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狗血劇
第48章 狗血劇
葉行洲坐下,随手将剛才在看的那份文件最後兩頁翻完,再擡頭時林知年人已經進來,就站在他辦公桌前,正滿眼複雜地打量着他。
葉行洲淡聲示意:“坐吧。”
林知年沒肯,堅持站着,沉默了一下,開口問:“我二叔先前是不是來找過你?”
葉行洲:“嗯。”
林知年盯着他的眼睛:“你想要博順?從你松口幫我二叔介紹生意起,是不是就已經打上了這個主意?”
“你想問什麽?”葉行洲撩起眼皮,神色淡漠,“我是個商人,商人逐利是天性,送上門來的機會,我沒理由拒絕。”
林知年愣了愣,随即苦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二叔蠢,活該被你坑,那麽我呢?之前你把我帶在身邊進出,讓外面的人包括我二叔都誤解我們之間的關系,又是為什麽?就只為了讓你家中那些長輩難堪嗎?還是說你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設套了,知道我二叔想借我從你這裏換取利益,所以順水推舟讓他自食其果?”
葉行洲無所謂地說:“你覺得是什麽便是什麽。”
他覺得是什麽便是什麽,林知年心頭苦澀,确實是他觍着臉主動來靠近葉行洲的,一廂情願地奢望十幾年過去這個人還能在原地等他。
葉行洲從未表态過什麽,只是不拒絕他的靠近而已,或許還抱着看戲的心态,看他像個小醜一樣放下自尊一再地示好,再加以利用。
他的那些煎熬反側,在葉行洲這裏其實通通不值一提。
“你就一定要這樣嗎?當年的那些事情,……在你眼裏真的就什麽都不算了嗎?”
林知年啞聲問得艱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這裏等一個小時,堅持見這個人到底是在執着什麽,可不問到一個答案,終究心有不甘。
“當年你可以為了給我過生日,跑遍全城買一塊我喜歡的口味的蛋糕,我們約好去看日出,半夜偷偷出家門,你騎車載我去幾十公裏外的山上,說以後還要一起去看,有外校的人來找我麻煩,你跟別人打架打到手腕脫臼,我生病進醫院,你徹夜不睡守着我,這些事情難道都是假的嗎?”
休息室裏,祁醒心不在焉地打完一盤游戲,朝外瞥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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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林老師說着話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恍惚盯着葉行洲,祁醒甚至覺得他的手都在發抖,拼命地壓抑情緒,葉行洲卻好似根本沒看他,微低着頭連坐姿都沒變過一個。
可惜葉行洲坐的位置背對休息室這邊,他自己也看不到這個混蛋臉上的表情。
祁醒嘴角微撇,收回視線,開始新一盤的游戲。
葉行洲其實也在走神,目光落至文件夾邊掉落的一枚袖扣上。
顏色鮮豔的珊瑚石袖扣,不是他的,是祁醒的,應該是剛才他把人按到這張桌上時,不小心蹭下來的。
眼前又浮起祁醒沉浸在高潮時的模樣,洇潤的唇瓣輕啓不斷喘着氣,眉目間沾染上欲色後在眼尾墜出糜豔的紅,過分漂亮的一張臉,被汗水浸透,徹底地沉溺其中,叫人忍不住想要更多地蹂躏、欺負、侵犯、占有。
葉行洲捏起那顆袖扣到指腹間,慢慢摩挲了一下。
林知年注意到他的動作,終于意識到葉行洲或許根本沒聽他說了什麽,對他的憶往昔毫無興趣。
他咬住唇,愈發難堪,堅持說下去:“行洲,我知道你恨我當年不顧你的挽留執意離開,可我也沒有辦法,我真的沒辦法,我爸媽去世早,家裏是二叔說了算,我的日子也不好過,不會比你在葉家好多少,我如果跟你走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二叔他現在要我讨好你,是因為你是葉氏的掌權人,可是在當年,他只會把我當做家族異類、除之後快,而且,不只是他,還有你爸,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過,你爸他找過我。”
葉行洲的手指頓住,眉梢終于不易察覺地動了動。
林知年雙目通紅,眼中淚光閃爍:“我其實一直在猶豫,我也想要你,真的,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心狠,後來你爸找到我,他跟我說他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不允許你身上出現像我這樣的污點,要求我必須離開你,如果辦不到,他就會舍棄你,讓你從哪裏來再回到哪裏去,我怕了,真的怕了,我不敢賭。
後來我其實有試圖聯系過你,沒有成功,寄回國的明信片我以為你收到了,但之前我問你,你說沒有,大概是被你爸拿走了吧,這十幾年我一直在想着你,一刻都沒有忘記過,可我不敢回來,我怕影響你,怕你爸故技重施,直到他去世,我才敢回來見你。”
“我原以為我們還有機會的,”他看着葉行洲,哽咽道,“那幅拿了獎的畫,是我畫給你的,你是不是以為畫中那個人是你?不是,那是我自己,我畫的是我自己,我也是一直活在黑暗裏的人,你才是我唯一的那束光,我早該跟你說清楚的,我是自私、是懦弱,可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是真的,當年是,現在也是,但是為什麽,你要用這樣的方式報複我?”
辦公室裏有一瞬間安靜得近似落針可聞,除了林知年不穩的呼吸聲,誰都沒有出聲。
葉行洲始終垂着眼,一下一下摩挲着手裏那枚袖扣,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林知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休息室裏的祁醒更看不到。
最後打破僵局的是祁醒的手機游戲聲。
輕松歡快的音樂後是略帶诙諧的一句電音“Game Over”,林知年一怔,詫異擡眼看向休息室的方向。
祁醒推門出來,在林知年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走去葉行洲身邊,踢了他一腳:“你們話說完了沒有,我肚子餓死了,什麽時候能走?”
葉行洲視線落向他,眼裏帶了隐約笑意。
祁醒輕哼了聲,移開眼。
林知年看着大咧咧出現的祁醒,終于回神,心頭陡然湧起一股憤怒,他之前在外頭等的一個多小時,還有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在此刻突然變得無比諷刺,或許在面前這倆人眼裏就是個笑話。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偷聽我們說話?”
“我一直就在這裏啊,我先來的,”面對林知年的質問,祁醒滿臉無辜,“林老師講講道理吧,我人在這裏,順便聽到了你們說話,怎麽能叫偷聽呢,葉行洲又沒趕我走。”
“你不要強詞奪理!”林知年不忿,甚至有些咬牙切齒,這位祁小少爺生來命好,有爸媽寵着,還有個有權有勢的幹爺爺慣着,要什麽都有,偏要來跟他搶葉行洲,憑什麽?
祁醒“啧”了聲:“要我說啊,林老師你說了一堆葉行洲當年為你做的事情,那你又為他做過什麽啊?你不還是走了嗎?好吧,你是被逼無奈,擱這上演狗血劇呢,我媽倒是挺愛看的,葉行洲這種人我看他肯定沒興趣,什麽情情愛愛哪有錢來的實際,有錢不賺王八下蛋,這算哪門子的報複?林老師你也太看得起自己太看不起錢的魅力了。
啊,還有,雖然我不懂你們文化人那些文藝思想,但是勸你一句,人活着還是盡量陽光燦爛點得好,兩個都是活在黑暗裏的人勉強在一起,那不是抱團抑郁嗎?”
林知年被他這麽一頓損,氣得幾乎站不住,臉漲得通紅,剛要反駁,卻聽到葉行洲一聲笑,他下意識看去,這個男人眼裏只有祁醒,像是被祁醒的話逗樂,神情愉悅而放松,是他從未在葉行洲身上看到過的,即便在當年也沒有過。
林知年瞬間失語,愣了半晌,才勉強找回聲音問祁醒:“那你們現在這樣又算什麽?你這種玩玩就算只有三分鐘熱度的纨绔公子哥,你懂什麽是真心?”
祁醒聳了聳肩:“你都說了我玩玩就算,之前追你就是,不過你不信我追的人真是你罷了,現在跟葉行洲不也一樣,我們玩玩而已,難不成還要生要死了?”
他越是說得這麽漫不在乎,相比自己一顆心捧出來卻被葉行洲棄若敝履,林知年越覺意難平:“你難道也是這麽想的?”
這一次他問的人是葉行洲。
葉行洲回頭,嘴角笑意斂去,冷淡道:“與你無關,到此為止,要是沒有別的事,請回吧。”
林知年終于看清楚了,葉行洲的眼中确實不再會因為他起一絲一毫的波瀾,唯有冷漠和厭煩。
清醒認知到這一點時,林知年只覺渾身力氣都被抽幹,寒意遍生、無地自容,他一秒都再待不下去,不想再被奚落嘲諷更惹人厭,後退兩步,轉身快步離開。
腳步聲遠去,祁醒冷冷睨了一眼還坐着的葉行洲。
葉行洲捉過他的手,把那枚一直捏在手裏的袖扣重新幫他扣上。
祁醒看着他的動作,忽然說:“葉少當初為了讓你家那位大伯沒臉,也免得別人打你婚事的主意,找個人演戲把自己性向弄得人盡皆知,其實找誰都可以吧,怎麽偏就選擇了舊情人?你難不成還真那個時候就算計上他們家公司了?也不至于到葉少你需要犧牲色相的地步吧?”
葉行洲已經幫他把袖扣扣好,輕撥了撥。
祁醒彎腰湊近過去,臉幾乎貼上臉,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還是說,葉少你其實有私心呢?”
沉默對視片刻,祁醒眼中笑意更顯戲谑,葉行洲卻不以為意:“你想多了。”
他擡起手,在祁醒下巴上摩挲了一下:“送上門來的,順手就用了,找個其他人你以為葉家那些人能輕易相信?只要他們不來煩我,随便怎麽樣。”
祁醒拍開他的手退開,站直起身,冷哂:“那就是說葉家那些人都知道你跟林老師當年那點風花雪月的事?也是,誰能想到葉少當年還真是個情聖呢?為了買生日蛋糕跑遍全城,半夜離家騎車去城外看日出,幫人打架打到手腕脫臼,徹夜不睡照顧病人,我都要鼓掌了,感人肺腑啊,林老師都說了他是迫于無奈才離開你,鍋是你那個死了的爹的,現在誤會解除,你不應該追悔莫及,沖上去抱住他來一番真情告白,然後破鏡重圓happy ending嗎?”
越說到後面越酸,祁醒大約也意識到了,愈發氣不順,深覺自己像那狗血劇裏的惡毒男炮灰,拆人cp要遭天打雷劈的那種。
葉行洲靠着座椅,仰頭看他,将祁醒此刻臉上細微的神情變化盡數看進眼中。
還不夠。
葉行洲:“你媽愛看的電視劇,我看你也挺愛看的,挺會編故事。”
祁醒:“都是他親口說的,我編什麽了?”
“我跟你也看了日出,幫你打過架,你進醫院照顧過你。”葉行洲提醒他。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祁醒嗤道:“最後一個問題,剛才他說完話沉默的那十幾秒,你在想什麽?”
葉行洲皺眉。
祁醒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踢了他一腳:“我要回家了,你自己玩兒去吧,拜拜。”
葉行洲沉了聲音:“現在回家?”
祁醒拿出手機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我媽剛給我發微信,家裏有事,讓我現在就回去。”
葉行洲捉住他的手:“留下來。”
祁醒笑嘻嘻地一根一根把他手指掰開,點開微信讓他看清楚,确實是他媽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葉行洲冷下臉。
祁醒收起手機。
“不好意思啊葉少,今晚不奉陪了。”
車開出葉氏大樓時,祁醒長出了一口氣,王八蛋葉行洲,自己玩兒去吧。
跟別人是半夜偷摸出門,騎車載人去城外山上看日出,跟他是為了接他回來打炮順便看到了日出。
跟別人是為了給人解決麻煩,打架打到手腕脫臼,跟他是連累他差點被砍,幫他擋一下那叫天經地義。
跟別人是生病徹夜不睡守着照顧,跟他則是他病了還要占他便宜。
處處跟人比,處處比不過。
更別說過生日跑遍全城買蛋糕這種,只怕他生日哪天都不知道吧。
葉行洲要是在他身上玩什麽看到你想到他、莞莞類卿的把戲,那就滾犢子去吧。
他一腳用力踩下油門,頭也不回地加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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