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念之間

有時候,突如其來的預感通常是很靈驗的,祁程覺得,也許他今天出門該看看黃歷。

可惜,他沒……

睜開眼,房間的重影漸漸清晰起來,前額傳來鈍鈍的疼,想揉一下,手底下卻是紗布的觸感,有一塊高鼓着,微軟,像是敷了層厚厚的藥膏,一陣陣的清涼從那處覺醒了痛覺神經。

房間裏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祁程這幾天已經接連趕了好幾個行程,此時雖有傷,躺着倒也舒服的很,并不想起來。

安靜的空間給了他放松身心的間隙,但也沒持續很久。

“咦?你醒啦。”

門被打開,嘈雜的喧沸聲從門外傳來,伴随着晃眼的閃光燈。

廖茗茗扳着門板努力把自己縮進來,只是門口守門的兩個保镖到底招架不住人潮的趨勢,被兩個身量矮的撿了漏,防線就比崩塌。

“你大爺的!誰推我!”

剛捧着保溫壺擠進來的廖茗茗還沒擡直腰呢,就被身後撿漏鑽進來那倆記者在匆忙間推了個踉跄。

“你,還有你,說你倆呢,攝像機不想要了是不是?”

倆手捂着鏡頭,廖茗茗連踢帶踹毫無顧忌地在保安的幫助下把倆人往外轟,半開的門在拉鋸間越開越大,門外更多的記者湊上來,一口一個祁先生喊着,閃光燈與口水齊飛。

場面頓時變得有些混亂。

祁程對于睜眼就熱鬧的這一幕有些懵,記憶倒是自動轉接到他昏迷前了。

——

廖茗茗是在蘇錦搶了八戒的一塊錢後出現的,在記者的人群中,毫無征兆地鑽了出來,肩扛一把八斤重的攝像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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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這位大哥,您能行行好洗了澡再出來工作麽,還上趕着往我這邊兒擠,熏的我真想給你一板兒磚!”

一個紮着丸子頭的腦袋晃悠晃,那口不着調的京渣子調調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深色的牛仔服,大概五十元一件的廉價路邊攤款,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脖子上挂着藍系繩的記者證,低調到瞬間就能被人群埋沒。

但那雙靈動的雙眼,在罵人的時候尤顯意氣風發,瞬間就被這群眼神犀利的記者們認出來了。

“是廖茗茗!”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嗓子,廖茗茗便立刻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鏡頭洗禮,差點閃瞎眼。

“你大爺啊,把閃光燈關了!這麽近要晃瞎我麽?!”

然而記者群裏一旦掀起一角熱鬧,烏拉拉的大片人馬便不要命地湊上來,生怕錯過什麽重大新聞,前邊的關了閃光燈,後邊的立刻補上,本着這麽近的距離不采訪就是浪費大好機會的思想,圍着她的記者開始七嘴八舌地提問,閃光燈攻勢也愈趨猛烈。

人聲鼎沸中,廖茗茗抱着機器鑽到臺角,周圍被堵的嚴嚴實實實,耳朵裏嗡嗡的,吵的腦殼疼,煩躁間順手扯了地上的線,把臺上等候區某位藝人的話筒給生生扯了下來。

雖然那位藝人是坐着的,但話筒落地仍然發出震耳的“嘭”一聲響,瞬間吸引了全場所有人員的注意。

臺上背景畫面也被切換至事發來源處,只見全副武裝的廖茗茗正揣着個龐大的攝影機器專心致志地扯話筒線,眉眼中的認真似乎在完成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似的,然而話筒與臺面的摩擦聲終是洩露了真實情況。

讓人瞠目結舌無法想象的膽大包天……

“不好意思,我是實在沒轍了,借話筒一用,趁我還沒被聒聾晃瞎,先說兩句哈。”

臺上的主持人也不是吃閑飯的,見流程被打斷,已經跟音控人員重新要了個話筒遞給臺上的藝人,并微笑着接下了廖茗茗的話茬,自然地都能讓人以為這是事先安排好的臺本了。

“咱們茗爺果然不走尋常路啊,您這麽激動莫不是看上了我們臺上的哪樣義捐物品?”

廖茗茗:“不不不,我對小鮮肉的家居物品沒興趣。”

主持人:“莫非……你是對我們臺上的小鮮肉有興趣?”

廖茗茗毫不掩飾地蹙了蹙眉頭:“我只對我男神有興趣,別個兒跟我沒關系,我今兒也是來義捐的。”

站在老位置沒動的祁程一口香槟嗆到了自己,扶着窗沿兒猛咳,好在此時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廖茗茗身上,也沒人注意到他這邊。

只是廖茗茗的男神對象早已被她宣傳的衆所周知,因此等祁程咳緩,難免要接受周圍幾道灼熱的視線洗禮。

主持人的接話還沒完,沒成功把注意力轉回正文上只能順口接了她一句,心裏不知罵了她多少遍,沒事找事給她添麻煩,臉上卻還是要保持職業的微笑。

“不知您是來義捐什麽的?”

不問還好,一問又炸,廖茗茗被記者群擠得手裏的機器往臺上一丢,人就勾着臺沿邊兒把自己撈了上去:“我來義捐時間,就這些人,我打算花時間體驗一把當記者的不容易,總有人說我喜歡怼他們,我今兒個就來換位思考一下,這不,正體驗着呢。”

剛才還馬蜂窩似的記者群瞬然安靜下來,也不知是誰先帶的頭,一個兩個掌聲響起,接着烏拉拉響起一片。

廖茗茗全當沒聽見,自顧自蹭到臺邊兒上坐了上去,撲了撲廉價牛仔服上的褶,把話筒握得更緊:“本以為我體諒他們,他們也能體諒我們當藝人的辛苦,給廣大藝人同胞争取點兒福利,也算做點微不足道的貢獻,誰料想還沒得到工作經驗呢就差點挂掉,這才只是這個職業的門外感悟,可見我們的記者同志們平時工作是多麽的不容易!”

此言再次引發記者群的掌聲,只是這回相比上回,自發的更多,違心的更少。

“感謝茗爺的體諒之心,相信你的心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只是我們時間有限,還請場下稍作休息,我們繼續這一輪的義捐活動,話筒麻煩給到音控臺,謝謝。”

本來就是場意外,廖茗茗便歉意地沖臺下颔首示禮,順勢下臺,繼續扛了那厚重的攝像機,一步一步往蘇錦和八戒的方向挪騰,人群的注意力再次回歸到臺上。

“借過借過借過……”

八戒見狀趕緊撥楞着他的八戒腿迎過來,在即将與廖茗茗成功會晤之時,還沒來得及哭訴在蘇錦那輸掉了一塊錢的事兒呢,左腳就先絆了右腳,龐大的體型正面将廖茗茗直愣愣地撲倒。

随着廖茗茗倒地的還有站窗邊離她不遠的祁程,以及飛出去不偏不倚砸上他額頭的攝像機……

其實,他只要不在廖茗茗摔倒的時候去扶她就沒事了,可反射神經往往更真實地反映出一個人的內心。

結果,就成現在這樣兒了……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祁程對于耳邊記者們聒噪的雜亂提問和反複的快門聲有些反感,索性重新躺回去蒙上了病房裏的白床單被子。

過了有一會兒,室內才算是再次安靜下來,廖茗茗提着保溫壺走了過來。

不用回頭,祁程也知道是她,急促的喘息聲無不彰顯着方才戰況的慘烈。

涼涼的嗓音帶着磁性的鳴顫,祁程剛醒來的說話聲稍帶了點慵倦:“不是千方百計地躲着我麽,怎麽,這會兒不躲了?”

保溫壺落在床頭櫃上的聲音響起,接着,床頭塌陷下去一塊。

“我沒躲你,就是自然反應,不想讓你看到我難堪的一面。”

被子裏傳出來一聲冷哼:“我看的還少麽,何況那算什麽難堪的事。”

難得看到這樣耍孩子脾性的祁程,話語中埋怨的意味明顯,都不像他了。

廖茗茗倒是覺得新鮮,手撐到他側向的那一邊,抻着脖子看到他半藏在被子裏緊閉着的眼睛,笑着眯了眯眼,然後撤開。

“你是不知道,我曾經可是被譽為天才運動員的,現在卻跌落在泥濘裏掙紮,豈不難堪?所以不想給你看。”

聽着像是不甚在意的口吻,簡簡單單地說了出來,但其中辛酸別人又怎能體會的到。

祁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緩緩睜開眼睛,黑透的瞳仁微晃,不知想到了什麽。

“你喜歡滑冰?”

廖茗茗被他這一問突然間有些滞愣,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自然是喜歡的。”

“既然喜歡,又怎會難堪。”

祁程的語句說的很平淡,卻讓人覺得心頭沉甸甸。

廖茗茗垂了眸子,低頭不語,祁程也不再多言。

過了約莫半分鐘,有低低的衣料摩挲聲從身後傳出來。

“你不懂。”

祁程彎了彎唇角,擡眼看外面的藍天,聲音輕飄得不知是說給廖茗茗聽的還是給自己聽的。

“嗯,我不懂。”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也就一朵雲彩在祁程的視線內從這頭飄到那頭這麽久吧,這間單人間的病房內都沒什麽聲響,對比先前的冗吵終于有點醫院的樣子了。

不知廖茗茗在做什麽,一點動靜也沒有,祁程先是試探着偏過頭,意外地看到她躺在自己病床的另一端睡着了。

單人間的病床很寬,她只占了小小的一邊,眉頭皺的緊緊的,睡的極是不安穩,随時都有掉下去的風險。

片刻的驚愕之後,祁程小心翼翼地翻身,連呼吸都刻意放的很輕,生怕吵醒她,然後就着側躺的姿勢就這麽打量着。

打量她蜷縮的睡姿,打量她眼底微薄的黑眼圈,看起來有好一陣沒睡好過了,才會在這會如此迅速地睡着,又或者說,現在的這個環境讓她心安,所以才能毫無防備地放松警惕。

算不算的上是與他有關?

看了好一會兒祁程才把他柔軟的目光下移,到她纖細的脖頸,還有擱在脖子前的手腕,白瑩瑩的手腕上有好幾道劃傷,很細,已經結了痂,遠看不明顯,細數的話竟有十幾條之多,看起來像是擦傷。

視線随着那些細細的傷口遁入袖口之中,祁程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挽開她腕上的袖子,身後的玻璃窗卻在此時哐當一聲大響,伴随着一聲怒不可遏的吶喊。

“廖茗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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