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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08-30 16:00:03 字數:5429

又是她一開始,牟長嵩并未注意到那抹淡藍色身影,身為牟府家主的他有太多的事要做,不容旁的小事分心。

牟府世代在玉陽城從事玉石生意,但到了牟父那一代才正式站穩腳跟,慢慢地紮下根基,而後在嫡子手中發揚光大,成為玉陽城最大的玉石商人,擁有最多的玉石鋪子。

牟父有一妻二妾,元配唐靜枝生有一子一女,嫡子牟長嵩、嫡女牟琬琰,袁姨娘生下次子牟長柏,素姨娘太過年輕,剛滿十八,還未有所出。

因為長子太能幹了,十三、四歲就展露玉石方面的才華,因此牟父早早讓出家主之位,讓十六歲的牟長嵩承繼家業,自個就整日溜鳥,聽書喝茶,偶而也賭賭石,甚為快活。

不過牟父大半時間是耗在姨娘身上,大日天的常在屋裏發出令人羞赧面紅的暧昧聲,他很用心地想多弄出幾個庶子,多子多孫多福氣嘛,況且姨娘膚白乳嫩,多消魂呀!

其實他很想廣納妻妾,多納幾個千嬌百媚的小妾,可是長子不允,嚴格的控制他銀兩的花用,所以臨老入花叢的心願全部落空,他只好不再做美人環伺的美夢。

只是牟父在美色上的放縱,多多少少影響到潔身自好的牟長嵩,幼年時曾看到母親暗自飲泣的他因此對美色的興趣不高,當別人嬌妻美妾相伴時,他不僅一點也不羨慕,反而覺得太累了,兩個以上的女人不好應付,太吵了。

一要争風吃醋,二要珠釵華服,三要提攜娘家兄弟,四要插手府中家産,五要當家做主,六……

數不完的缺點,罄竹難書。

在男女情感上,他有着小小的潔癖,即使已二十有一了,能入眼的女子卻沒有一人,在這方面他很挑剔。

可偏偏奇怪得很,一道瘦巴巴的身影老是闖入他的視線,一而再,再而三的像塊不起眼的石頭,灰撲撲的掠過眼前,卻讓他不自覺的被吸引了目光,有意無意的瞟上幾眼。

牟長嵩注意到那名身形瘦小的小姑娘穿着牟府丫鬟的衣服,還是三等的,她幾乎每逢七的日子便會出現在石料鋪子,一個人默默無聲的蹲在角落,這塊石頭摸摸,那塊石頭敲敲,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起三到五塊的石頭,很安靜的買下,再請人解石。

解出的玉石不算太好,大多是中下品或中品,二兩銀子買的石頭開出五兩銀子的價值,賣出,五兩銀子購得的石頭解開,再賣出得銀十兩。

以此類推,以小額的銀兩去買得她能力所及的石頭,而且一旦開出水頭不錯的玉石立刻轉手賣了。

她很謹慎,像只從洞裏鑽出的小老鼠,先觀察左右的動向,确定沒有人在注意她後,她才在石頭間穿梭,很仔細、很小心的挑選她要的石頭,并不時露出撿到寶的竊喜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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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怪的是,她不買十兩銀子以上的石頭,十兩是底線,即使手上還有銀兩,她也會悄然無聲的離開。

但是引起牟長嵩興趣的卻不是她怪異的舉動,而是她從未失手,不論選石的好壞,一定能解出高出購石銀兩數倍的玉石,數目不多卻次次賺錢,從來沒有一次落空。

她的運氣好得叫人吃驚,若是經專人培育,他相信一定不僅止于此,還能更上一層樓。

牟長嵩很想知道她為什麽從未失手,真是運氣好嗎,還是有其他因素?他頭一回覺得一個姑娘很有趣。

“這叫田雞皮,種好,産量豐富,表皮如田雞皮,皮薄、光滑、多透明、無沙、有蠟殼、易掉。”

“啊!什麽?”耳邊忽然傳來陌生男子清越的嗓音,蹲得有點腳麻的成語雁驚得大叫一聲。

“你沒事吧?”男子的嗓音悶悶地,隐隐帶着笑聲。

“喔,沒事……啊!我被石頭砸到腳了。”難怪會痛,她還以為是腳麻掉的關系。

看到她後知後覺的抱着小腿直跳,牟長嵩一雙狐貍眼彎成月牙形。“很痛對吧!”

“呃!還好……”是痛得說不出話來了。

“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瞧瞧?”被十幾斤的石頭往腳上砸去,沒斷也傷得不輕,她是自找罪受。

他沒見過有人這般迷糊,她驚慌失措的一起身,竟然失手将堆積如山的石頭推倒,由下而上的石頭順勢滾落。

若非他眼捷手快的拉她一把,只怕還會傷得更重,人的骨頭再硬也硬不過石頭,十幾塊石頭嘩啦啦的堆棧,沒去掉半條命算她好運,老天爺還沒打算收了她這條小命。

“不用,不用,沒那麽……痛……”成語雁大口的抽氣,碰也不敢碰被石頭砸到的地方。

“臉色都發白了,還逞強。”他朝她鼻頭一彈,帶了幾分疼惜意味。

鼻子忽地被彈了一下,她震驚地睜大眼。“你……你……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麽可以碰我”

“碰都碰了,小丫頭片子還怕爺兒瞧上你嗎?要不是我及時拉開你,躺在地上呻吟的人就是你了。”別人想要他碰他還不屑,不知好歹的丫頭。

看到他擱在手臂上的大掌,她面色發紅的抽回手,再想到被石頭壓在底下的情景,不由得後怕。“我……多謝這位大爺的援手,我……呃,沒事了,一點小傷而已。”

小腿一陣一陣的抽疼,幾乎是單腳站立的成語雁咬着牙強忍着要命的疼痛,假裝只是稍微碰了一下,并不嚴重。

“你不認識我?”他一怔,臉色忽陰忽晴。

看了看他一身月白盤絲彩繡箭袖長袍,她心裏犯起嘀咕,莫非是某大戶人家的爺兒。“我只是在內宅做事的小小丫頭,眼界不高,見過的人不多,不認得你是我眼拙。”

她又不是常跟着少爺、小姐出門的大丫頭,哪知道誰家的主子長得什麽模樣,她入牟府三年了,連大總管的面都沒見過,每個主子一經過,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得彎腰低頭,誰敢未經允許多看一眼,輕者挨板子,重者發賣。

她……居然……不識得他是他府裏的規矩太好了,還是她白長了一雙眼……“你入府幾年了?”

牟長嵩自我安慰,她大概是剛入府的丫頭,不知他也實屬正常,他不常待在府裏,回府時也晚了。

她不解他為何有此一問,但仍照實回答。“三年。”

“三年……”他嘴角莫名一抽。三年還不認識自家府裏的主子,她……這麽笨的丫頭到底是誰買進牟府的,事前沒教她認人嗎?

“這位爺,你剛才說的田雞皮是什麽意思,還皮薄、光滑、多透明……”她剛剛看到一塊石頭,和他形容的毫無不同,手一摸滑滑地,指腹還留有淺黃色蠟油。

“你不懂?”他眼神更加古怪的瞅着她。

成語雁憨實地搖頭。

“那你怎麽挑出你要的石頭?”難道真是運氣?

“看哪塊順眼就挑哪塊。”她有所隐瞞,未說實話,她只想靠賭石賺點小錢,不想讓人知道她身懷異能。

她一直不曉得她為什麽看得見石頭上薄薄的霧氣,直到她無意間碰到腕間的香木镯子,才忽然開竅地想到自從戴上這只镯子,她才能看見石頭本身的靈氣,玉石的品級越高,霧氣也越濃。

為了确定她的猜測是否正确,她曾經把香木手镯拿下來,果然什麽都看不見,可是一戴上镯子,又清清楚楚的看見了。

反複試了幾回,她終于明白了是木镯的功能,木石、木石,樹木和石頭能在世間存活上千年,它們本身具有天地間的靈氣,能彼此互通,木頭和石頭都是土裏養出來的。

不過她認為是神仙送的,那個倏地不見的老先生是神仙變的,看她被欺負得很可憐才下凡來幫助她。

“……”他很想掐死她,竟是如此随便的理由,單憑一時的喜好而做出的選擇。

牟長嵩不疑有他,他認為單純如她不會騙人,就是賭運比一般人好,有着氣死財神爺的偏財運。

“這位爺,你有事盡管忙去,別讓我一個小丫頭耽誤你。”他看她的眼神有點可怕,好像她是一塊石塊,而他準備對半剖開。

成語雁一點也沒猜錯,牟長嵩的确很想把她的腦子撐開,像解石一樣磨掉一層層的皮料,看看裏面裝了什麽。

她急着想把他趕走,再無聲無息地買下品級不高的石頭解開,賺個二、三十兩銀子,好趕在天黑前回府。

用這樣以小搏大的方式,三個月來她已賺足一百多兩,其中拿出十幾兩給林家鬼屋暫住的孩子們添衣購糧,還買了些種子讓他們自己種菜,再養上十來只雞,每天都可以有雞蛋吃。

盛夏過去,已是入秋時分,再過一、兩個月她還得為他們準備冬衣、被缛,冬天的炭火也少不了。

所以,她很缺錢,時時想增加收入。

尤其是最近,如翡、如翠以及以前欺負過她的小厮、婆子、嬷嬷們,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更加愛找她麻煩,一逮到機會便卯起來欺負她一人,讓她每天有忙不完的活,好幾次錯過出府的機會,少賺了不少銀子。

成語雁不曉得自己被欺負的原因是,由于她比以往常出府,而且每一次賭石一贏,總是會帶一堆好吃的到林家鬼屋,她不只教孩子們種菜、煮菜,自個也吃得油光滿嘴。

以前是忍受半饑半飽的滋味,在牟府的日子她其實吃得并不好,還常餓着肚子睡覺,可是她在林家鬼屋裏又吃肉又喝魚湯的,扁瘦的雙頰總算長了些豐腴的肉出來。

連身子也開始抽高了,成語雁瘦小的身體産生變化,她皮膚變白了,雖然不到瑩白的地步,但也白嫩可人,水亮的眼兒更有神了,稚嫩的小臉蛋慢慢長開了,有了,有了少女的妍秀。

總之,她越變越好看了,還十分耐看,看得越久越讓人覺得順眼,女子淺淡的幽香隐隐散發。

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別人過得越好,眼睛越紅,諸如如翡、如翠等人,她們越看成語雁出落得亭亭玉立就越眼紅,沒法忍受她一天比一天出色,像珠玉一般發光。

怨人有而不妒人無,因此一票人勾結起來使起手段,要她日子過得凄慘,蓬首垢面的見不得人。

不過被欺負久了,成語雁也自有一套閃避的求生之道,她眼看四面、耳聽八方,一有風吹草動就先躲起來,別人找不到她自然沒法刁難,她等人走了再出來,繼續幹活。

這方法很有效,讓她逃過好幾回,唯一的壞處是她沒有談得來的姊妹淘,人人都把她當傻子看待。

“我沒事。”牟長嵩看向她的腳,眉頭皺了一下。

“可是我有事呀!”他一直盯着她看,害她心裏很不安,怕他看出什麽,她沒辦法好好挑石頭。

她不能挑最好的,只能從中次品去選比較不顯眼的石頭。

“我認為你應該先看你的腳。”她臉上的痛楚不假,分明痛得快站不住腳,只用一腳撐着、一腳虛踩。

成語雁額頭冒出一層薄汗,痛的。“我不……不痛,我很好,只是看起來很嚴重,其實一點事也沒……沒有。”她忍痛咬着下唇,咬出個明顯的牙印。

“真沒事?”他目光冷飕飕。

“當然沒……啊!你幹什麽,痛、好痛!你……你不安好心……”她痛得飙出淚花。

“這叫沒事?”牟長嵩笑得親切地收回踢人的腳。

“本……本來沒事的,都是你……”好痛!很不甘的成語雁以手腕抹去頰邊的眼淚,氣呼呼地瞪人。

“我只是确定你真的沒事。”他一臉無辜,好像做了一樁好事,要她不用感激,他樂于助人。

“你……壞人。”

牟長嵩笑若春風的扯扯她日漸濃黑的頭發。“壞人也是不好做的,壞要壞到骨子裏,讓人看不出你壞。”

“你……”這人真的很壞啊。

“先看看大夫再說。”再不醫治,只怕會腫到無法行走。

“不要,我要先賭石。”錯過這一次,下一次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出府,府內的那些人越來越難纏了。

他氣笑了,修長手指在她頸邊徘徊。“你真是要錢不要命!你怎麽能肯定這一回的石頭能如你所願?”

“所以才叫賭呀!總要賭賭運氣。”她把脖子一仰,很想做出神氣活現的模樣,可是仰得過頭,有點發酸。

牟長嵩不怒反笑,直接将她抱起放在一堆石頭上。“好,你賭性堅強,那我就和你賭一賭,在這堆石頭裏挑出一塊,只要出綠,不論大小,我都出雙倍價錢買下。”

“當真?”傻大膽又來了。

“比金子還真。”從來沒有人敢懷疑他的話。

“好,我跟你賭。”成語雁只想速戰速決,因為她的腳實在太痛了,有腫起來的感覺。

說賭就賭,一堆石頭大大小小有七、八十塊,運氣好的能從中挑出幾塊水頭好的玉石,倒黴一點的可能一塊也沒有。

賭石、賭石,賭的就是千分之一的機會,同一個坑挖出的石頭有的含玉,有的就是石頭而已,裏頭是什麽但憑各人的運道,誰也怨不得人。

成語雁在兩塊石頭之間猶豫不決,一塊有帶形松花的飄着濃郁的白色帶綠霧氣,屬上品翡翠,一塊表皮色黃的是靈氣較差的紅翡,最多中品偏上,大小她看不出來,但兩者的價格肯定有差。

她想挑有帶形松花的這塊石頭,可是一想到解完石後出的鋒頭,她白饅頭似的小指頭便指向另一塊表皮色黃的石頭。

“就它了,我挑它。”她養成了每次一挑完石頭就摸摸香木镯子的習慣,感覺能讓她慌張的心定下來。

“你确定?”

“确定。”

“不換了?”

“不換。”

看她鼓着腮幫子的俏皮模樣,牟長嵩深幽的眸底閃過一抹光芒。“那就開吧!董掌櫃。”

“是的,東家。”董掌櫃恭敬的一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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