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承諾

闫默說手滑,褚清輝就信了,畢竟在她心中,先生這樣英勇無匹的人物,怎麽會給人穿小鞋,怎麽會說謊?

當時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是這麽認為的。唯有張家二公子心中還有疑惑。他事後想來,認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夠站都站不穩,以至于到了臉着地的地步。

他總覺得那天送自己下臺的掌風中,暗藏着一股氣勁,叫他想在空中翻個身都做不到,只得以那個姿勢落地。

他想把這個猜想跟他老爹說說,找個人幫他分析分析,結果張将軍一看他那張臉,就直翻白眼,不願看第二眼。

張志洲心中郁悶不已,就老頭子那張長滿絡腮胡的臉,竟還要嫌他醜,肯定是嫉妒娘對他的疼寵。

想到此,他就沒再去找大哥了,因為他大哥那張臉,就是老頭子的年輕版,肯定也要嫉妒他的美貌。

他們張家,只有他跟他娘稱得上一個俊,另外兩個只能叫做熊。

無人可以商量,張志洲只得暗暗行事,小心暗中觀察闫默。

可令他意外的是,以往見了他們這些侍衛,總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的神武大将軍,在那日比武之後再見他,竟對他略點了點頭。

張志洲受寵若驚,立刻覺得自己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闫将軍的為人本事,怎麽會刻意針對他?果然是他多想。

殊不知,在闫默眼中,他已經插上了妹夫的标簽,跟岳父丈母娘,大舅子小舅子歸為一類,都是他未來夫人的娘家人,自然與旁人不同。

三月将盡,春意逾濃。

皇帝派去上清宗的使臣還沒回來,在那之前,闫默已經收到師門回信。

信上說,得知大師兄要成親,師父只說了一句孺子可教,便叫人準備聘禮。一衆師兄弟們,則為了那個送聘禮入京的名額打破了頭,大家都在好奇,是怎麽樣的奇女子,竟敢嫁——不對,竟能被大師兄看上眼。

直到這封信送出來,他們還沒決定好,究竟是由誰來京城看熱鬧。

闫默看完信,只是轉向府中的武器架,心中思忖哪一樣比較順手,還是說,直接用手來就好?

吃飯睡覺打師弟這種事,他已經三四年沒做,希望手藝沒有生疏了。

說到手藝,他最近雕刻的本領倒越來越高。原本他從前雕些小東西,只是為了練手,使十個手指更加靈活,對使用匕首的氣勁更有把握。

比試那日夜裏,他沖完澡,照例坐在桌邊擦拭匕首,忽然想起白日擂臺上,粉團坐在上首遙遙沖自己笑的模樣,等他回過神,手裏已經拿着塊木頭了。

褚清輝對那木雕小人愛不釋手,于是後來,闫默又雕了石頭的,玉的,最近他正打算,拿一整塊金子來雕。

皇帝雖然還未公布公主親事,但經過那日,衆人都知這是早晚的事,最近,皇後也有了舉動,宮中開始為此做準備,工部更是得了皇帝授意,加緊時間趕建公主府。

褚清輝作為當事人,卻沒什麽緊迫感,依舊每日去栖鳳宮請安,到含章殿送食盒,只上午抽出一個時辰,跟着引教姑姑學習,反正時間還寬裕,皇後便沒打算緊迫逼她。

宮裏到處都是春日的蹤跡,連含章殿也多了些綠意。

褚清輝坐在石桌邊,盯着牆下石縫裏冒出的一棵雜草,無意間轉頭,見那些小豆丁中,有一個長得胖墩墩的,站立不穩,摔了個屁墩,劃拉着小胖手小短腿,小圓臉通紅,一時站不起來的模樣,分外可愛,她認出那是敏王叔的小兒子,她的小堂弟,一時沒忍住撲嗤笑出聲。

那咯咯笑聲,在一片安靜裏,顯得格外嬌俏清脆。

小豆丁們看了看她,又小心翼翼瞄瞄先生,也想笑,但礙于先生威嚴,十分辛苦忍下了,心中不由十分佩服公主的膽量。

闫默兩步上前,将那小胖墩拎起來,又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了褚清輝一眼。

褚清輝立刻縮了縮肩膀,竟有種要被引教姑姑責罰的感覺。

她不敢再笑,又怕自己看下去,忍不住再次笑場,只得轉頭,繼續盯着牆邊的雜草,心裏卻在想,以前沒發覺,如今看來,先生果然有作為先生的威勢,要是以後成親,她惹了先生不高興,他要打她手板怎麽辦?

一時又想,他要是敢打她,她就不理他了,哼。

闫默指導完學生,揮手讓他們休息,便往這邊走來,待看見褚清輝背對着他,沒什麽氣力的趴在石桌上,腳步微不可查頓了一下,心中閃過許多念頭。

身體不舒服?

還是方才沒理會她的笑聲,生氣了?

他并非故意不理她,只是才看了一眼,她就轉過了頭,沒給他理會的機會。

不過說來說去,粉團若生氣了,必定是他的錯。

他在褚清輝對面坐下,看着面前烏黑的發髻,緩緩伸出手掌摸了一下。

褚清輝正在想着,先生以後有可能要打她手板的事,轉過頭來看他時,臉頰還是鼓的,嘴巴還是圓撅着的。

這倒更加坐實了闫默的猜測,他沒說話,只從胸口掏出一個小玩意兒遞過去。

褚清輝疑惑接過看了看,原來還是一個她的雕像,只是比之前幾個小了許多,只有兩個指頭并排大小,白玉的材質,棱角線條都被磨得十分光滑,更顯圓潤可愛。

她自小到大,見過的好物數不勝數,但只要是闫默送的,即便是一塊破木頭,都能叫她喜笑顏開。

眼下便把白玉雕像捏在掌中,方才還撅起的嘴角,已經笑開了,但一想起日後可能會被打手板,還是拉回了一點思緒,忙對他強調,“先生以後要是打我,可就不會這麽好哄了。”

闫默不由沉默,心中反思,莫非粉團這樣怕他,竟以為他會打她?

褚清輝見他不說話,急了,“你你你……你不能打我!”

“不打。”闫默道。

褚清輝安下心,眼珠子轉了轉,又說:“也不能長篇大論的訓導我。”

闫默點頭,“好。”

“那……就算我叫你不高興,也不許給我臉色看?”褚清輝試探着。

“不會。”

他這麽好說話,倒叫褚清輝遲疑了。須知,就是最和藹的母後,若她犯了錯,也會被小小的懲戒呢。

“先生不會騙我吧?說好了哦,你說的話,我都當真了,以後你要是反悔,我、我不認的!”

闫默沒說話,只看着她,許久後,才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粉嫩的臉頰,“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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