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好人

趙玉英臉色陰沉的坐在沙發上喝茶，都幾天了，她這心裏的火還是燒着，消不下去。

秦念那件事，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被姜棠這樣一鬧，雖然沒有完全鬧大，但也确實出現了她不想看到的結果。

趙玉英跟她這個同母異父的親弟弟沒什麽感情，這個弟弟是她母親改嫁之後跟現任丈夫生的孩子，兩人打小就沒見過面，長大之後更是沒有什麽交集。

若不是這次母親親自過來找她，她壓根也想不起來有李茂林這麽個弟弟。

多少年都沒見過面的母親，一見面就是托她辦事。

因為李茂林那個獨生子，腦子不好，他們家就想要找一個家世清白又乖巧漂亮的女孩子陪在身邊，日後替他生兒育女，照顧他的起居生活。

趙玉英本來并沒有想過把秦念送過去，李家要求高，符合他家要求的小姑娘也不好找。

她尋摸了一陣，并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便準備回絕這事，卻沒想到李茂林在生日宴會上一眼就相中了秦念。

有了心儀的人選，李茂林又跟她談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暗示她兩家在這個階段就可以有合作的機會。

只要秦家願意把秦念給送過來，兩家也算是提前說個親事，互利共贏。

趙玉英覺得這事倒也劃算，于是便應下了這事，兩人一拍即合，使了點小手段，想着先讓秦念去待幾天，哄高興了，就長住下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要是小孩子到時候鬧脾氣不願意，那人都過去了，也不怕她跑了，總歸是有辦法哄住的。

趙玉英狠狠的放下茶杯，這個李茂林也真是個不正經的東西，想一出是一出，搞了這麽個破事出來，弄得自己也裏外不是人。

秦雨霏吩咐傭人做了些暖胃的茶點和小菜，做好後她親自端來，放到趙玉英面前，輕聲說，“媽，您吃點東西吧，這兩天您都沒怎麽好好吃飯。”

趙玉英捂着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我倒是能吃進去，可吃到嗓子眼裏也是吐出來的份兒，不如不吃了。”

秦雨霏勸她，“媽，反正事情已經和平解決了，您就別想了。再說大嫂一向就是那個脾氣，也許她也不是成心想給您丢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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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英拍了下桌子，怒聲道，“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她給我打電話套我的話？不是故意的把我弟弟打到派出所去？哦，對了，還拖着不肯調解，你說她不是故意的，誰能相信？”邊說着，趙玉英邊捂住心口的位置，氣的大口呼吸。

秦雨霏連忙上前替趙玉英順着氣，“好了好了，媽，我們不談大嫂了，別影響了今天的好心情。”

趙玉英氣道，“我今天哪有什麽好心情？她的心情倒是好，鬧了這麽一出。”

秦雨霏一邊替趙玉英揉着胸口，一邊小聲道，“媽，現在別的先不說，等爸跟哥回來，這事也瞞不住他們吧，我們還是想想怎麽跟他們解釋。”

趙玉英冷冷道，“有什麽好解釋的？宴會上忙，她把孩子丢給我照顧，我也很忙，所以我叫我親弟弟幫我照看一下我自己的孫女，這不犯法吧？她一股腦的沖過去把人家打了一頓，倒還需要我解釋了？”

秦雨霏心裏跟明鏡似的，這件事肯定沒那麽簡單，姜棠那麽喜歡秦念，沒理由自己不帶孩子，反倒叫趙玉英幫着帶孩子。但她不會去辯駁什麽，在趙玉英跟姜棠之間，她自然是偏向趙玉英的。

“是，話雖如此，但是您也消消氣，一家人，這日子以後還要過下去呢。”秦雨霏一向會哄趙玉英開心，她接着說，“身體是自己的，要是因為別人傷着了，那就不值得了。”

趙玉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還是從小養到大的女兒跟我親，那一個兩個的外人，是真不行。”

寬敞的跑車內，姜棠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腦子裏想着自己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程玉專心的開着車，餘光見她似乎是要張口說話，便搶先在她前面開口，直入主題，“姜小姐，是這樣，我弟弟在你進去之後，私下裏幫你打點了一下。”。

姜棠進派出所的當天晚上，程墨就去替她通融了，包括李茂林的工作，也是他派人去做的。

他底下的人很會做事，打點好一切，又擅長周旋，在跟李茂林對話的過程中，嘴上說着溫柔無害的話，實則卻是威脅滿滿，讓人怕得很。

而他本人也是目擊證人，至少他可以作證，姜棠是真的以為女兒被拐走而失手打了人，并不是故意尋釁滋事。

反正李茂林是不敢得罪程家的，這秦家跟李家加起來除以十，連程家門檻上的灰都摸不着，哪還敢去得罪？

至少在短時間內，李茂林肯定是不敢打姜棠和她女兒的主意了。

程玉對于自家弟弟見義勇為的行為倒是覺得很正常，她只是沒想到他會去管後續的事情。

對此，程墨也解釋的很明白，他只是單純的幫助了一個無助的媽媽而已，這種是人就應該會做的事情，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只不過除了作證之外，在後續幫點小忙的時候，他沒有以自己的名義，也沒有出現在別人面前，更沒有出現在姜棠的面前。

這樣做的理由很簡單，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在那幫東幫西的，被有心的人瞧見，難免會有些閑話傳出去。

不過話雖如此，程墨倒沒打算做無名的好心人，當程玉提到要不要跟姜棠随便說個名字的時候，他搖了搖手指，認真地說，“不，一定要清楚的告訴她我的名字，筆畫怎麽寫，讀音別錯了，我做好事怎麽能不留名呢？”

“程墨……”

這個名字聽着倒不陌生，姜棠想了想，程慕華的小兒子也叫程墨。

于是姜棠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小姐，請問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程玉回答她，“我叫程玉，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程玉的名字一出來，姜棠就确定了，還真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程墨。

程慕華膝下只有一對兒女，大的是姐姐，叫程玉，小的是弟弟，叫程墨。

程慕華是國內享負盛名的大慈善家，旁人捐款可能都有些說道，而他程慕華卻是真金白銀的在捐。這樣熱衷于做慈善并且能做到在圈子裏數一數二的人，自然也是厲害的人物，在商業領域也是佼佼者的存在，各方各面，都稱得上是王者級別的存在。

而程慕華的兩個孩子，那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在國內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各自的事業都做的如日中天，那上升的勢頭也絲毫不遜于年輕時候的程慕華。

秦家雖然也是個有名望、有資本家庭，但跟程家那樣高門顯貴的家庭比起來，那還是天壤之別，難以望其項背。

不過程家這一大家子，個個低調，這一年到頭裏除了大事，一般很少出現在新聞媒體上。

而程墨更加神秘，極少在公衆面前露面不說，平常根本沒怎麽見到關于這個人的報道和消息。

但這人越是神秘，傳言就越多，有說這位爺的脾氣陰晴不定，喜好分明，相當的不好惹；有說他不近女色，整天就知道修身養性、鍛煉身體的；甚至還有說他喜歡男人的……倒是什麽奇怪的傳聞都有，但正主也從來沒站出來辟過謠。

姜棠平日裏不愛聽這些八卦，但架不住趙玉英那些個交情好的姐妹議論，那些無聊的太太團平常也喜歡唠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再不愛聽她都聽完了，也記住了不少。

她回想了一下記憶中的程墨，不過當時的情況太緊急，她沒有記住人家的臉是什麽模樣，具體的衣着和發型也沒有注意只記得了他的聲音和身上的那件黑大衣。

在她急得差點跳車的時候，一直在安撫她情緒的聲音清晰有力，過耳不忘，而他大衣上的那顆大咧咧的紅色的大桃心實在是有點顯眼，任誰瞄過一眼，估計都不會忘記。

姜棠覺得那顆桃心挺眼熟的，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裏見過。

程玉接着說，“反正就這點小忙呢，是我弟弟幫的，但我弟弟認為他自己出面不好，萬一被有心的看到，傳下閑話，會影響你的名譽。所以你不用擔心，對外的話，就算有人多嘴透露了什麽消息出去，別人也會以為是我在幫你，而不是我弟弟。”

姜棠陷入了沉思。

“他這個人啊，太善良了，平時低調，這做好事又不肯留名咳……”吹着吹着，程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姜棠聽到這些話，說不震驚那是假的，倒不是因為她覺得這世界不會有這麽好的人，而是程玉說的實在是太真情實感，這讓身為當事人的她聽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程玉清了清嗓子，“姜小姐，這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當是個不需要還的人情。”

其實她吹了程墨一大通，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目的，就是單純的在吹自家老弟罷了。

但話是這麽說，姜棠自然不會理所應當的去接受他人的恩惠。

她想了想，然後誠心地說道，“程小姐，我不會這樣的，如果有機會，我會報答程先生和程小姐的，要是以後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我一定竭盡所能。”

程玉聽她語氣真誠，滿臉寫着感激，覺得這人倒是真實，又很有趣。

誰能想到眼前溫柔有禮的美女，不久前還兇悍的打着老色鬼呢？

兩人說着話，不知不覺就開到了目的地，秦家的別墅。

姜棠又對程玉道了好幾聲的謝謝，然後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了車。

當姜棠将要關上車門的時候，程玉又對她說了最後一句，“姜小姐，我們有緣再見了。”

姜棠點了點頭，微微彎下腰，笑着朝她擺了擺手，“好，有緣再見。”

程玉開車回到了父母家，一進門，就直奔弟弟的房間。

姐弟倆一直都是在外面單住的，平常兩人閑下來時，會偶爾回家小住一段時間。

房間裏，程墨卷起衣袖，半蹲在地上，不緊不慢的擺弄着他買來的那兩桶花。

他微微低着頭，鼻梁高挺，薄唇輕抿，側臉的輪廓線既舒展又流暢，跟雕出來的人面像似的，透着股清俊和冷冽。但比起真正刀工斧鑿的東西，他的臉卻又多了一絲柔和，更英俊些。

程玉敲了敲他的腦袋，叉腰道，“好啊你，自己在這擺弄花草，讓我去出勞力是吧？”

程墨從桶裏拿出了一支還算新鮮的玫瑰花，遞給她，“給，勞務費。”

程玉哼了一聲，接過玫瑰花，拿在手裏邊看了看，略顯嫌棄地說，“你小子，買這麽多蔫蔫巴巴的幹什麽？錢燒着你的口袋了？”

程墨輕輕甩了甩手上的水，“小孩子賣的花。”

程玉将花湊到鼻子前面聞了聞，“算你好心。”

想到剛剛被自己送回家的漂亮女人，程玉故意的咳嗽了兩聲，問他，“你怎麽不問問我，有沒有把那位漂亮的媽媽給送到家？”

程墨微挑起眉，唇角帶着肯定的笑意，“我親姐辦事，還需要問嗎？”

程玉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很嚴肅的對他說，“我說老弟，你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那可是有女兒的人，結了婚的。”

程墨扶額，十分無奈，“姐，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就是看她孤兒寡母的，幫個忙而已。”

這話程玉不是很同意，她反駁道，“哪裏是孤兒寡母？那有婆家有老公的，一家子的人口可不少，到你嘴裏還成孤兒寡母了。”

程墨嗤笑出聲，漆黑的眸子像是不起一絲波瀾的黑海，透着深邃的光，“有跟沒有，有什麽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