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洗澡

不叫是不可能的。

周正按了多久,紀闵藍就叫了多久。不是他存心唱反調,實在是因為太疼了,他一向嬌氣,不耐疼,壓根兒忍不住。

長達數分鐘的酷刑結束,周正停下作惡的手,目光依舊落在紀闵藍被染成姜黃色的腳腕上,說:“活動看看,應該好點了。”

一番折磨,紀闵藍疼得淚眼汪汪,脾氣一上來,幾乎沒什麽理智可言,一時忘了周正的照顧并非理所當然,思緒混沌地拿出他們當年談戀愛的态度,不知好歹地控訴道:“好什麽好!比剛才更疼,動都動不了,都讓你輕點輕點!就是不聽。”

周正擡頭看着紀闵藍,眼神淡而冷漠。

房間陷入詭異的沉默,疼痛漸漸褪去,紀闵藍的理智也跟着回籠,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無緣無故發了脾氣,他慌亂地垂下眼睑,眼下不安扇動的陰影彰顯出他的不知所措。

周正的兩只手都沾滿了藥酒,掌心黏糊糊的,酒味濃烈,他冷聲道:“腳拿開。”

紀闵藍觑了眼周正的神色,他臉上依舊沒什麽情緒,看不出到底生沒生氣。

“哦。”紀闵藍兩手抱着右腿,動作小心地從周正腿上挪下來,放到床單上。

周正起身,去衛生間洗手出來,端上托盤就要離開。

紀闵藍眼疾手快攥住他的衣擺,仰起那張還挂着淚痕的臉,眼巴巴道歉:“對不起周正,我剛才疼傻了,不是故意要兇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不要生氣好不好?”

周正沒說好還是不好,低頭看着紀闵藍緊緊拉住他衣服的手,說:“放手。”

“我不。”紀闵藍很固執地說,“你先原諒我。”

周正開始皺眉,看得紀闵藍驚心膽戰,暗自反省自己今天是不是太過得意忘形,下一秒就聽到周正低低地“嗯”了一聲。

紀闵藍在心裏偷笑,慢慢松開手。周正恢複自由,擡步離開,剛走到門口,又被紀闵藍叫住。

“哎呀,周正!”身後響起紀闵藍可憐中帶着期盼的聲音,“我待會想上廁所怎麽辦?睡前還要洗澡怎麽辦?你還能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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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開門的動作頓住,一時無言。

“周正......你不會真的不幫我吧?雖說我單腿蹦過去應該問題不大,但萬一中途不小心摔了,把另一條腿也摔壞了怎麽辦?到時候更麻煩。”

紀闵藍的聲音聽上去更可憐了,像一只瘋狂搖尾巴求抱無果的小狗。

周正閉了閉眼,打開房門,小拇指勾走鞋櫃上的房卡,關上門前落下一句:“給我打電話。”

房門再次被關上,房間只剩下紀闵藍一個人,他拍了拍右腿,漸漸露出不懷好意地笑容。

崴得好啊崴得妙,這幾天算是有正當理由賴上周正,再疼都值了。

紀闵藍恨不得時時刻刻見到周正,但理智告訴他,周正今天很累,不要故意折騰人,讓他多休息休息。

一晚上,紀闵藍就靠在床頭用平板畫稿子,為了不上廁所,連水都忍住沒喝一口。

紀闵藍畫畫的時候很專心,房裏只剩下他輕淺的呼吸聲和畫筆摩擦類紙膜的沙沙聲,平和又靜谧。

等畫完兩幅稿子,紀闵藍活動活動手腕,一看時間,發現已經十點過了。

紀闵藍這才感到口渴,歪着身子拿起邊上的礦泉水,打開灌了幾口,遲鈍的覺出尿意。

這會兒時間也差不多了,紀闵藍沒什麽心理負擔地給周正打電話,讓他過來“伺候”。

住在隔壁就是方便,沒兩分鐘,周正就刷卡進屋。

一看見人,紀闵藍就早早舉起胳膊,催促道:“周正,快快快,憋死我了。”

周正:“......”

周正快步走近,攔腰抱起紀闵藍,送到馬桶旁放下,走出去帶上門。等裏面的動靜停了,響起沖水的聲音,等了等,紀闵藍還沒有喊他,周正便主動開門進去。

一推開門,周正就被突然飛過來的白襯衫糊了一臉,剎那之間,紀闵藍身上那股清甜的檸檬香一股腦湧進鼻腔。

周正身體僵硬,頓了片刻,擡手拿下臉上的襯衫,沉着臉正想說什麽,就看見紀闵藍不知什麽時候連裏面那件短袖都脫了,單腿站立,靠在浴室的牆上,光着清瘦的上半身。

五年未見,眼前的人似乎比那時候還要廋。

周正擰着眉,對上紀闵藍有些無辜的眼神,他聽到對方說:“你進來幹什麽,還想幫我洗澡呀?我倒是不介意,但你……”

周正移開目光,沒聽紀闵藍把話說完,把手裏的襯衫扔到洗手池上,轉身出去,用力關上玻璃門。

浴室響起嘩嘩水聲,紀闵藍的聲音穿透層層障礙在周正耳邊響起。

“周正!我沒拿衣服,你幫我拿一下睡衣和內褲。在衣櫃裏,你翻翻,那套淺藍色真絲的,你給我買的那個!”

周正說:“裏面有浴袍。”

紀闵藍嫌棄道:“我才不要,不知道被多少人穿過。”

周正深深呼出一口氣,試圖把鼻息間殘留的那股檸檬味驅散幹淨。他在衛生間門口站了片刻,才擡步走向衣櫃,裏邊堆滿了衣服,亂糟糟的,大多是一些款式相近的白襯衫。

思緒有飄遠的跡象,周正甩甩頭,及時制止,擡手從中翻找紀闵藍點名要的睡衣。衣服又多又亂,翻了半天才找到。

真絲手感滑膩,親膚舒服,但這麽多年過去,可能是主人經常穿洗的緣故,衣服顯得有些舊,褪色也比較嚴重。按照紀闵藍的性格,舊成這種程度的衣服,早就該扔掉,是不可能再穿的。

周正把換洗衣物安置在浴室門口後,兀自走到窗邊,點上一支煙,打開一整扇窗戶。夜晚海風簌簌,裹着海水的潮濕一并打在周正臉,尼古丁和冷風讓他慢慢恢複冷靜。

沒過多久,他聽到紀闵藍在叫他。

右耳無意識動了動,周正的視線在空蕩的室內轉了一圈,最終落在浴室的玻璃門上,裏邊水聲已經停了,清晰傳出紀闵藍嬌蠻又依賴的聲音。

“周正!快進來,我站不住了!”

周正掐掉第三根煙,擡步走向浴室,在兩步遠的位置停下,說:“衣服在門口,自己出來穿。”

“不行!我穿不了,你幫我拿進來吧。快點,再磨蹭下去我要摔了!”

周正拿起椅子上的衣服,推門進去。他偏着頭,避免直視紀闵藍的身體,剛走到對方身前,就被一雙濕漉漉的手握住胳膊。

“周正,抱我到床上穿吧,我左腿站太久,都沒知覺了。”

周正:“……”

似乎是在證明自己言語的真實性,紀闵藍站不住地往下栽,被周正攔腰抱住。

有了倚靠,紀闵藍左腿的壓力緩解不少,他擡起手,正想圈住周正的脖頸,方便對方抱他起來,就被突然蒙過來的睡衣遮住視線。周正動作粗魯地替他穿好上衣,把剩下的睡褲和內褲扔進他懷裏,一言不發地抱起他就走。

因為姿勢的緣故,紀闵藍只能從下至上看到周正小半張臉,繃緊的下颌彰顯主人的情緒,渾身散發出濃濃的低氣壓,一副憋着火的模樣。

紀闵藍有點害怕,老老實實讓他抱,自覺用睡褲擋住重點部位。

生氣歸生氣,周正理智尚存,放他下床的時候,動作很輕,沒有讓他疼。

紀闵藍正想說聲“謝謝”,就被飛過來的被子嚴嚴實實蓋住身體,黑暗中,他聽到周正壓着火問:“完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嗎?”

紀闵藍躲在被子裏,有些難堪,幹澀地說:“謝謝,麻煩你了。晚......”

話還沒說完,房間裏就響起周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房門打開又合上,屋內安靜下來。

很奇怪,他明明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孤獨,但這一刻,被周正毫不留情抛下,久違讓他感受到窒息般的難受。

紀闵藍慢騰騰拉下被子,盯着緊閉的房門,失落地補完剛才沒說完的話:“晚安……周正。”

紀闵藍撈起衣領,低頭往裏瞧,看到自己幹癟的身材,似乎除了皮膚白一點,乳尖粉一點,腰細一點,腿長一點,沒有任何吸引力。

紀闵藍閑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撩開衣擺,順着後腰摸到自己尾椎骨,那裏有一塊淡青色胎記,形似一條小魚。他的小名由此而來。

以前他們談戀愛那會兒,自第一次開葷,周正發現了那塊胎記,就表現出極度癡迷,往後每次辦事總喜歡從後面來,說這個姿勢更方便親他的小魚。

紀闵藍每次被周正親那裏,身體就止不住發軟,想躲,想逃,卻被周正強健有力的胳膊撈起來繼續舔吻,根本不給他任何逃脫的可能。

然而現在,卻連看不都願多看一眼。

是因為已經有男朋友了嗎?所以對于前男友略顯笨拙的刻意勾引,完全沒有感覺,甚至感到冒犯、生氣。

那他們......上過床了嗎?

如果周正真的有一個談了四五年的男朋友,就憑他随時都能發情的德行,那他們在一起這幾年,不知道做過多少次。

紀闵藍甚至不敢想象太過具體的畫面,只要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他就嫉妒得發狂,不願相信周正會對除了他以外的人做出那些親密又下流的事,他真的要瘋掉了。

所以,周正一定是騙他的,他絕對沒有男朋友,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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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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