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蕭亦琛猛地擡頭, 死死地盯着霍慎言。
他跟霍慎言真是打小的交情,他們年紀相仿兩家又是世交, 以至于他對霍慎言的性子真的太過了解,這麽隐忍克制的一個人,此刻說出這樣的話。
蕭亦琛是真的驚了。
他還想說什麽的時候,倒是霍慎言往旁邊走了兩步,将手裏拿着的煙按在垃圾桶上面處理煙頭的地方。
“哎, ”蕭亦琛在身後喊了一聲, 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這事兒也是真的糟心, 自己媳婦被人打了, 蕭亦琛覺得這比打在他自己身上還疼。
霍慎言沒有煙瘾幾乎從來不抽煙,今天也是真的有些心亂了。
這麽一個冷靜自持的人亂到需要煙草來讓他鎮定下來。
待他往回走的時候, 蕭亦琛的視線微垂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本來白皙瘦削的手背此時被污血覆蓋着, 看着異常可怖。
蕭亦琛趕緊追上去, 低聲問:“慎言,你動手了?”
“嗯。”霍慎言伸出舌尖頂了頂上颚, 整個人又陷入那種沉沉的情緒之中。
蕭亦琛提醒道:“要不你先處理一下你的手, 不然景兮看見不也得心疼。”
霍慎言這才緩緩地擡起自己的手掌,手背是剛才打人的時候弄破的, 不過血也不全都是他的,多半是剛才被他打的那個人。
他雖然沒跟人動過手,卻也知道分寸。
況且他學的都是實用搏擊,要點就是最快地擊潰對方。
可是這次他不是想擊潰對方, 他是想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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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的吧。”霍慎言低聲說道。
沒一會倪景兮全身檢查回來,她整個人睡在白色病床上,大概是因為疼蜷縮地躺着,明明那麽高挑的個子可是看起來格外脆弱。
本來就白皙的皮膚這會兒因為全無血色,更是滲人的白。
她臉上的血跡還沒被擦幹淨,血污沾着那樣白的臉頰上,瞧着都可怖。
蕭亦琛只知道倪景兮被人打了,可是他一看到倪景兮這幅模樣還是被吓住,這他媽是什麽畜生幹的事情。
為首的是個年過五旬的醫生,唐勉走到霍慎言身邊低聲說:“霍總,這是方主任,特地趕過來替夫人檢查的。”
霍慎言上前主動伸手,方主任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客氣,伸手握了握。
好在這位方主任不是說廢話的人,立即介紹了倪景兮的傷勢,他直接說道:“經過全面檢查之後,霍夫人全身大部分都是外傷,但是她肋骨有骨裂,并且有輕微腦震蕩。我會立即安排她住院觀察。”
短短幾句話,每個字都猶如長着無數長刺的藤蔓般,揮舞着紮進霍慎言心頭。
終于倪景兮還是在醫院的VIP病房裏住下,單獨房間還有個小會客室一樣的地方。倪景兮因為打了點滴,之前又用了帶有鎮定效果的藥物,此時沉沉地昏睡過去。
唐勉輕聲說道:“霍總,我已經找了護工過來,可以幫忙在這裏照顧夫人。”
“今晚不用。”霍慎言低聲道。
三人站在門口的時候,霍慎言看着蕭亦琛低聲說:“打傷星星的人已經被送到警局了,不過在送去之前,他們招供過來讓他們出手的人确實是金海洋。也就是這次星星報道的保健品公司老總。”
蕭亦琛低罵了一句,別說他跟倪景兮關系不錯,就算今天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姑娘被打成這樣,他都會爆粗罵人。
太不算個玩意兒了。
“這家公司內部存在很大的問題……”
蕭亦琛朝他看了一眼,低聲說:“你放心,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算了。景兮這篇報道我也看過,那就是一家坑蒙拐騙地垃圾公司。”
待蕭亦琛離開之後,霍慎言轉頭看着唐勉。
他伸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低聲說:“幫我打個電話給市工商局的謝局長。”
唐勉微怔,但還是拿出手機按照他的吩咐撥通了電話。
待電話一接通,霍慎言先開口道:“抱歉,謝局這麽晚還打電話叨擾您。”
對面的中年人溫聲笑了笑,倒是語氣十分溫和客氣。
雖說官商之間要保持距離,不過恒亞集團到底是納稅大戶,況且又是頂級財團,影響力巨大。霍慎言這樣年輕有為的少帥,別說商界裏頭大把欣賞他的人,便是官方也樂得看到這樣銳意進取的年輕人。
“我今晚打電話過來,是要一件重要的事情。”
謝局聽他口吻凝重,立即說:“你說。”
霍慎言口吻極平靜又極悠緩地說:“我要實名舉報大地康公司。”
一旁的唐勉聽到登時瞪着眼睛望向他,霍慎言有一百種解決這件事情的方式,可是他卻選擇了最鄭重最叫人震驚的那種。
謝局也是心底一顫,立即反問說:“大地康公司?”
“滬民日報那篇報道想必您應該已經看過了吧。”
謝局沒有否認,這種引起整個社會輿論關注的報道,在朋友圈刷屏的時候他的秘書就把這篇文章拿給他看了。說實話別說工商局這邊在關注,市政府那邊也同樣關注着。
畢竟這種保健品公司利用虛假廣告欺騙消費者,特別是中老年消費者,簡直就是敗類之中的敗類。
霍慎言:“寫這篇報道的記者叫倪景兮,她是我的太太。”
謝局自覺也是見慣大世面的人,可是這一通電話還沒說幾句話,他已經被一個又一個消息震驚。
恒亞集團的CEO結婚了?
這事兒媒體沒有報道過吧?當然這會兒也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
因為霍慎言已經接着說了下去:“今天我太太被人襲擊,襲擊者已經被我的保镖送到了警局,而且襲擊者已經承認他們是大地康負責人派來的。”
即便是謝局這會兒都忍不住氣惱道:“這幫人真的是無法無天了。”
上海這樣的大城市裏頭,治安狀況如此良好之下,居然還有人敢做出這樣的事情。這可不僅僅是什麽虛假宣傳的事情。
這已經是犯罪。
霍慎言:“現在輿論已經對大地康這樣的公司極為不滿,如果我太太被襲的事情再傳出去的話,只怕民衆會認為有關部門沒有作為。”
有關部門……
什麽部門,他們工商局當然是首當其沖。
謝局長這時口吻已是有些感激,畢竟霍慎言說是實名舉報,可是也給了他們行動的時間。要不然到時候報道這件事的記者被打的事情真的傳出去,真的會造成沸騰。
他當即點頭:“倪記者是一位有社會良心的記者,我們也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人白白受到這樣的對待。刑事案件我相信警方那邊一定會處理,至于大地康公司……”
“我們來處理。”
在挂斷電話之前,霍慎言告訴對方,倪景兮電腦裏還保留了大量的調查資料,可以作為實名舉報資料交給工商局這邊,希望有所幫助。
謝局簡直是感謝的話說了個沒完。
待挂斷電話之後,霍慎言看向唐勉,吩咐道:“你去我家一趟,景兮在家裏放了個U盤,裏面應該就是她收集起來的證據。你拷貝一份,親自交給謝局長。”
唐勉點頭:“知道了,霍總。”
霍慎言知道倪景兮的習慣,她會把收集回來的資料都放在一個U盤裏。之前他曾經見過她在家裏查看這些證據。
唐勉離開之後,霍慎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實名舉報,這事兒挺像是記者會幹的事情。所以身為記者的丈夫,這麽做的話也算給她争光了吧。
霍慎言知道他在利用自己影響力,因為沒有人會不把恒業集團霍慎言的話當耳旁風。
他就是要這幫人完蛋。
這麽冷情克制的人,真的狠起來,絕不會留一絲餘地。
等一切做完之後,霍慎言這才輕輕推開的門走了進去。
此時病房裏燈光是暗着的,只有外面一盞極昏暗的燈光散發着柔軟的光線。他緩緩地走到病床旁,此時她安靜地躺着,只是姿勢并不算舒适。
霍慎言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房間裏很安靜,只有監測體征的機器發出極輕的聲音,還有懸挂在床邊的吊瓶。
他伸手摸了下倪景兮的手掌,大概是因為打了點滴的緣故,手掌冰涼冰涼。
霍慎言動作小心又和緩地将她的手掌擡起,輕輕地搭在自己的掌心裏,他雙手微攏着不敢碰到她手背的針頭,但還是極力在溫暖她的手掌。
他低頭看着她的臉頰,發現她的眉頭微蹙着,即便是在睡夢中還是有點兒難過。
醫生說今晚她會過的特別辛苦,因為會很疼。
辛苦,想到這個字時,霍慎言突然覺得喉嚨竟哽地難受。
他的星星一直以來好像都過的很辛苦,本來以為有他在可以一直護着她,讓她不再辛苦,不再承受那些挫折痛苦。
可是他沒做到。
自責內疚是一種極可怕的情緒,可怕到即便是他都險些要承受不住。
這一夜霍慎言幾乎沒有閉過眼睛,一直到早上的時候,護士進來将她的針頭拔掉,看他眼睛通紅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您要不先休息一下。”
“謝謝。”霍慎言客氣地謝了一句。
但是他依舊在床邊安靜地坐着守着,直到倪景兮的身體微動了下,這一晚她大概因為痛楚,這樣的動彈并不少。
但是這時她的眼睫輕顫了顫,濃密的長睫像是兩把小扇子似得,撲簌撲簌地扇動了幾下,終于緩緩地擡起。
倪景兮哪怕是勉強睜開眼睛,還是覺得特別眼皮特別重,重到她剛睜開又忍不住想要閉上。
可是她的眼睛還是努力在床邊坐着的人身上聚焦。
一點點地,黑眸不再渙散,而是漸漸地斂起光彩,直到徹底看清楚他。
兩人靜靜地望着彼此,有種誰都舍不得挪開眼睛的感覺。
直到倪景兮輕輕張開唇,極沙啞的聲音喊了一聲:“霍慎言。”
就像是她在臨昏倒之前喊他的名字那樣,那一刻她覺得好像只要喊他的名字,就會什麽都不怕。
這一刻,她還是喊他的名字。
不是生硬,而是無限的心安。
霍慎言立即請護士進來再次給她檢查身體,并且把外傷裏的紗布再次更換了一次,并且告訴他們,倪景兮這兩天最好只吃流食,因為她口腔內部也被打破,雖然不算嚴重但是對于用餐極有影響。
待護士離開之後,倪景兮已經在床上半躺着。
她看了霍慎言還是開口道:“對不起。”
霍慎言一怔。
倪景兮苦笑了一聲,“是我自己托大了,連唐覓都提醒過我,應該要小心點兒。結果我還是這麽不小心。”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知道記者被報複的事情時有會發生。
可是她就是抱着既然自己敢寫這樣的文章,就不怕對方報複的心思。
“對不起什麽?”霍慎言微垂着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其實他聽懂了,她是覺得自己沒處理好這件事,給別人添麻煩了。
倪景兮不知道該怎麽說,是對不起自己還是太不小心讓他擔心了,還是別的原因。
霍慎言伸手輕輕地覆在她的手背,聲音極堅定地說:“星星,你擡頭。”
本來說完對不起之後,垂着臉的倪景兮擡起頭。
霍慎言認真地看着她說:“星星,你是個記者,你發表一篇文章。你做到了你該做的一切,你的新聞操守和你的職業良心。誰都不可以再要求你那麽多,要求你在寫一手好文章的同時,還能一打二。”
“我沒有一打二,但是我也幹掉了一個。”倪景兮還記得她用噴霧讓其中一個人爬都不爬起來的事情。
霍慎言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笑一聲:“你真棒。”
誰知倪景兮此時突然想起來,她說:“我還沒請假。”
這麽緊張的時刻,連霍慎言都被她的敬業精神折服,這時候她想到的居然是請假……
霍慎言無奈地望着她,倪景兮眼巴巴地望着他,“把我手機先給我,最起碼讓我先請個假吧。”
“我會讓唐勉幫你請假的。”
誰知霍慎言剛說完,倪景兮立即說:“不用,我自己來。”
倪景兮當然不敢讓唐勉給自己請假,這不是會曝光她和霍慎言的關系。眼看着她的表情,連霍慎言都猜想到她心頭的想法。
可是能怎麽辦,到最後還是縱容着她。
他把倪景兮的手機拿了出來,本來是在她的衣服裏,如今被他放在身邊。
可是她剛到電話,居然接到華筝的電話。
華筝:“倪大人,你怎麽沒來上班,你知道嗎?咱們整個報社都瘋狂了。”
“怎麽了?”倪景兮有點兒懵,要不是她剛才問清楚确實只過去了一個晚上,她會覺得自己昏睡了好幾天。
華筝激動地說:“今天早上新聞就出來了,政府已經決定派出調查組進入大地康,徹底調查清楚。”
“你成功了,成功了。”
一人,一筆,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倪景兮直到挂斷電話,都還處于恍惚之中。本以為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很多記者都走過那樣艱難的抗争之路。
可是她卻贏了。
待她轉頭時,看着霍慎言含笑的眼眸,似乎一下又明白了過來。
她望着他終于忍着劇痛,伸手去抱住他的脖子。
其實這是從剛才她就想做的一件事。
“其實我被打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害怕。”倪景兮靠在他的肩膀,聲音那樣飄進他的耳畔。
她低笑了一聲,明明只要一動,身體就會隐隐作疼。
可是她就是不怕了。
她低聲說:“因為我那時候在想,我老公回來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你老公真的沒放過他們,連鍋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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