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鄧芮茗搓搓臉,恢複淡定的神色,把話題扯回正軌。

她問謝聞:你該不會真沒事做吧?沒客戶?

[謝聞]:還是有一點,不過張陳義會處理。今天不是組團來問420,就是V90,還都是進口件。問的人多,訂的沒幾個。

她抿抿嘴,打字說:哎,我就煩了,下午要去別的學校參加教研活動。而且看天色快要下雨,希望能打得到車。

[謝聞]:天氣預報說今天暴雨,恭祝你不會被淋成落湯雞又遇見光鮮亮麗的前男友。

[鄧芮茗]:你再說一句,抓你去做鴨信不信?

某人漾着壞水笑笑,關閉了微信,不再發去消息。

初夏時節雨水充沛,一如謝聞所說,中午剛過便天色暗沉,烏雲如蓋。

鄧芮茗前腳剛收拾完東西,祈禱雨遲點再落,後腳一跨出校門就聽玉珠落盤聲四起。她慌忙撐開傘,仍是被大風帶起的雨水濺上身子。

得虧出門早,雨天打車困難,在路邊等了很久才叫到空車。

到楊高中心校時,已近一點。會場內坐着來自本區各校的教師,後排位置都被占滿。她不甘願地在前排角落的座位坐下。

今天教研主題是信息化與教育的結合,數位優秀教師上臺分享她們在教學過程中的新方法和體會。

身處前排不便頻繁看手機,而且還要記錄活動內容回去寫報告,她只得豎起耳朵專心聽講,盡量把關鍵點都記在本子上。活動不過三小時,可連續不斷聽記,很快使得昨夜晚睡的她困意泛濫。

這一個低頭眯眼,便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掌聲吵醒。意識清醒過來竟發覺活動已然結束,主持人在作最後致辭。

低頭看看自己零散的記錄,再瞧瞧身邊人密密麻麻的字跡,不動聲色地合上了自己的本子。

人家都記了六七位老師的經驗,自己只寫到開頭第二個。

而且這是什麽?微信與朗讀的結合?幹嘛的,拍小視頻比賽朗讀嗎?記的什麽玩意兒,自己都認不得。

她随意把本子往包裏一塞,夾在人|流中走出會堂。

外頭依舊狂風大作,磅礴雨簾從天幕瀉下,望不到邊際模糊了視線。鄧芮茗打着傘,一淺一深地踩過水塘,努力穿過人群争取搶到出租。

可是校門外已經聚集許多來接學生的車輛,街道被堵得水洩不通。鳴笛聲和叫喊聲夾雜在暴雨中,令人心煩意亂。

她小心翼翼地靠邊行走,加快步伐來到十字街口等待,除了一輛輛私家車在旁駛過,再不見任何有空座的出租。

這分校的建址也太偏了,別說攔不到車,連打車軟件都沒人接單。

放了學的孩子們步履匆匆從身旁經過,她抓着手機往人行道裏邊走了走,仍是被旁人濺起的水花沾濕腳踝。

許是陰雨天氣壓低,黏膩的氣候也給心情籠上陰霾,胸口莫名發悶。

就在她無神發呆時,身後忽然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聲響臨近那刻,鄧芮茗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與來人猛然相撞。

好不容易站穩,傘卻從震顫的手裏掉落,身子頓時暴|露在傾盆大雨中。待拾起雨傘再次撐開,衣服和頭發已然有些濕漉。

“跑這麽快,趕着投胎啊……”她低聲埋怨着,往那人離去的方向看去。

視線相觸的剎那,心髒劇烈跳動,所有不安找到了答案。什麽抱怨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想殺了謝聞那個欠揍的烏鴉嘴。

只見衣着光鮮的陳睦正打傘站在不遠處,為撞了她的女人打開車門,模樣紳士又油滑。

她眯起雙眼。而且那人是誰?依稀記得張詩婷可不長這樣。

發現她以後,他也怔住了。可他沒有離開,而是跟坐進車內的女人私語片刻便朝她踱步而來。

她沒想到對方會過來,呆愣數秒堪堪作出反應。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可陳睦已經走到跟前。

沒由來一陣懼怕。

“這麽巧啊,你也在這裏參加活動?”後者一臉好奇地張望四周,“雨下這麽大,沒人接?”

鄧芮茗吞吞喉嚨。

她沒人接,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麽,有什麽好問的?知道他特地開保時捷來接人,真是牛逼壞了,逼全讓他裝去了。

沒想到鬧掰一年,這人越來越愛裝逼。

陳睦把目光移回她臉上,又問:“诶,我記得你跟那個誰……叫什麽來着?哦,謝聞是吧。不是跟他關系挺好麽,怎麽不叫他來接?”

他的臉上始終帶着笑意,可在鄧芮茗眼裏一點都不友善,甚至很是嘲諷。

她不由得挺起胸膛,作出冷淡的模樣反問:“跟你有關嗎?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擋着我,趕緊回去吧,人家還等你開車呢。”

“Fine.”他聳聳肩,饒有興趣地打量她淋濕後印出深色水斑的衣物,語氣輕飄,“那我先走了,祝你能少淋會兒雨。”

Fine?牛逼了,還飙洋文?

渣男說完轉身即走,篤定得讓人心裏直冒火。

等他的車子消失在視野裏,鄧芮茗打開微信就在和謝聞的聊天界面裏一頓怒噴。

[鄧芮茗]:Why you SB not go die???

[謝聞]:You know?Your English is very 謎.

[謝聞]:What happened?

英語老師看了想打人。請問今天是傻逼英文交流會嗎?

她啪啪啪敲打鍵盤:你說happen了what?陳睦happen了are you happy?你這個烏鴉嘴可真神了,說什麽來什麽,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

[謝聞]:???你還真碰上他了,怎麽會這麽巧

[鄧芮茗]:來接妹子呗,他妹子把我傘撞了害我被淋濕,又被他當面嘲諷。真是丢死人了。

謝聞隔了好久才發來消息。他并不關心陳睦,他的重點在別處:所以張詩婷也在?

鄧芮茗沒好氣地回複:在個屁,是另一個不認識的妹子。

他松了口氣,發去“那就好。沒事了,886。”便再沒回音。

[鄧芮茗]:What?886?還好意思886?Where is your face?要不是因為你嘴賤亂說話,我會丢人?我現在可是叫不到車,孤身一人在風雨中漂泊,你居然說886?

[謝聞]:所以您有什麽指教?

她冷哼一聲,打下兩個大字:救駕。

他望了望窗外無邊的雨幕,認命地發去一個“嗻”。

雨天路堵,謝聞在三刻鐘後才趕到目的地。車剛駛近,就看見鄧芮茗站在街邊一副賢者時間的模樣。

發呆歸發呆,上車的速度倒挺快。

即便已是初夏,但在暴雨中站立太久難免受涼。她一溜進車內就渾身哆嗦,并且劈頭蓋臉一頓罵:“二十分鐘的路你居然開了三刻鐘。你這是轎車還是電瓶車?”

他斜眼瞥她,“什麽都不會就知道瞎嚷嚷,有種你現在下車。”

鄧芮茗不語。

手臂上布着雨水,發縷也被水濡濕淩亂地貼在身上。她側頭看着外面的車流,不由得抱住雙臂摩擦緩解涼意。

謝聞的餘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打開了暖氣。

這個紅綠燈格外長,他單手把着方向盤,随口問:“陳睦都跟你說什麽了?”

“還能說什麽。”她洩氣回答,“一個開着跑車來接美女的裝逼男人站在落湯雞前女友面前,不管說什麽都只有一個含義——瞧不起。”

“是不是特傷心特絕望?”

絕望?那倒不至于,就是覺得有一丢丢低等。

她皺皺臉,一副吃蒼蠅的惡心感,嘴硬道:“嘁,我會絕望?他愛怎麽說怎麽說,沒人在乎!”

“你這不在乎得也太激動了。”謝聞眨眨眼,又問,“你确定他來接的不是張詩婷?”

“肯定不是。”鄧芮茗琢磨着他異常平靜的語氣,好奇道,“你好像很失望啊?”

“怎麽可能。當然是高興。”他淡定地調轉車頭。

她嗤笑,“還以為你多能耐,原來巴不得人家鬧分離。”

“你錯了,他倆怎樣我壓根無所謂。”他快速朝鄧芮茗咧嘴笑笑,露出白牙,“我是高興你沒在張詩婷面前連帶着把我的臉也給丢了。”

她一聽,氣上心頭。她抱起雙臂,翻着白眼連聲冷笑。

“又生氣了?”謝聞瞟了眼氣呼呼的她。

“你說呢?”她反問。

他收回視線,感覺莫名好笑,“送你回家?”

“回個屁。”她摸着空腹嘟囔,“家裏沒人,回去什麽都沒得吃。”

肚子适時發出一聲“咕——”。

啊,好餓,好想吃火鍋。想被辣鍋淩|辱,辣得欲罷不能。可是一個人吃大鍋會浪費……

正苦惱着要不要一個人去吃火鍋,卻見謝聞改了道,沒有往歸家的方向開。

剛想詢問,他先開口了。

“算你今天走運碰上我這個好心人。”他踩緊油門,駛上高速,“正好我也沒飯吃,勉為其難請你吃頓火鍋好了。”

得虧是雨天,客流少了許多,才不至于在這家名氣響亮的火鍋店等位太久。

倆人在臨窗的角落處坐下,餓得抓起ipad就開始點單。

看在對方請客的份上,鄧芮茗沒敢嚣張讓他先點。好在他的喜好跟她一樣,還很識趣得都點了全份。

“毛肚,黃喉,鴨腸,竹荪蝦滑……麻辣鲶魚要不要?”謝聞擡眸。

“要要要。”她欣喜點頭,然後舔舔嘴唇,“我能再要兩只小鮑魚嗎?”

“可以。我也想吃。”他最後确認了一下菜品,便點擊下單。

鍋底上得很快,鄧芮茗趁牛油小熊還沒融化,趕緊拿出手機拍照。

他打趣道:“你們女人是不是恨不得倆眼睛都是攝像頭,最好把全世界給拍下來。”

“這叫感動常在。”她煞有其事地說。

看着她挑選濾鏡,直男不屑搖頭,“就一口破鍋也要換色調,女人的世界真五彩斑斓。”

她瞪了他一眼,側身把屏幕擋住。

等待鍋開的時間總是無聊,他倆除了倒飲料時有所交流,便不再說話,各自盯着手機發呆。直到菜品下鍋,才又随意交談起來。

鄧芮茗在空杯裏倒上茶水,又将剛從鍋裏撈起的食物在茶水中浸泡。待紅油漂去一些,這才安心塞進嘴裏。

“怕辣就涮清湯,還逞能。”謝聞對滿臉美滋滋的她說。

“不是怕,只是有點不習慣。”她義正言辭地糾正,又夾起一塊鴨血放進茶杯。

他淡定地從紅鍋裏挑出兩片毛肚,輕輕吹去些許熱氣便大口塞進嘴裏,故意誇張嚼動。

前者瞟他,“你就嚣張吧,當心明天生痔瘡。”

他不予理會,繼續往嘴裏塞東西。

可就在他即将吞咽時,忽然看見服務員從門口帶進的新客人,眼一瞪嗆得直咳嗽,險些沒嘔出來。

“幹嘛,痔瘡長嘴上了啊?”她十分嫌棄,“叫你再狂啊,還特麽不怕辣……”

“咳咳,不是,是……”他用紙巾捂住嘴巴又咳嗽,不便說話的他直接把手指往鄧芮茗身後指了指。

某人不解地轉過身子,認出那人的背影後也吓得直哆嗦。兩人捂着嘴巴咳個不停,恨不得鑽牆壁裏去。

真是人在店中坐,禍從天上來。

那個坐在他們對角處的男人,正是摟着又一個面生女人的陳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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