痞痞的笑起來，“我沒有錢，你愛找誰要就找誰要，你要是能弄到錢，随便你怎麽花，你就算是撕碎了扔天上看雪花我都不帶管你的。”

“你看看你，”張文麗的手指着牧野的鼻子，一點一點的，“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張口閉口錢錢錢的，你眼睛裏還有我這個媽沒有！”

牧野看着張文麗，眯了眯眼，“沒有。”

張文麗氣的渾身顫抖，“你，你”的說不出話來。

“你不給不是嗎，我自己拿！我看看你能混蛋到什麽地步！你還能動手打你媽媽不成！”

張文麗突然撲過來，對着牧野的口袋就是一頓亂找。

牧野也不反抗，很快張文麗就摸到一個錢包，她得逞的笑了一下，挑釁一般的看了牧野一眼。

牧野沒理她，坐下來，重新撿起筷子。

菜做的很精致，可已經有些涼了。

“怎麽，怎麽就這麽點錢啊？？”張文麗重新挨個角落都翻了翻，還是沒有。

她又到牆邊挂着的牧野的外套裏面，裏裏外外翻了個遍。

過了會兒，她突然想起來，大聲質問道，“你□□呢？？”

牧野悠閑的吃着飯，跟沒聽見似的。

張文麗又沖過來，揪起牧野的耳朵，“我他媽問你呢！你□□呢？？”

牧野一把把張文麗推開，張文麗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別碰我。”

張文麗氣極，眼圈都紅了，“牧野，你，好，好啊。”張文麗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養大的兒子，現在就是這麽對我的！”

說完，生氣的跑回房間，“嘭”的一聲關上門。

那一聲之後，仿佛世界瞬間就安靜了。

牧野一口一口的吃着涼掉的飯菜，嘴裏有些苦澀。

撒在地上的那一碗米飯，像是雪花，也像月光，在深色的地板上顯得格外刺眼。

**

蘇莞爾回到姑姑家，姑父和孟翔凱已經回來了，孟翔凱看到蘇莞爾，笑着和她打了聲招呼，趁着姑父不注意，還朝她使勁兒眨了眨眼睛。

蘇莞爾意會，笑了起來。

“吃飯了沒有啊莞爾？”姑父問道。

蘇莞爾點點頭，“吃完了。”

姑父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孟翔凱，“哦，我今天跟翔凱去他叔叔家了，回來的有點晚。”

“我也才過來不久，”蘇莞爾關切地說，“我看到姑姑在門口的那個棋牌社打牌呢，也不知道吃飯了沒有，如果沒吃，我給她送過去吧。”

姑父搖了搖頭，把另一個削好的蘋果遞給蘇莞爾，蘇莞爾笑着接過來，“謝謝姑父，不用這麽客氣，我自己來就行。”

“你姑姑有飯吃。”

姑父似乎并不喜歡姑姑去打牌，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面滿是嫌棄與無奈。

“你姑姑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麽了，那麽喜歡打牌。”

蘇莞爾笑，“現在也沒什麽事，姑姑愛玩就去玩吧。”

姑父嘆了口氣，“那玩意挺費錢的就是。”

姑父還想說什麽，但是意識到跟蘇莞爾說這些也不太好，便又咽了回去，只一聲嘆氣結束。

蘇莞爾進屋沒一會兒姑姑就回來了，看着進門時的表情，應該是贏錢了。

蘇莞爾把最後一口蘋果吃完，在腦海裏組織了一下語言。

寒暄之後，姑姑看着蘇莞爾，“翔凱最近考試來着，有進步！”姑姑笑着拍了拍蘇莞爾的肩膀，“翔凱說，多虧了你給他講的題。”

蘇莞爾害羞的笑了笑，“我也沒做什麽，翔凱這孩子聰明，一點就透。”

“是呢是呢，”姑姑笑的皺紋滿臉，說：“我這不想着，你放假也沒什麽事兒，咱家離你學校還近，你在學校也沒什麽意思，你就來咱家呆着，到時候我做好吃的給你吃，順便給翔凱看看他那個題。”

蘇莞爾還沒說話，姑姑又說，“我聽你爸說了，你初中的時候成績可好了，現在應該都還沒忘吧？”

蘇莞爾心中冷笑，這是拿蘇浙來壓她呢，姑姑比她大這麽多，這點話術還是懂的。

蘇莞爾微笑，“翔凱現在是兩周放一天假麽？我記得我初中的時候我們班主任讓我們在外面補課來着，如果誰不補就不會對他好，翔凱班級不是這樣吧？”

姑姑說，“倒是也有，但是也不至于，而且你不知道，他們老師那一節課要多少錢。”

蘇莞爾沒答言，只是看着姑姑笑，說到這，姑姑意識到了。

換了種表情說，“要不咱們也給你點錢，但是你也知道我和姑父……”

“哎呀這是說什麽呢姑姑，”蘇莞爾熱絡的打斷姑姑的話，“我哪有他們老師那水平，也就是翔凱不會的題我給講一講，對錯我也不知道，就是把我的方法告訴他。”

蘇莞爾觀察着姑姑的表情，說：“但是你也知道，學習方法這種東西，也不是誰都适用，翔凱也得自己摸索，找到最适合他的。”

一席話下來，姑姑沒有剛剛那麽興奮，皺起眉頭來。

“但是您也不用擔心，翔凱挺聰明的。”蘇莞爾補充的這一句話讓姑姑的表情多雲轉晴。

蘇莞爾半句也沒提到自己，她在告訴姑姑，學習成績好不好，全是在憑孟翔凱個人的，和她沒有多大的關系，她也還是個學生。

況且，蘇莞爾給她省了那麽一筆錢，不管成績提不提升，都怨不上蘇莞爾。

姑姑一看就是一個勢利眼，蘇莞爾可不敢大意，這份美差她一定會接，但是也不能給自己留下什麽話柄，像這樣一開始就把話講明白挺好的。

姑姑也領悟到了蘇莞爾的意思，千恩萬謝的話說的挺虛僞，但是姑父站在一旁始終沒有答言。

蘇莞爾進到孟翔凱房間的時候聽到了姑父的抱怨。

姑父說：“人家孩子就是來咱家串門兒的，幹什麽非得讓人家給翔凱補課。”

姑姑瞪了姑父一眼，“你懂什麽，那還能每次都白來啊？咱家是啥啊？招待所啊？白吃白喝白住？”姑姑“哼”了一聲，“再說，人家招待所也收費呢，我讓她幫我幹點活怎麽了？”

姑父嘴笨，說不過姑姑，也就沒有多說，嘆了口氣就回屋。

孟翔凱倒是挺高興，他挺願意跟蘇莞爾玩兒，蘇莞爾幾句話就套出來了孟翔凱所謂“進步”的成績是怎麽考出來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抄的。

蘇莞爾也沒多說什麽，孟凱翔是個蜜罐子裏長大的孩子，家裏雖然不富裕，但是父母溺愛，從小就沒讓他受過一點苦，一點累。

在這樣的孩子眼睛裏，生活就只有學習和玩這兩樣東西，所以跟他講這些人情世故是不管用的，他可能會理解，但是他不知道怎麽去做。

這樣還不如不告訴他。

孟翔凱興高采烈的把手機拿出來，“姐，我把新出的英雄買了，你看看。”

蘇莞爾笑着跟他聊了兩句游戲，孟翔凱的積極性全被調動起來了。

“你媽最近給我安排了一個任務，”聊到孟翔凱最興奮的時候，蘇莞爾突然說。

“嗯？什麽任務？”

“讓我帶你學習。”

孟翔凱“噗嗤”笑了一起，“我媽真是越來越逗了。”

蘇莞爾也笑，“來不來一把？”

“好啊！”孟翔凱眼睛都亮了，把手機扔給蘇莞爾，自己去拿ipad，“你用這個新英雄吧姐，皮膚我也買了。”

“這個英雄叫什麽啊？”蘇莞爾問。

“蘇烈。”孟翔凱從抽屜裏找到ipad，開機。

“哦！”蘇莞爾恍然大悟，“這就是蘇烈啊，我們班上有個人玩蘇烈玩的超級好。”

“真的！！”孟翔凱說，“我就用不明白呢。”

“嗯，超級好，”蘇莞爾說。

“那我加他好友吧！”孟凱翔說，“你知道他號嗎？”

“知道，”蘇莞爾回想了一下那天偷看牧野手機屏幕看到的他的id和區，一字一字的背了下來。

孟翔凱搜索了一下，問蘇莞爾，“是這個麽？”

蘇莞爾看了一眼，高興起來，“是，你加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