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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邵珩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便坐在外室的紫楠木山水紋昭君榻上研究棋術。榻上擺了張四四方方的黃花梨小炕桌,桌上擺着黑白棋子,邵珩左手執書卷,右手撚着一顆黑子凝眉看着棋局,頗為認真的模樣。

她為喬第時,琴棋書畫四藝當中擅長丹青,棋藝則是最為薄弱的。雖有心研習一二,奈何身子羸弱,而下棋又頗為費腦,每每勞累過度便會咳出血來,力不從心。

好在如今邵珩的這具身子很是健康,且又年輕,她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好好學習棋藝。

就在這時,門簾子被人從外面挑了起來:“郡主,六姑娘來看您來了。”

邵珩聞聲擡頭,卻見一個模樣精致的女娃娃自外面走進來,一襲鵝黃色煙羅衫,腳踏月牙色勾絲繡鞋,垂釣髻,鵝蛋臉,檀櫻唇,嬌嬌俏俏,卻又一板一眼,走起路來活像個小大人。

這女娃娃是邵珩的胞妹邵瑾,今年不過十歲。在原主的記憶裏,那是個規規矩矩的小姑娘,話不多,平日裏與她這個姐姐也不怎麽親近,不過到底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原主對這個妹妹還是打心眼兒裏疼寵的。

“阿瑾怎麽過來了?”邵珩笑着站起身。

邵瑾斜眸望了眼炕桌上的棋子,再看邵珩時明顯有些愕然:“阿姐的身子可覺得好些了?”

“已經沒有大礙了。”

“母親讓我給阿姐送藥。”邵瑾說着望了眼一旁的侍婢茱萸,茱萸極有眼色的将手裏的托盤遞了上去。雪鳶上前接下那碗湯藥擱在炕桌上,邵珩瞧着碗裏那深褐色的湯汁胃裏陣陣作嘔,面露難色。

她上一世喝了十六年的湯藥,如今只聞着便難以入腹,實在是無法下咽,身體本能的産生抗拒。

望着邵珩的表情,邵瑾頗為無奈地在心底嘆息一聲,她這姐姐被爹娘寵的極為嬌氣,平日裏吃個藥都是要死要活的,她今日早上聽母親說阿姐一直不肯吃藥,這才自告奮勇的來給阿姐送藥,沒想到阿姐果真是不願吃的。

她記得上一次阿姐貪玩兒落了水,在榻上躺了足足一個月,也是死活不肯吃藥,後來沒法子都是捏着鼻子硬灌進去的。到底是親姐姐,她還是希望阿姐能自己吃下去比較好。

“良藥苦口,阿姐莫要縱着自己,咱們全家人都為阿姐擔心着呢,阿姐要快些好起來。”邵瑾苦口婆心的勸慰着,倒讓邵珩覺得自己才是那個不懂事的小娃娃,一時間分外羞赧。

但真的不是她矯情,她這兩日每每想起上一世,印象最深的便是喝藥,如今幾乎聞不得藥味兒,昨日勉強喝了那藥,結果盡數吐了出來,那種滋味兒她實在不想再來一次。

見邵珩仍舊沒動靜,邵瑾無奈之下親自上前端起了藥碗,再次勸道:“阿姐聽話,我讓佟嬷嬷做了阿姐愛吃的桂圓蜜餞兒,喝了這藥吃口蜜餞兒便能壓制住了。”

邵珩越發聽不下去了,讓一個十歲的小娃娃勸自己喝藥,她真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勉強笑了笑:“阿瑾說的是,良藥苦口利于病,這藥阿姐喝了就是。”

她說着,将邵瑾手裏的藥接過來,屏息,阖眼,一口飲盡。

熟悉的味道充斥在整個口腔,邵珩身子瑟縮了一下,身上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她不由捏緊了手裏的花瓷碗,恨不能将那碗掰做兩半。面上卻仍舊笑着:“阿姐喝下了,阿瑾該放心了吧?”

邵瑾顯然沒料到邵珩會這麽利索地喝了那藥,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些沒反應過來。須臾,她呆呆地點了點頭,緩緩回了神兒,忙對着茱萸揮了揮手:“桂圓蜜餞兒呢?”

茱萸慌忙從身後丫鬟的手裏接過蜜餞兒呈上去,邵瑾撚了一塊兒遞過去:“阿姐快吃一口壓壓苦味兒。”

邵珩此時胃裏翻江倒海着,又哪裏吃得下,強自忍着要吐出來的沖動笑道:“阿姐都這麽大了,喝碗藥哪裏需要這個,快自己吃吧。”

邵瑾越發愕然了:“阿姐不覺得苦嗎?”她覺得阿姐突然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邵珩咬着牙,笑的如沐春風:“不算太苦,阿姐既然吃了藥,阿瑾只管放心就好。”

邵瑾點了點頭:“那我去告訴母親一聲,好叫她安心。”

她說完,将手裏的蜜餞兒重新放回盤子裏,拿帕子揩了揩手,帶着自己的丫鬟很是端莊地走了。

邵珩望着已經空蕩蕩的屋子,想到邵瑾方才的樣子不由失笑:“還真是個小大人。”

腹中的藥一撥兒又一撥兒地往上竄着,鼻子,喉嚨、嘴巴到處都充斥着那讓她泛嘔的味道,邵珩的臉白了幾分。

雪鳶見了慌忙上前扶住她:“郡主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邵珩來不及答她,慌忙起身走至案幾旁捧起痰盂将喝下的湯藥盡數吐了出來。

雪鳶吓得趕緊出去喚了朱雀進來,朱雀看到邵珩慘白的臉色上前詢問:“郡主怎麽了?”

邵珩擺擺手:“胃裏有些不舒服,不礙事的。”

朱雀倒了茶水遞給她,不免有些發愁:“郡主把藥全吐出來了,這病怎麽會好呢?”這都已經是第二次了。

其實邵珩也有些搞不明白這兩日怎麽突然敏感起來了,她在這具身子裏已經帶了不少時日,前些日子一直在榻上躺着,丫鬟們喂的藥她也全都喝下去了,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可獨獨這兩日,她只要一聞到那藥味兒就渾身打顫,胃裏作嘔。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興許是因為我的病已經好了,所以受不得這藥吧。我身子既無大礙,便不必将此事讓母親知曉了,你們只當沒看到,知道嗎?”邵珩說這話時頗具威嚴,明顯是命令的口氣。

朱雀和雪鳶互望了一眼,無奈點頭應下來。

邵珩拿帕子揩了揩嘴,重新在昭君榻上坐下來,心中思忖着莫不是她的靈魂與邵珩的身子不甚相符,這才起了這等反應?

青鶴端了一盤子鮮豔欲滴的荔枝走進來,邵珩瞧見了頗為新鮮:“哪裏來的荔枝?”

青鶴道:“是太皇太後賞下來的,說郡主愛吃這個。”

邵珩撚起一個瞧了瞧,不由有些驚訝,竟是有着“荔枝之王”之稱的水晶丸。據說這種荔枝很是名貴,大都進貢給了宮裏,市面上根本買不到。她以前為喬第時,汝陽王妃賞了喬箬幾顆,她也只是瞧過,并不曾親嘗。

如今太皇太後竟然一下子賞了她整整一盤的水晶丸,可見她這浔陽郡主當真是極得太皇太後恩寵了。

這水晶丸是用冰塊鎮過的,此時拿在手裏冰冰涼涼,撥開外面薄薄的荔枝皮,乳白色的果肉晶瑩剔透,煞是誘人。邵珩櫻唇微啓,将那通透的果肉包裹其中,口感嫩滑,香甜甘美,又冰冰涼涼的,極為消暑,方才湯藥帶來的不适也一掃而光。

她連着吃了三顆便有些不舍得吃了,這樣的好東西她實在不忍心一下子吃完了。剛一擡頭,卻發現青鶴那小丫頭如今正巴巴地望着自己,一雙杏眼裏都要冒星星了。

九歲的小丫頭,比邵瑾還要小上一歲,看到吃的難免把持不住,邵珩笑着拿了一顆給她:“快嘗嘗。”

青鶴頓時有些感激涕零,慌忙用手捧着,對着邵珩千恩萬謝,随後便迫不及待地剝開了吃起來。

邵珩想了想,又抓了三顆遞給一旁站着的朱雀和雪鳶:“這些你們去找了紅鹦姐姐一起分了吃,然後再拿個盤子将剩下的分一半兒給阿瑾送過去,讓她嘗嘗新鮮。”

到底是稀罕物,朱雀和雪鳶一人得了一顆也很是高興,忙捧着荔枝去外面找紅鹦一起吃了。

分了屋裏的四個丫頭,又分給阿瑾一大半兒,邵珩數着自己盤子裏餘下的荔枝,還有七顆,心中盤算着:今晚上三顆,明兒早上和明兒晚上各兩顆,剛剛好。

她美滋滋地将那七顆荔枝讓人收起來,繼續研究起了自己下了一半兒的棋局。

而這盤棋一下,便直接到了午後。

雪鳶坐在小茶幾旁,五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案幾感嘆:“郡主和六姑娘是親姐妹,這性情可真是兩個極端了。”

“怎麽說?”邵珩剛落了一枚白子,聽到這話饒有興味地擡頭看着她。

雪鳶道:“郡主你是個急性子,對什麽事都一刻鐘熱度,平日裏再沒有比瘋着玩兒更讓你着迷的了;可咱們六姑娘呢,才十歲便跟個小大人兒似的,對什麽都沒見有什麽興致,就愛一樣……書!”

想到邵瑾方才勸自己喝藥那模樣,邵珩搖頭笑了笑:“那丫頭還真像是個書呆子。”不過,雪鳶這丫頭說她一刻鐘熱度,莫不是在說她下棋這事兒不會持久?

彼時朱雀端了雪松糕進來,雪鳶眼尖忙上前接過來讨好地給邵珩端過去:“要奴婢說,郡主愛玩兒的性子才是最好的呢,若像六姑娘那樣好生沒趣兒。何況,長公主不是也說了嗎,今後再不逼着郡主做那不喜歡的事兒了,郡主又何必還勉強自己看那等惹人頭疼的東西?”

邵珩聽出她話中的意味兒,忍不住拿手指戳了下她的腦袋:“鬼丫頭,你是自己在屋裏悶了吧,倒來教唆起我來了,哪個又告訴你本郡主是不愛瞧這些來着?”

雪鳶可憐巴巴地揉着被邵珩戳紅的腦袋,嘴裏嘟囔着:“明明郡主您自個兒說琴棋書畫這四個字你一聽就頭疼的嘛。”

邵珩神色微怔,随即挑眉看她:“我有說過嗎?可我現在覺得這下棋也挺有意思的。”

雪鳶頓時有些悻悻,徑自拿了塊雪松糕啃着重新去案幾旁坐着,頗為無奈地嘆息一聲,這日子……好無聊啊!她突然有些懷念以前郡主帶着她們幾個丫頭玩玩鬧鬧的日子了。

朱雀則是一臉認真地凝視着邵珩那還顯稚嫩的俏臉兒,似要從那張精致的臉蛋兒裏瞧出別的什麽來。她家郡主近日來的變化,實在是有些大。

* * * * * * * * * * * *

不知不覺又入了夜,想到昨晚上那個比現實還要真實的夢境,邵珩突然有些不敢去睡覺了。

嬌俏的身板兒窩在昭君榻上,榻上依舊擺了張小炕桌,上面的燭火輕輕搖曳,昏黃的燭光映襯着她那認真看着書卷的一張可人臉兒,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地,別有一番閨閣少女的溫婉與娴靜。

朱雀和紅鹦候在一旁,望着外面愈發黯淡的天色有些面面相觑。

猶豫了一下,朱雀走上前來柔聲道:“郡主,時候不早了,該歇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邵珩:寶寶不想睡,寶寶心裏苦哇!⊙ω⊙

岑栩:媳婦兒,為夫在等你睡覺~(@ ̄ー ̄@)

此文是地地道道的言情文,大家請不要懷疑的相信我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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