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心動

翌日一早,半夢半醒的紀闵藍意識到一件很可怕的事——他的腳好像不太疼了。

這個認知讓紀闵藍殘存的瞌睡瞬間消散,猛地坐起身,試探性地動了動右腳。還是有點疼,但比起昨天已經好太多了,慢慢走路的話應該問題不大。

導致他恢複這麽快的神奇藥酒就擱在床頭櫃上,紀闵藍歪着腦袋剜了它一眼。

怎麽辦,繼續裝瘸?

沒等紀闵藍思考出結果,房門就被敲響。聲音微弱,像是生怕吵到屋裏的人。在這座人地生疏的島上,除了周正,紀闵藍想不到還有誰會來找他。

然而還沒來得及緊張,梁燕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

“紀先生,還在睡嗎?”

未成形的緊張頃刻間轉化成失落,揚起的眉落下,紀闵藍朗聲回道:“醒了,有事嗎?”

梁燕說:“你下床不便,我可以直接進來嗎?”

昨晚周正走後,紀闵藍就自己艱難地穿好褲子,此刻衣衫規整,沒什麽見不得人,便說:“進來吧。”

梁燕刷卡進屋,手裏端着給紀闵藍的早餐,還帶了一副拐杖。

紀闵藍愣愣地望着那副拐,震驚道:“這是......”

梁燕走近,一邊把早餐放到左手邊的床頭櫃上,一邊把拐杖遞給紀闵藍,笑着說:“阿正讓我給你的,他今天要上班,沒時間照顧你。你腳還疼的話,可以用這個。”

還說這幾天借機賴着周正呢,忘了他是個打工人,要賺錢吃飯的。

紀闵藍接過,服氣地說:“怎麽連這都有,專門給我買的?”

梁燕搖頭,“不是。以前阿正摔斷過腿,那會兒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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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紀闵藍皺緊眉心。

以前周正為了賺錢,玩了一段時間地下拳擊,對手普遍手黑,為了贏,什麽陰招都能用上,那時周正也經常受傷,但沒有哪一次嚴重到需要用拐杖的地步。

紀闵藍擡頭看着梁燕,神情緊張地追問:“什麽時候?怎麽摔的?這麽嚴重嗎?”

梁燕沒嫌紀闵藍問題多,很耐心地回答:“四年前了,阿正剛上島沒多久,當時只是住在店裏的客人。我記得是九月份吧,島上來了一場臺風,那次蠻嚴重的,好多房屋樹木都被吹翻了,包括我以前那家店,這裏是後來新修建的。阿正面冷心熱,幫着工人一起建房子,出事那天不知道怎麽回事,直接從屋頂上摔下來,右腿骨折了。”

腦海中自動生成當時的畫面,紀闵藍“看到”幻想中的周正摔下來時,心髒猛地收緊,恨不得沖到屋檐下接住他,即使最後的結果是他沒接住,反而被砸成肉餡。

紀闵藍指腹輕輕摩挲着拐杖握把,又問:“那他現在已經好了吧?我看他平時走路沒什麽問題。”

梁燕嘆了口氣,“平常是沒問題,但一到陰雨天就會疼,比天氣預報還準。”

紀闵藍偏頭看向窗外,今天陽光明媚,樹影婆娑,是風嶺島常有的好天氣。

還好,不是陰雨天。紀闵藍慶幸地收回視線。

梁燕把紀闵藍的反應盡收眼底,她笑着說:“哎呀,秋秋去市裏念大學,平時沒什麽人說話,一不小心就多嘴了。紀先生,你洗漱洗漱,趕緊吃早餐吧。”

紀闵藍沖梁燕點點頭,神色認真地說:“姐,謝謝你。”

“這點小事客氣什麽,”梁燕邊往門邊走,邊回頭說,“吃完碗筷放着,中午阿正過來送飯的時候一并取走。”

紀闵藍點頭應下,他想謝的不只是今天送來的早餐和拐杖。

周正受傷那段時間,躺在病床上不能動的時候,梁燕肯定幫了不少忙吧。紀闵藍更想謝謝那時候的梁燕,謝謝她陪在周正身邊,不至于讓他孤立無援。

梁燕離開後,紀闵藍用臉蛋輕輕蹭了蹭冰涼的拐杖,小聲說:“也謝謝你。”

得知周正以前腿受過這麽嚴重的傷,紀闵藍便決定不再裝瘸,他不确定周正抱他的時候腿會不會痛,是否承受得住,他不想冒這個險,不想讓周正再疼了。

甚至為了能好得快一點,紀闵藍吃過早餐後,自己笨手笨腳地抹藥酒,學着周正的手法按揉腳腕,即使還有點疼也忍着,一聲不吭,堅強得都快不像紀闵藍本人,倒像是被周正奪舍了。

一上午,紀闵藍都窩在床上畫稿子,堅持非必要不下床、不走動的原則。

等時間超過十一點,紀闵藍就開始精力不集中,滿心想的都是:

周正什麽時候來呢?

今天中午又給他做了什麽好吃的?

氣消了沒啊?

應該不生氣了吧,都記得囑咐老板娘給他送拐呢!

正胡亂想着,房門再次被敲響,這敲門聲音和節奏,是周正本人沒跑了。

紀闵藍眼睛徒然變亮,忙說:“來了來了我來了!”

紀闵藍立馬掀被下床,穿上拖鞋,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開門,仰頭望着門外的男人,翹起嘴角,勾勒出一個很乖的笑。

“周正!中午好。”

星星點點的陽光從走廊盡頭那扇窗戶躍上他臉頰,在眉宇間來回跳動,使這個笑容更加生動、溫暖,漂亮美好得像一連串彩色泡泡,一戳就會破。

紀闵藍見周正雙目失焦,略微出神地看着他。這幅樣子,就好像是透過他在看別的什麽人一樣。

紀闵藍不喜歡他這種眼神,收了笑,有些生氣地擡起手,用力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周正!你想什麽呢?”

周正回神,恢複如常,低頭看向他放在地上的右腳,不冷不熱地問道:“腳好了?”

氣焰一下消滅,紀闵藍把右腳提起來,眉心微皺,嘴角下拉,露出痛苦的神色,說:“沒好全,還有點疼,可能還要麻煩你再幫我用藥酒按一按。”

周正沒應他的話,繞過他進屋,把餐盤放到桌上。

紀闵藍撇嘴,慢騰騰挪過去,自覺拉開椅子坐下,低下頭,這才看清今天的菜色。

一大碗湯汁奶白的蹄花湯、香噴噴的青椒釀肉、炒時蔬、白米飯,蹄花湯旁邊還貼心地準備了一碟蘸料。

紀闵藍俯身湊近深嗅,滿足地笑起來,好香啊。

開動之前,紀闵藍偏頭看向已經站到窗邊的周正,問道:“你吃了沒?”

周正面向窗外,手裏夾着一支煙,伸出去抖了抖煙灰,并未回頭,說道:“專心吃飯,別說話。”

紀闵藍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敢怒不敢言,悶頭開始吃飯。今天的量有點多,紀闵藍一上午又躺在床上沒運動,不太餓,吃到最後肚子都撐圓了,還是剩了不少菜。

剛放下筷子,周正就走過來,看他剩這麽多也沒說什麽,只道:“床上坐着。”

這是要準備給他按腳了,紀闵藍不敢笑得太明顯,忙低頭假裝咳嗽,掩飾笑意,離開桌前不忘拿紙巾擦幹淨吃得油膩膩的小嘴。

紀闵藍乖乖在床上坐好,等周正倒好藥酒坐到床邊,不用他喊,便主動把右腳放到他腿上。

按揉之前,周正發現了紀闵藍微腫的腳腕處殘留些許黃色印記,他沒說什麽,神色如常地給他按腳。

周正的力道是紀闵藍沒法比的,相較早上自己按的時候痛得多,紀闵藍本想堅強一點,咬住下唇,壓制痛呼,後來實在沒忍住,伸手緊緊抓住周正的胳膊,求救一般喊道:“周正,周正,疼......”

周正充耳不聞,力道不減,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仿佛他的程序裏只設置有“用力”這一個選項。

見撒嬌求饒沒用,紀闵藍試圖用說話來轉移注意力,他問道:“今天聽燕姐說,你之前腿摔斷過,肯定很疼吧?”

周正動作停了一瞬,又繼續,語氣平靜地說:“還好。”

紀闵藍不信,他盯着自己的腳腕,說,“我崴個腳都這麽疼,骨折不知道有多疼。”

紀闵藍煞有其事地打了個寒顫,“傷筋動骨一百天,想想就恐怖。”

周正斜眼看他,不鹹不淡地說:“我又不是你。”

紀闵藍語塞,一時也忘了腳上的疼,恨不得踹他一腳,怒道:“你這人,人家是在關心你诶!你還嘲諷我,有沒有良心!”

周正一直低着頭,但紀闵藍的視線一直放在他臉上,沒有錯過他轉瞬即逝的笑容,冷調的眉眼在那一瞬間像雪山融化,彙成暖流,恢複幾分當年的模樣。

這就是他的周正,分明一點都沒變。

紀闵藍心動得厲害,立場迅速倒戈,心想嘲笑就嘲笑吧,只要你開心就行。成天冷着一張臉,也不嫌嘴角繃得累,這麽放松一下多好!

轉眼到了周末,這兩天紀闵藍老老實實呆在房裏養傷,不用出門,一日三餐都是老板娘親自送過來的,自那天以後,紀闵藍沒再見到周正。

紀闵藍郁悶極了,明明走之前還在笑,一轉眼又變得這麽冷漠,連送個飯都要老板娘代勞,真過分。

第三天,基本恢複如常的紀闵藍坐不住了。

早上,梁燕過來送早餐,紀闵藍對她說:“燕姐,我腳好得差不多了,這幾天謝謝你給我送飯,中午我自己去餐廳吃就行。”

梁燕低頭看了看他的腳,問道:“好了啊?”

紀闵藍靈活地扭動腳腕,肯定地說:“真的好了。”

梁燕放下心,準備走時,又被紀闵藍叫住了。

“燕姐,等我一下。”

紀闵藍轉身走進房間,拿起昨天就裱好的那副畫,回到門口,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遞給梁燕。

梁燕愣怔片刻,伸手接過,低頭仔細欣賞眼下這幅油畫。

秋山民宿、餐廳、屋前那片海灘,畫面裏她和夏驚秋依偎在一起,笑得很開心,色調柔和溫暖,讓人看着就很舒服。

梁燕驚喜擡頭,含笑地看着紀闵藍說:“謝謝,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紀闵藍抿抿嘴,佯裝淡定地說:“喜歡就好。”

吃飯間隙,紀闵藍隐約聽到幾聲狗叫和小孩兒的聲音,他沒在意。吃完飯就登錄專門接稿用的微信,把這兩天完成的稿子分別發給單主。

通訊錄的好友大多都是從微博過來的粉絲,可能是對他有濾鏡,大部分時候都是一次性定稿,付尾款也幹脆利落,還會附帶一連串誇張到離譜的彩虹屁。

今天這幾單也一樣,幾乎沒怎麽調整,紀闵藍收下稿費,對于她們不太理智的贊美,淡然道謝,其他的話不會再多說。其中有一位單主還想再約一副,紀闵藍拒絕了,罕見地給出理由。

紀闵藍:近期忙着追人,沒時間,暫時不接稿,你找別的畫手吧。

一個美女子:啊啊啊啊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太太居然動凡心了,還主動追人!對方到底是什麽天仙下凡啊?!

天仙下凡?

眼前浮現周正高大的身軀,紀闵藍失笑,天降神兵還差不多。

涉及私事,紀闵藍沒再回複,退出聊天界面點開錢包,看到一上午進賬的四位數收入,這才想起來,他吃了這麽多天的飯,還沒給錢呢。

紀闵藍想:中午去餐廳吃飯,一定要趁機加上周正的微信!

想象美好,現實骨感。

在紀闵藍提出想加微信時,周正拒絕得很幹脆:“沒必要。”

就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紀闵藍拿出自以為無法拒絕的理由:“你別想多了,我可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把飯錢轉給你。”

“不用,”周正說,“反正我只管你一個月。”

煩人,說一個月還真一個月啊?

紀闵藍知道,周正看似心腸軟,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再輕易動搖。所以一個月期限到了,周正是真的不會再管他。

紀闵藍心情不爽,正想表達不滿,就見周正幾步走到餐廳門口,朝院裏喊了一聲:“小宇,過來吃飯。”

正納悶他口中的小宇是誰,沒過多久,紀闵藍就看到一張有幾分眼熟的臉——是那天在唐顯清辦公室門口見到的那個男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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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站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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