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說客
馬車在西坊區一家曲藝館停下,白焰下了車,從側門進去,徑直往裏走。
這家曲藝館從外面看不大,很普通的一個門臉,裝潢簡單,招牌也舊了,但進了裏面才知道,這裏頭別有洞天。
樹木極多,即便是冬天,葉子都掉光了,但只看那密密的枝桠,就可以想象春夏時的濃蔭綠意。還有迷宮一樣的回廊,以及數不清的房間,回廊的拐彎處還冷不丁分劃出或大或小的院子,天井。有的院子和圍牆的拐角處,還開了通往另外一條街的小門。不熟悉這裏的人,很容易一進去就迷路,繞來繞去,好容易找到能出去的門,卻也很可能不會是來時路。
白焰繞了幾個圈,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前,不等他敲門,裏頭就傳來:“請進。”
聲音一落,門就自動開了。
這院子裏種了棵老槐樹,盡情舒展的樹枝四處延伸,交錯地搭在院子裏的屋檐上,冬日稀薄的陽光穿過枝幹,落下一地斑駁的浮光。一個戴着鬥笠的男人就坐在那光斑下,前面擺着火爐和茶具,正有板有眼地煮茶。
白焰走進來的時候,司徒鏡正好倒出第一杯茶,擺在對面,然後做了個請的手勢:“上次你請我吃羊肉湯,這次我請你喝茶。”
白焰坐下,拿起那杯茶聞了聞:“好茶,但是煮的時間過了。”
司徒鏡拿起自己那杯喝了,搖頭道:“是嗎,我怎麽喝起來都一樣。”
白焰輕輕喝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找我什麽事?”
司徒鏡手裏轉着空杯子:“你什麽時候學會的?”
白焰問:“你是說香蝶還是天下無香?”
天下無香确實可以殺死千嬌百媚引來的蚊蟲蛾蝶,但如何使用天下無香,是有很深的講究。天下無香只是南疆人帶來的一種香品,普通人用的話,不過是香味有點特別的香品罷了,不會有別的作用。
剛剛在景府發生的那些事,或者說那樣的局面,本是無解的,辨香的結果定是景府毀約,香境的融合也定是将兇手的嫌疑明明白白地指向安岚。
可是,先是因為白焰會飼養香蝶,使得辨香的結果變了,接着又因為他懂得如何用天下無香,又解除了景府的危機,最後,安岚的香境也超乎意料。
司徒鏡道:“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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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焰笑了笑:“去年。”
“去年?”司徒鏡想了想,才道,“那時候我是找過你?但我記得我并未教過你這些,也未曾與你解說過。”
“确實沒有,但你跟我提過幾次,也在我面前展現過。”
司徒鏡放下茶杯,重新倒入茶水,順便也給白焰添滿:“只是看過幾次,就摸清了裏面的門道?”
白焰道:“事後自然也下了一番功夫,其實也只是學會點皮毛,遠未窺探其精髓,你又何須在意。”
司徒鏡忽然擡起臉,看了白焰好一會,才認真道:“你真是個可怕的人,你從那時候就已開始謀劃今日之事!”
白焰看着那張寡淡的臉,不由笑了,搖了搖頭:“我未曾謀劃任何事,只是興趣所致罷了,正巧今日碰上,所以便用上了。”
司徒鏡打量了他許久,判斷他話裏的真假,白焰完全不在意,神色自若地品着茶。
“那麽,你當時遇到安大香師,也是巧合?”
白焰慢慢喝了一口茶後,想了想才道:“一半一半。”
司徒鏡問:“一半一半?”
白焰搖頭:“安先生畢竟是個姑娘家,我又不知閣下究竟是男是女是敵是友,若只是我自己的事,說說也無妨,但關系到安先生,就不便與你讨論了。”
司徒鏡沉默了一會才道:“是男是女有何妨礙,至于是敵是友,白公子,選擇在你手裏。”
白焰垂目一笑:“大祭司高看在下了。”
司徒鏡道:“你當真就只想當個小小的鎮香使?永遠在她之下?”
“這個位置能帶給我的東西,和你所以為的,并不一樣。”白焰說到這,就放下茶杯,“好了,該問的都問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天色已晚,你若是不留飯,我便告辭了。”
司徒鏡卻又給他續上一杯茶:“你說的沒錯,不對等的東西,無論是地位,還是情感,步調都很難達成一致。她心裏積了太多舊情,她真正想要的,你給不了。你知道她心裏想的那個人是誰,你驕傲,自負,無論那人和你是什麽關系,你都不願成為他。但到了這一步,你已經入了長香殿,而她不僅是大香師,她的能力,權力,心計,還有誘惑力,都屬上乘,你無法完全掌控主動權和決定權。白公子,如果你真的是被她吸引了,那麽到時你更會來幫我,我等着。”
……
安岚回到天樞殿後,一直等到晚飯時間都過了,白焰還沒回來,她便讓人去雲隐樓留話。
天黑後,她剛沐浴出來,正躺在軟榻上晾頭發,侍女在旁邊給她輕輕拭擦發梢上的水珠,鹿源進來道:“先生,藍掌事回來了。”
“讓她進來吧。”
藍靛進去後,行了一禮,卻不說話。
安岚便讓侍女退出去:“說吧。”
藍靛上前一步:“天下無香裏,川連雖只是三掌櫃,但另外兩位掌櫃卻都是聽她的,只不過她平日很少露面,店裏的事也都是那兩位在打理,所以接觸到的人也不多。至于她的身份路碟,都沒有問題,官府那都有記錄,名義上,她确實是那兩位掌事的妹妹。”
安岚問:“跟司徒鏡有什麽關系?”
藍靛道:“目前還找不到有什麽直接的關系,只是……鎮香使出了景府後,就去了西坊區的曲藝館了,天下無香的店鋪就開在西坊區的大街上。”
安岚擡起眼看她:“你跟上鎮香使了?”
藍靛道:“跟到曲藝館,沒有跟進去,屬下之前查到,司徒鏡在那裏有個落腳處,鎮香使這次去,應該就是去見司徒鏡的。”
安岚拿手支着腦袋,想了想,也沒說什麽。
藍靛又道:“還有一事,屬下覺得應該跟您說一聲。”
安岚有些困了,垂着眼睑問:“什麽事?”
藍靛道:“是關于羽侍香和鎮香使的。”
“鹿羽?”安岚擡起眼,“她和白焰有什麽事?”
藍靛道:“三個月前,羽侍香出去辦差的時候,走到半路,馬忽然受驚,正好那時鎮香使路過,便替她拉住了受驚的馬。為此,羽侍香非常感激鎮香使,有結交之意,特意告訴鎮香使自己是長香殿的人。”
安岚輕輕打了個呵欠:“我知道了。”
藍靛微微欠身,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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