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及時止損

穆涼看着水發愣,直到春枝叫他,他才回過神來。

春枝這就要去一旁燒火做飯了,虎頭還在外面玩,回來多半又是一身的泥濘。春枝交代穆涼待會給虎頭潑水,叫他沖個澡。這個年紀的男孩,又是生在農村,都是像這樣沐浴的,穆涼看過幾次,也習慣了。

穆涼點點頭答應了,抿了口水,就把茶杯擱到一邊,繼續劈柴。雖是地處南方,但秋冬過的也極快,過不了些時候屋裏就要冷了,柴火的需求就變大了,手腳勢必要勤快些。

過了不多會虎頭就回來了,果真是蹭了一身泥。穆涼招呼他先在院子裏坐着,虎頭卻不依,徑直跑到爐膛前,墊着東西端起熱水。

那水是長時間煨在火上的,爐膛裏隐約透着些火光。穆涼向來懼火,能避則避,只不過是個小動作罷了,想不到也讓虎頭觀察了去。

他摻了些涼水給虎頭試了試溫度,見還算合适,便挽了袖子,拿着一把瓢,從高處給他澆着水。

春枝從遠處回頭瞧,穆涼的袖口卷到手臂上,露出來的那截小臂極白,肌理流暢,連青筋都比鄉裏的漢子們瞧着好看多了。

虎頭一邊撓頭發,一邊好奇地看着穆涼,欲言又止了幾次,最後忍不住還是問道,“穆叔叔,你是我爹嗎?”

穆涼被問的一愣,然後他搖搖頭,依舊是寡淡的口氣,臉上卻不自覺的帶着溫柔的笑意。“不是。”

“可別人都說,爹娘是一起生活的。”

穆涼不禁有些沉默。他和春枝孤男寡女,卻這樣不明不白的熟絡,對春枝的名聲的确是不好的。他本該注意距離的,只是覺得春枝已經有了孩子,就有些疏忽了。

看着他沉默了,虎頭也不多言語。那孩子乖巧伶俐,許多事不必說透就懂了。沖完了澡,虎頭撒嬌一般的撲進穆涼懷裏,沾了他一身水。穆涼沒有罵他,他就更不肯撒手,胡亂的在穆涼身上蹭着。明明沒什麽不一樣,但穆涼身上就好像總有股淡淡的香氣。

穆涼苦笑着把那孩子往上攬了攬,也不拒絕。

“穆叔叔,你長得真好看。”

穆涼是個男人,并不喜歡別人誇他漂亮。但這麽小的孩子還不懂恭維旁人,說起話來認真極了,他不自覺地就紅了臉。

“穆叔叔,我每晚都夢到你…”

穆涼把虎頭抱在懷裏往屋裏走,秋已經深了,他又沒裹衣裳,很容易感冒。穆涼打算把他直接放到棉被裏,能保暖一些。他雖然聽着虎頭說話,也只是随口應答道,“夢到我什麽呀。”

虎頭懶懶的趴在他懷裏,似乎是困了,迷迷糊糊的說,“夢裏你就這樣抱着我…我總覺得像是尿濕了床…”穆涼腳下一停,手臂也忍不住繃緊了幾分。

那是什麽,他隐隐猜得到。

他努力告訴自己,只是那孩子只是缺少父愛,又或許那并不是他所想的意思。

可安置好虎頭以後,他還是像逃命一般的飯也沒吃就逃回了自己的小窩。他看着水缸裏倒映着的自己狼狽的臉,突然止不住的幹嘔起來。好像是從心底蔓延出來的惡心,抓着他,讓他分明什麽也吐不出來,可偏偏喉嚨往下都一松一緊,收縮的歡快。這種惡心感持續了好一陣,他無力擺脫,只是認命一般狼狽的蜷着自己幹嘔,且被自我厭棄感死死的糾纏着。

那麽小的孩子還不懂情愛,可他懂。被同性強壓着肆意進出,碰觸着自己都羞于啓齒的秘地,那樣的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會忘。撕裂的疼,言語的侮辱,還有內心的羞憤,他是個男人而不是一個……,更不是用來洩欲的一個物件。被情緒糾纏到理智盡失,他只能胡亂的找法子寬慰自己。虎頭他不會懂這些的,穆涼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自知的汗濕了前襟。

一連幾日穆涼把自己關在房裏,春枝放心不下來敲了幾次門,他都婉言讓她回去。春枝當是她的小心思叫穆涼發現了,轉而叫虎頭去請他來家中吃飯,穆涼更是閉門不理。

春枝雖然不明所以,但她到底是個女子,三番五次的遭拒,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于是也沒再去找穆涼了。

就這樣和春枝斷了聯系,放下心來的當然不止穆涼一個人,每日佯裝快活,聽着探子回報的白莫也松了口氣。

春枝的事,白莫自然是知道些的,但也僅是知道穆涼經常出入春枝的家,旁的事她自是無從知曉。

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甚至也有些怕,怕穆涼娶了春枝,在這窮鄉僻壤成了家。但她又隐約覺得,穆涼那樣傲的性子,是不會甘于碌碌無為這一生的,他那樣的男人,自然要翺翔于九天之上,自然要在朝局之中一展宏圖的。

要麽活在沙場,兵戈相見舉旗為王,要麽作為輔佐社稷肱骨之臣,不然,怎麽算活着?

果真,沒多久,穆涼就又開始獨來獨往了,白莫也又安下心來,每日都在集市裏穿梭了。

穆涼仍是整日整日的躲在屋裏,隔上幾天出門一次,偶爾走路撞了牆,這等小事,自然也就無人跟白莫彙報了。

穆涼已經忘了,從哪一天開始,他察覺到自己看不見了。他的眼前總是霧蒙蒙,他也習慣了,這種情況愈發嚴重的時候,他一點都看不見了。除了近在眼前的銅鏡隐約有些刺眼,其他的,只能靠着摸索。

但是這種情況是一天天的嚴重的,所以當他某一天眼前全白的時候,他既不驚訝也不懊惱。就像是迎來一種既定的宿命,是坦然的。

常聽說目盲之人眼前是黑的,但沒見過白天也沒見過黑夜的人又怎麽辨得清眼前。他只是覺得有些可惜。這天地他是見過的,山清水秀色彩斑斓,很是壯闊。若是再也見不到,也是一樁憾事。

他吃完了家裏的存糧,卻沒再出門去買。他在院子裏都難以辨清方位,更不要說去遠處的集市。所以他躺在床上,慢慢的等待死亡的到來。他床頭有一只茶杯,裏面也已經空了。他的目盲讓他基本喪失了生存的能力,所以何時去死也都沒所謂罷了。他向來寡淡,死在家裏也不會有人知曉。

或許早在兩年前,他就早該死在大牢裏了。皇帝的一個善念,無非讓他平白多受了幾年的苦罷了。

他沒了白莫,不過行屍走肉。這話說來矯情,可他卻已是将死之人,又怎會在乎。

雖然嘴上說着他從未恨過白莫,可現在反省,也是恨過的吧。只是日頭長了,穆涼已經忘了自己是為什麽對白莫如此用情,也早就忘了因何而恨。只是這個身體好像還記得,還履行着愛她的任務。

人一旦叫這些情啊愛的纏了身,就連半點精氣神兒都不剩,他如今總算是領教到了。不過好在他受多了苦,也不再執着了,算得上及時止損吧。他閉上眼,渾渾噩噩的,什麽都不願想了。

——————

明明算着本是穆涼該出門的日子了,探子卻回報說他一連三天都并未出門。

白莫又等了一天,仍沒有見到人,心下焦急,終是忍不住破門而入。

她在有些破敗的房屋裏環視了一圈,那個她認為理所應當翺翔在九天之上的大人物,卻面目灰白,毫無生氣的閉目躺在床上,白莫心頭不禁一顫。

可是長久以來的積怨和莫名的倨傲,讓她嘴上忍不住出言譏諷,“穆将軍這是在卧床等死嗎?”她總是這樣的,不管何時,都不肯輕易吐露哪怕一點點的善意。

穆涼幾乎是瞬間掙紮着起身對着白莫的方向,有一絲不可置信。盡管他瞧不見,那樣的語氣和聲音,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

“……主人。”

白莫的笑意僵住,她用刻薄的言語去刺他,想看他和從前一樣,如同不知悔改、甘願飛蛾撲火一般的展現他的順從。可等來的卻是這麽一句畏畏縮縮的話,一句她教給他的,“主人”。

她皺起眉,粗聲粗氣的吼道,“不準那麽叫我。”

可下一刻,被吼了的穆涼如同被驚吓的瀕死小獸,明顯的、恐懼的瑟縮了一下。

白莫把他囚在身邊生硬去管教,皮鞭夾棍輪番上陣的要去磨平他的倨傲和睥睨,從未成功。如今只不過松手兩年的功夫,反倒将那銳利如鷹一般的眼睛,□□得如同小白兔了?

殊不知她的松手,在旁人眼裏意味着抛棄。

白莫憂郁惱火至極。

從方才起,穆涼就若有若無的向後縮着,瘦的從衣服裏都能看出輪廓的肩胛骨死死的貼着背後的灰牆,一動不動。

白莫瞧着他有些古怪,細細看來,竟發現他不僅瘦到雙頰深陷,而且似乎無論她怎樣在他眼前晃動手指,他都無動于衷。

“你…的眼睛怎麽了?”

穆涼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他把腦袋低下去,裝作是在看鞋子的樣子,說道,“沒什麽。”

“我帶了幾個人?”白莫上前兩步追問道。

穆涼呼吸一滞,只能想着剛剛的腳步聲胡亂猜測道,“四個。”

“錯了。”白莫慢慢的靠近穆涼,蹲在他身前。此刻穆涼是應該能看到她的,可他的眼睛卻動都沒動一下。

“主……。殿下不要再逗弄我了…”茫然的對着剛剛白莫說話的方向動了動眼珠,終究也還是沒用。穆涼最後只是嘆了口氣,胸口像是被戳着,難受的很。他無錯,可當她一開口,他總像是理虧了三分。

從前,“主人”是他讨饒的方式,可如今,白莫收回了這種方式,穆涼不知道自己苦苦哀求能不能換得一點憐憫。

畢竟,他如今病弱得禁不起什麽折騰了,也實在是怕極了疼了。

白莫把穆涼的頭按住,固定在自己的兩手中間,靠近着他的眼睛。穆涼有一絲閃躲,最後也沒有太掙紮。

“你看得到我嗎?”白莫的聲音隐約有了些顫抖。

她怎麽才發現,那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冷面殺神,不僅早就瘦的脫了形,那對可令三軍噤聲的眼,竟已經不可見物了。

穆涼只是淡然的似笑非笑,那對眼睛分明是看着白莫的,可卻對不上焦。他被白莫困在手裏動彈不得,有些難受,可他卻始終沒有拉開她的手。他的眼睛不方便,手上的指甲有一陣沒有修剪已經有些長了。他又不分輕重,怕極了會傷到她。

他的顧慮那麽多,可是說出的話還是溫溫柔柔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無妨。”

看着他幹裂的唇,白莫終于忍不住對着身後喊出聲,“水,給我拿水…”

聲音裏帶了濃濃的哭腔。

穆涼心頭一顫,白莫她何其驕傲的一個人呢。穆涼心疼得想抱抱她,再三思慮,最後也沒擡起胳膊。

兩個滿身都是刺的人是無法擁抱的,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橫着一條血親的命。

白莫細細的打量了他一會,并不能看出什麽端倪,姿勢慢慢改成死死的抓着他的肩膀,穆涼也終于能把頭正過來換個舒服些的姿勢。

白莫問他,“是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穆涼木然地看着前方,嘴角好像維持着一個好看的弧度。卻因為那雙眼睛沒有焦點而顯出幾分癡傻。

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他要怎麽說?遠在入牢獄之前,他就已經看不清東西了。他不想說,只是不想白莫自責。

在天星閣時他目力便不大好,入了夜就不能見物,常常不小心就撞了些事物,身上總是瞧得見一些鈍傷。他不說,白莫也懶得問。但也僅有這樣了,他折在白莫手裏,是他咎由自取,半點也怨不得人。

本來那也不是她的關系,他的眼睛,為何如此,他都不知。他沒法回答,于是就只搖了搖頭。

白莫的下屬已經回來了,他在屋裏屋外搜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可以飲用的水。于是只好先回來複命。

穆涼聽白莫要水,全當她渴了。有客人來,他這個做主人的卻連杯水都沒得招待,想來是有幾分失禮的。

他把頭向說話的人那裏側了側,低聲的說道,“出門向右三百步左轉六百步,右手邊有一口井。”

他這樣的計量方式讓白莫更揪心,手不自覺的收緊了幾分。穆涼本就瘦的脫型,被她攥得并不舒服。他只能低聲安撫,“無礙。”

白莫瞪着他,一字一句的質問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穆涼見躲不過,只好敷衍道,“近來而已。”

白莫雖然又氣又急,但她終究不是大夫,她不懂,就什麽也做不了。着急的最後她只能命令穆涼把眼睛閉上,穆涼依言就合上了眼。他的雙眼,其實不痛不癢,卻偏偏什麽也看不到。

但白莫實在難得擔憂他,穆涼便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就算是……為了慰藉兩年前就死在牢中的那份無疾而終的單戀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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