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中

晚上九點四十四分，高三的學生還有一會才會放學。

這個時間，學校附近的幾個餐館都沒有關門。

小隔間裏，姜棠看着眼前熱氣騰騰的羊湯和豬腳米線，說實話，還真是沒什麽胃口。

雖然她早就習慣了周逢源這陰一陣陽一陣的個性，但這大晚上的陰陽交替，屬實是叫人有點繃不住精神。

但想是這樣想，姜棠倒也沒真緊張的跟什麽似的，只是單純的食不下咽罷了。

說到底，周逢源多誇張的樣子她都見識過，現在再有什麽新鮮面孔出現，也不會讓她感到太驚訝。

周逢源看着也不像是有心情吃飯的樣子，他的目光飄忽不定，忽然說道，“這家店開了很多年，我每年回來的時候，都會過來看一眼。”

姜棠當然知道這家店開了很多年，以前還在三中上學的時候，她就總來這裏吃飯。

後來，她跟周逢源混熟了，兩人就經常結伴過來。

姜棠可不想跟他在這裏一同回憶高中的美好時光，再說那段日子，也只有前半段的回憶算是比較美好的，後半段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好的跟壞的相互抵消之後，真就什麽都不剩了。

姜棠的聲音平淡的聽不出任何情感來，“如果你真的認為那段日子很美好，我也不介意跟你共同回味一下。”

周逢源意外的沒有被她這句話給惹生氣，而是又換了個話題問她，“你是什麽時候結婚的？”

姜棠聳了聳肩，“我也記不清了，只記得是去年離的。”

兩人你來我往了幾句後，就又沒什麽話可聊了。

過了幾分鐘，姜棠拿起小勺，輕輕攪動了幾下碗裏的羊湯，問他，“你知道我跟李茂林有過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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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逢源倒回答的大方，“知道。”

姜棠笑出聲，“所以你今天是特意帶我過去的？”

周逢源淡淡道，“我只是好奇，面對自己痛深惡絕的人，你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成年人當然是作出成熟的反應，我不會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一言不合就做出傷害他人的舉動。”

“成熟的反應？是指見到對方之後忍不住厭惡的情緒想吐？我知道你的酒量不差，你也不用糊弄我你是身體不舒服。看來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你也沒什麽例外。”

姜棠反問道，“所以呢？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其實你看到我也想吐？那你就直說好了，像我們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畸形關系，既不是正常的上下級，也不是朋友，難道還需要給對方做足面子，說話遮遮掩掩的嗎？”

他們之間糊了一層窗戶紙，雖然這層窗戶紙一直沒被捅破，但兩人心裏卻都明白，是什麽原因導致了當下這種詭異的局面。

姜棠心裏比周逢源看得更清楚，他這段時間各種自相矛盾和病态的行為，與其說是施加報複，倒不如說他是在跟自己的內心作鬥争。

至于為何如此，他心裏大概是明白一些的。

但姜棠已經不想再分出那麽多腦子去想這想那了，她現在一心只想着到底能用什麽方法永絕後患，讓這個人跟自己永遠不再有任何的糾纏。

這件事若不解決明白，那麽就算她哪天帶着全家老小跑了，過不了多久，也還是會被這個人給追上來。

畢竟自己只是個普通市民，又不指着誰靠着誰，想要擺脫比較難纏的麻煩，還真不是靠簡單的逃避和跑路就能夠解決問題。

姜棠一直打算的是，在她想到好點子之前，先待在周逢源的身邊留意着他。

至少這樣，能最大程度上避免他去找自家老小的麻煩。

大不了，就是她自己多忍氣吞聲一些、忙碌一些罷了。

可每天都過着這樣的生活，時間久了，忍是能忍住，但累也是真的累，煩也是真的煩。

煩到頂了，就難免有忍不住想怼人的時候。

姜棠有很長時間都沒這麽怼過人了，也許是因為今天被煙酒熏了一晚上的腦袋有些發漲，導致她心情時好時壞，嘴巴也有點發飄。

周逢源今天也跟鬼上身了似的，聽了這話不僅沒有大動肝火，反而還發表起了見解，“我還以為你已經喪失了情感和個性，每天像個忍氣吞聲的包子一樣，原來只是憋着火氣沒發。”

“這不是憋着，而是事實。”

“事實？事實就是你想留在我的身邊試圖感化我嗎？”

“哈？”

姜棠在心裏面大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正惱着，又突然想起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用筷子夾起涼拌菜，忍住沒胃口的肚子勉強吃了一口，借此來轉移話題，“周總，還是很感謝您請我吃了這頓飯，您放心，雖然我很讨厭李茂林，看見他都想吐，但只要不是經常看見這個人，只是偶爾應酬的話，我應該不會感到太難受，也不至于影響到工作。”

李茂林這人在周逢源這裏的作用，也不過就是用來膈應姜棠的罷了。

達到目的之後，這個人說丢就可以随時丢掉，完全沒有再接觸的必要。

李茂林倒是想攀附上去，但這事也不是他說的算，得看對方心情。

“看來這個人對你的刺激還不小。”

姜棠算是看透周逢源了，他大概是覺得她整天頂着一張跟沒事人似的臉，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模樣，有些來氣，所以才老是整一些有可能會刺激到她神經的操作。

姜棠倒了杯白開水給自己，“還好，比起跟你在——如果是因為工作而不得不接觸，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嘴上說着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之後連忙補救的話，但她那一臉差點說漏嘴的表情，實在是有點過于明顯。

瞧，我連你都忍了，更何況是其他人。

果然，周逢源也是這樣的理解，他冷哼一聲，“是嗎？這樣看來你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那我倒是不用擔心了。”

姜棠笑了笑，又擺出了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對啊，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遠超大部分人的想象。”

跟姜棠預想中的一樣，後來，周逢源還真跟李茂林談了一筆生意，并指派了她去進行大部分的交涉。

這人長大了不少歲數，性格也有所變化，但本質是真的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麽容易被別人兩三句話就給激出各種情緒來。

反正對于他來說，李茂林本來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合不合作根本無關緊要。

但這個可有可無的人能讓他憎惡的人感到不舒服，從這方面來講，倒也算是有點用處。

李茂林并不知道姜棠跟周逢源之間的事，只當是自己走了好運，能攤上這麽一筆好生意。

最主要的是，借這次合作跟對方搭上線，混個臉熟，這樣以後何愁沒有更多的合作機會？

至于姜棠，李茂林并沒有放在心上，他并不認為這個女人能夠在背後搞出什麽名堂來。

說到底，她也不過只是個替老板跑腿的打工仔罷了，看周逢源先前對她的态度，也就是當小貓小狗似的在使喚着，并沒有什麽特別倚重的地方。

而曾經幫她擺平過案子、替她出過頭的大人物，李茂林也托人去打聽了一下，得到的消息是姜棠跟對方早就沒有什麽聯系了。

想來也是，姜棠要真是跟對方的關系有多麽的好，也不至于現在還在給別人辛辛苦苦的打着工，還住着普普通通的房子了。

幾次見面下來，姜棠的表現和反應一切正常，每次見面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還總是挂着一張溫和禮貌的笑臉，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異常。

看來人人都逃不過現實的磨砺，這女人離開了豪門，孤身一人帶着個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孩子，失去了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恐怕早就已經被生計給磨平了棱角。

就算真有點什麽對他不利的心思，諒她也不敢真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