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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是胡鬧!”

“我看你這條胳膊是不想要了!”

夏驚秋和梁燕提着打包好的午餐上樓,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吳醫生難得失态的聲音從周正病房飄過來,而紀闵藍則站在門外,面容焦急地朝裏間張望。

“怎麽了啊,”夏驚秋忙問,“你站外面幹嘛?”

紀闵藍偏頭望過來,露出那張還挂着淚痕的臉,醫院走廊的白熾燈光和發色襯得他臉色越顯蒼白,他咬着唇,沒能開口。

見他這幅模樣,夏驚秋和梁燕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裏感到一絲不祥的預感,先後快步踏入病房。

梁燕走在前面,看到吳醫生又在處理周正受傷的那只手臂,原本傷口已經開始愈合,現下不知為何再次裂開,換下來的紗布和被褥染上了大片血色。

夏驚秋瞪大眼睛,三兩步沖到病床邊,盯着周正血淋淋的手臂,急得快哭了,“哥,怎麽回事?!傷口怎麽又裂開了!”

周正像是沒聽到夏驚秋說的話,一直偏頭望着陽光明媚的窗外,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倒是正在忙活的吳醫生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還能怎麽回事。你哥持續作死,自己搞的。”

梁燕眉心緊緊蹙起,帶着點氣叫了周正一聲:“阿正。”

聯想到方才紀闵藍的反應,不難猜到倆人聊得不好,夏驚秋隐隐意識到自己貌似好心辦了壞事,她看着周正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處理好周正的傷,吳醫生離開前,神色嚴峻地撂下一句:“就他手臂這情況,再來一次,神仙也救不了,等着當獨臂大俠吧。”

說罷便拂袖而去,顯然是被周正氣得不輕。

梁燕跟着一同出去了,想再問問注意事項。

夏驚秋低眉順眼地站在床邊,過了好半天也不見周正主動搭理她,怯怯擡起頭,弱弱開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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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這麽一聲,周正像是才注意到身邊有人,偏頭望過來,那雙墨黑眼瞳裏含着的光更弱了。

夏驚秋被這雙眼睛看着,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大手緩緩攥緊,難受得厲害。

周正問:“是你告訴他的?”

夏驚秋低下頭,“嗯”了一聲,試圖為自己的多管閑事辯解幾句:“但即使我不說,紀闵藍也已經有所察覺了,發現你......是早晚的事。”

周正垂下眼,似乎接受了這個事實,又轉頭看向窗外。

夏驚秋順着周正的視線望出去——對面是一棟居民樓,同一層住戶的陽臺上擺放着一排不知名的、淺藍色小花盆栽。

少頃,夏驚秋又聽到周正開口,聲音很輕很輕,近乎喃喃自語,不消片刻便吹散在風裏。

“我只是想在他記憶裏......做一個‘正常’人。”

可事到如今,連這個簡單的願望也無法實現了。

這一番折騰,梁燕打包上來的飯菜都有些涼了,正準備拿去微波爐加熱的時候,出來時看到紀闵藍靠牆站着,想到他對飲食上的挑剔,便問道:“小紀,要不你自己下去吃點東西?”

紀闵藍搖了搖頭,“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呀,”梁燕不贊同道,“你胃不好,一日三餐必須按時吃。”

紀闵藍不說話了,微微彎下腰,伸手按揉酸脹的小腿。

病房外沒有長椅,紀闵藍在外面站了快一個小時,有點累。

梁燕頓了頓,還是主動問了一句:“怎麽不進去?”

紀闵藍悶悶地說:“他不想看到我。”

梁燕嘆了口氣,“小紀,你別怪阿正。”

紀闵藍搖搖頭,他怨天怨地怨死去的紀瑛,又怎麽會怪周正呢。

梁燕騰出一只手,愛憐地摸了摸紀闵藍的發頂,“乖孩子。別急,我們慢慢來。”

熱好飯菜後,梁燕給了紀闵藍一份,提議道:“小紀,阿正這段時間情緒不太穩定,你在這裏我怕他再做出過激的事,要不你先回民宿?反正過幾天他也該出院回家了。”

紀闵藍接過飯盒,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不走,周正現在這狀态,我不放心。”

梁燕說:“可這幾天你也不能一直站在外邊呀。”

“反正我不走。”紀闵藍性子倔,決定的事沒人能輕易改變。

“你這孩子,”梁燕擡手戳了戳他的太陽穴,“才說了你乖。”

紀闵藍抿嘴,默默在心裏反駁:乖什麽乖,紀闵藍真聽話了就不是紀闵藍了。

梁燕進病房沒兩分鐘,紀闵藍正可憐兮兮蹲在地上吃飯,夏驚秋端着張椅子從裏面出來,放在他旁邊,“喏,坐着吃吧。”

紀闵藍站起身坐下,同夏驚秋道謝。

完成任務,夏驚秋也沒急着離開,蹲在地上,手托着腮盯着紀闵藍吃飯。

紀闵藍本來就沒什麽胃口,被人這麽直勾勾看着更吃不下了,索性放下筷子,發問道:“幹嘛。”

夏驚秋絲毫沒有打擾別人吃飯的覺悟,神色異常嚴肅地問道:“紀闵藍,你愛我哥嗎?”

紀闵藍用筷子戳着米飯,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我找了他五年,也等了他五年,你說愛不愛。”

夏驚秋點點頭,忍不住又問道:“剛才你和我哥都說了些什麽啊,為什麽他反應這麽大?”

紀闵藍回答:“為了逼我走。”

夏驚秋忙問:“那你走嗎?”

紀闵藍把沒吃兩口的餐盒收起來,低着頭沒說話。

走?

怎麽可能。

他在以為周正變心有男朋友的情況下都沒想過離開,更別提現在知道周正生着病,甚至比期盼中還要愛他。

紀闵藍決不允許周正有機會扔下他第二次。

紀闵藍本以為自己後面這幾天都要在走廊安家了,沒想到下午梁燕突然身體不适,肚子疼得渾身冒汗,腰都直不起來。

紀闵藍不清楚狀況,在門外看到這幅場景,吓得直接沖進病房,傻站在一邊看着夏驚秋把梁燕扶到床上躺下,忙問:“燕姐,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梁燕沒力氣說話,夏驚秋代為回答:“沒事兒,老毛病。”

紀闵藍被夏驚秋無所謂的态度驚到了,“都疼成這樣了,還沒事?!”

“哎呀,”夏驚秋煩死他了,非要問,“姨媽痛。”

“什麽姨......”紀闵藍反應過來,尴尬得手腳冒煙兒,“哦,哦!”

“哎喲——”梁燕虛弱地扯扯嘴角,“小紀,你別逗我笑。”

被梁燕一番打趣,紀闵藍臊得慌,正不知所措之際,突然聽到周正開口道:“燕姐,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這邊不用人守着。”

“那不行,”梁燕說,“你有前科,必須有人看着你。”

說完,梁燕看了看站在一邊不吱聲的紀闵藍,轉頭對周正說:“正好今天小紀過來了,我回去,換他來守着你。”

“不需要。”周正拒絕道。

即使知道周正的回答是什麽,但當他毫無猶豫說出口時,紀闵藍還是感到很受傷。

梁燕無聲嘆了口氣,接着道:“好,那我就繼續留在這兒。”

周正看着梁燕,沒吭聲。

紀闵藍很有眼力見的接話:“我就呆在外面,除非必要,絕對不在你眼前晃。”

最後,在梁燕臉色越來越差的狀态下,周正松口讓紀闵藍留下來,并承諾梁燕不會再傷害自己。

在梁燕她們離開前,紀闵藍抓緊時間出去買了洗漱用品和兩套換洗衣服。

等她們走了,紀闵藍遵守約定,除了送晚餐,其他時間都沒有踏進病房一步。

終于熬到晚上九點,紀闵藍迫不及待提着道具起身,輕手輕腳走過去敲門,半邊身子扒在門框上,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進來洗漱嗎?”

周正遙遙看了他一眼。

這是默許的意思,紀闵藍很乖地對他說“謝謝”,然後走進屋,橫穿整間病房,走進了最裏面的衛生間。

洗漱完出來,紀闵藍換上了新買的米色家居服,搭在肩上的發尾濕漉漉的。

紀闵藍走到隔壁那張床邊,抱起床上的被子就要往門外走。

突然聽到周正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幹什麽。”

紀闵藍低着頭,老實回答他的話:“抱到外面去啊,就這麽坐在椅子上睡有點冷。”

他很小聲地說着話,明明是很正常的語調,可就是讓聽着的人覺得他仿佛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紀闵藍等了半天,還是沒等來周正下文,仿佛真的只是随口問一問,并不在乎他真在走廊睡一夜會不會難受,會不會冷。

可惡!

白天也就算了,難道晚上也要他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睡一夜麽?

天吶,殺了他吧。

就在紀闵藍英勇就義般抱着被子轉身時,周正終于舍得開口了:“睡這兒。”

紀闵藍得到準話,立馬把被子放下,“好嘞。”

紀闵藍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在心裏偷樂:就知道你舍不得。

上床前,紀闵藍走到門邊關掉燈,借着窗外零星月光回到床邊,面對着周正躺下,眼睛适應了黑暗的環境,隐隐看清周正那張比他離開前線條更鋒利的側臉。

才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周正瘦了好多,臉色也很差,整個人看起來喪氣沉沉的。

紀闵藍想讓他恢複健康,想讓他變得快樂。

但照目前來看,恐怕短期內無法實現。

不過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也有足夠的耐心陪在周正身邊。

“什麽時候走?”

就在紀闵藍暢想之際,突然聽到周正這樣問。

紀闵藍抿抿嘴,不想面對這個問題,但很顯然,周正不會放過他。

“紀闵藍,什麽時候走?”

全名都叫上了,紀闵藍不敢再無視,想了想說:“等你手臂的傷徹底好了。”

聞言,周正偏頭望過來,穿過黑暗望進紀闵藍的眼睛裏,像是要透過那雙眼瞳看清楚他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不行,”周正否定道,并直接給出期限,“過幾天等我住院,你馬上離開。”

紀闵藍裹緊被子,把下半張臉埋進去,聲音悶悶地轉移話題:“周正,紀瑛死了。”

聽到這個名字,周正愣了一瞬,轉回頭,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天花板上。

“我知道當初是她逼你跟我分手的。”紀闵藍本來不想哭,可一想到當時的周正會有多痛苦,他就壓不住心裏的難受,淚花在眼眶裏倔犟打轉。

“她在撒謊。我父親出軌,是她受到刺激,打罵我、折磨我,洗腦我是女孩子,不準我跟任何男性說話、交往,強迫我穿裙子,都是她。”

“我跟你在一起也不是為了報複誰,我就是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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