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翠縷進門的時候, 瞧見自家姑娘坐在窗戶底下, 掌心正翻來覆去地把玩着一個什麽東西。

“姑娘瞧什麽呢?”翠縷走得近了, 才見史湘雲掌心托着的是個金麒麟。

翠縷睜大眼:“這是哪來的?”

史湘雲道:“撿來的,今日在園子裏頭撿的。”

話是這樣說,但史湘雲心底隐約有了個底兒。

愛往園子裏跑, 身上又佩得了麒麟的, 多半是寶玉。

只是這話不能與外人道也, 拿了別人貼身的物件兒,傳出去總歸是要招人笑話的。

不過史湘雲也沒想太多, 她将那麒麟收好,只想着改日見了寶玉,好拿這個物件兒, 在寶玉那裏換些什麽玩意兒。

沒兩日。

榮國府裏頭來了位客。

正是如今的史侯夫人, 也就是史湘雲的嬸母。

史湘雲的嬸母年紀比王夫人更長些,生得精明模樣, 但言語間倒不曾失了禮數,倒不由得讓人疑惑,史湘見雲這般模樣, 又是如何生出來的。

怎麽倒是半點不像史侯家的人。

史侯夫人坐在賈母下首, 笑着與賈母說了會兒話, 過後又見了寶玉,見了邢夫人、王夫人,最後才見了史湘雲。

史湘雲被喚去的時候,只聽丫鬟說是去賈母那兒, 寶玉也在那兒了。

史湘雲想了想,便将那金麒麟帶在身上了,還特意挂在了顯眼的位置,想着故意讓寶玉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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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知曉,一踏進門去,史湘雲便先見着了自己的嬸母,她面色微變,幾乎遮掩不住臉上的不快。

賈母心下有些失望,沒成想到史湘雲竟是這樣按不住心思,喜惡盡寫在臉上了。本也算不得大事,往日裏旁人定是還要誇她性情的直爽,可她今日見的是什麽人?那是她的嬸母!

賈母忙将史湘雲喚到身邊,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這孩子,見了嬸母莫非是開心傻了不成?”

史湘雲陡然回神,這才忍住了落淚的沖動,低低地喚了聲:“嬸母。”

史侯夫人将她瞧了瞧,目光還在她腰間的金麒麟上流連了一會兒,心道史湘雲在這府裏頭過的倒是好日子。

想着,史侯夫人便又将目光落到了寶玉的身上。

她早先便見過寶玉,寶玉是個世間難得的人物,又出身榮國府,如今姐姐更是做了皇妃。

要她說,這樁親事該是最好的,只可惜了……只可惜了寶玉一早便結了親。若那時會算到今日,她便早早讓史湘雲回來了。

“雲兒近來又漂亮了些,還是這榮國府裏頭養人,府上的姑娘個個都是水靈的。”史侯夫人誇起寧國府來,是半點也不含糊的。

史湘雲只低着頭,不言不語。

史侯夫人見狀,便也沒了與她說下去的心思,只與賈母等人細細說了會兒,然後賈母便說邀她在園子裏走走。

畢竟如今這座大觀園,不僅是賈府財力的象征,更是如今賈府獲得無上榮耀的象征。

賈母哪有不炫耀一番的道理?

史侯夫人是個上道的,便也應了聲。

于是幾人一齊往大觀園去了。

此時園中,衛若蘭與和琳也在,二人約了寶玉一同吃酒,這會兒寶玉不見人影,但亭子裏卻已經候了好幾個丫鬟。丫鬟們一邊擡手斟茶,一邊小心打量着這兩位年輕公子。

更有面頰上暗暗含了春意的。

和琳素來沒有調戲丫鬟的癖好,見狀便扭過了頭去。

而衛若蘭對上這些個丫鬟的目光,心下沒有往日的歡喜,反有些焦躁,他想見的人卻一直都不曾見着,他有些不耐将心思耗費在與寶玉喝酒作樂上了。只是真要他離開,他心下卻又有些舍不得。

這頭正糾結着,卻聽腳步聲近了。

寶玉快步走來,笑道:“讓二位久等了,今日家中來了長輩,便陪着說了會兒話,這才耗了些時間。”

衛若蘭擺擺手。

寶玉道:“只怕要請二位同我回怡紅院裏去,待會兒府中女眷要在園子裏走走,若是撞上……”

府中女眷?

衛若蘭心下一動,哪裏肯走。

見他不肯動,寶玉也不生氣,反倒覺得衛若蘭性情真,并不輕易因着旁人的話而變了自己的主意。

和琳消息卻要靈通得多。

他知曉史湘雲的嬸母要往榮國府來,只怕寶玉口中的長輩,便是她了。

和琳轉頭瞥了眼衛若蘭,見他好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樣,心下輕嗤一聲,便也坐直了身子,不肯挪步子,只等着待會兒的好意。

此時寶玉親手為他們倒了酒,又打發兩個丫頭去拿吃食。

寶玉這會兒是不怕的。

畢竟只要不是賈政進園子裏來,哪管是賈母還是王夫人,他們瞧見了他吃酒,也半句話都不會說,見他與和琳、衛若蘭交好,興許還要誇贊幾句。

寶玉将酒杯放到衛若蘭跟前,衛若蘭忙起身來接,因為動作過快了些,他便撞了下面前的石桌。

寶玉忙拽了他一把:“衛兄可曾有事?”

衛若蘭擺擺手。

寶玉往他腰間一瞥,卻瞧見一個頗為眼熟的麒麟。

寶玉不由失笑:“我與衛兄當真有緣分得緊,這麒麟原我也有一個,只是恰巧丢了幾日了。”

衛若蘭這會兒也有一絲驚訝:“的确有緣,不過我這麒麟跟了我多年。”

寶玉見狀,心下大動。幸而他還不曾将那備好的麒麟送給史湘雲,哄她開心。若是真送出去,改日叫人看見了,怕是要害了史妹妹……

這頭氣氛正好。

卻聽亭子外賈母問丫頭道:“前頭可是寶玉在?他方才急着出門,可是約了朋友?”

王熙鳳笑道:“定是他了!我都聞見酒香氣了。”

賈母笑着搖頭:“也不知是約了誰來府中吃酒。”

王夫人這會兒也開心得緊,畢竟前頭寶玉為了秦鐘身亡一事,悶了許久,後頭又因着黛玉發了會兒癡狂,難得這幾日有了新友,瞧着又恢複如常了。王夫人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她道:“前幾日和侍郎的弟弟,和琳公子說要常來府上與寶玉頑,今日約的多半就是他了。”

賈母雙眼微亮,她暗暗掐了把史侯夫人的指尖,二人交換了一道目光。随即賈母道:“不如咱們去瞧瞧,也從寶玉那裏讨口酒來嘗嘗。”

王熙鳳最先迎合了這話:“老祖宗要吃酒,寶玉還不趕緊地給您送來!”這話便是想着誇寶玉孝順呢。

賈母笑了笑,邁腿往裏走去。

眼瞧着臺階便在前頭了,丫頭們見了人,忙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還有琏二奶奶來了。”

寶玉捧了碗酒。

又捧了一匣子點心,快步走下去。

“老祖宗!”寶玉口中喚道,一面将那點心送到了賈母的面前:“老祖宗嘗嘗,這是和琳帶來的,說是京裏頭的新鮮玩意兒。”

這些東西也就嘗個鮮。

本身并不貴重,但傳遞出的信號卻足以令人浮想聯翩。

賈母一面想着和珅這是有意與他榮國府交好,一面又動容于孫兒事事都想着她,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玩意,也要先送到她的跟前來。

賈母擡頭往了往亭子的方向,道:“和琳可在?也叫咱們見見你的好友。”

寶玉應聲。

而亭子裏的和琳、衛若蘭已經起了身。

長輩至,自然不可視而不見。

論規矩,無論如何,和琳都該見一見這個賈母。

而衛若蘭這會兒想的卻不是見賈母,他想的是……那位林姑娘可在,若得再見一面也好……

二人下了臺階,走到賈母跟前,一并見過了賈母。

賈母一愣,沒想到衛若蘭也在。

不過倒是并不妨礙,她忙笑了起來,誇了二人模樣,又仿佛真有親緣關系一般,和藹地詢問了和琳何時秋闱,書讀得如何了。

和琳心下有些不耐,但他從不表現在面上,只規規矩矩地應了,更故意作與賈母親近的姿态,上前一步道:“我早先便想,林姐姐的外祖母該是什麽模樣的,今日得見,便覺得真如菩薩一般……”

賈母見他這樣會哄人,與寶玉極為相像,且生得又好,又是個滿腹才學的人物。心中大嘆,湘雲平日裏是個不懂事的,但這挑人的目光卻是一流的。

這和琳不似他兄長那樣,叫人覺得威嚴淩厲。

站在長輩的角度來瞧,賈母自然覺得和琳這樣的更好。

賈母忙轉頭去瞧史侯夫人,卻見史侯夫人面色微有些難看,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賈母見狀,也不好再與幾個小輩多聊下去。

于是匆匆帶着史侯夫人往別處走去了。

待這游園結束後,史侯夫人跟着回了賈母的院兒裏。而邢夫人、王夫人等已經告退。

賈母問她:“人你也瞧見了,如何?”

史侯夫人與賈母要親近些,這會兒也并不說旁的客套話,她皺起眉,搖搖頭道:“老太太與我說的時候,我心下是高興的,想着湘雲若與他結親,于史家也是好事。可這如今……那丫頭怎麽與人換了信物!”

賈母聽得糊塗,忙出聲問:“什麽信物?”

史侯夫人咬牙:“方才那位和琳公子身邊的男人,腰間配了個麒麟,那不是同湘雲腰間挂着的,一模一樣麽……”

賈母心下一驚,面色也有些難看。

史湘雲一面來與她說,想要嫁給和琳。她考量一番,想着和琳是個好的,何況與和珅交好也是樁好事,這才舍下臉,一副老身子骨為她操勞起來……可她卻是如何做的?

賈母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了。

她命人将寶玉喚來,問寶玉今日那腰間挂有麒麟的是誰。

寶玉答了:“老祖宗,那人便是衛若蘭。”

賈母松了口氣,這才與史侯夫人道:“此人也是王公貴族之後……”

但到底不比和琳家中如今的勢頭。

史侯夫人聽罷,皺了皺眉,心下多有些失望,但想到史湘雲是個什麽模樣的人,她作為撫養史湘雲的嬸母,心底再清楚不過。

莫說和琳,能尋個衛若蘭這樣的也是不易。那和琳瞧是瞧上了,但到底不知曉能成不能成,如今這位衛公子便不同了……

史侯夫人心下迅速有了決定。

今日本是史湘雲自己鬧了錯出來,她可不願與榮國府結怨,這與榮國府的交情維系還得靠賈母呢。

史侯夫人便忙笑了笑:“勞您操心了,這确是樁好親事,我這便回去為她備着去,待她親事了了,我也能走了。”

“誰,誰的親事?”寶玉略茫然地問。

賈母這會兒也明白了史侯夫人的意思,她笑着道:“你雲妹妹要說親了。”

寶玉大驚,頓時失落下來。

要走了,到頭來都要走旁人家裏去了,就剩他一人,還有什麽趣味?

賈母瞧他失落,只當他舍不得妹妹,便叫了襲人來陪着寶玉回去,将人好好勸一勸。

襲人知曉了寶玉失落的原因,目光微閃,心中暗暗有了謀劃。

待他們一走,史侯夫人也不再見史湘雲,她直接回了府中,讓下人尋來了冰人,去衛府商談。

史湘雲還并不知曉自己的親事,就因為這麽一個小玩意兒而定下了。

她這會兒還失落着,今日寶玉都不曾往她身上瞧,反倒是嬸母盯着她腰間的麒麟瞧了好久。怕是瞧她在榮國府中過得好了,這便心下不快,刻意用目光剜她呢……

襲人跟着寶玉回了院兒裏,抓着這個時機,便嘆了口氣,與寶玉道:“只怕我在二爺身邊也待不了多久了。”

寶玉近來多有忽略了襲人,突然聽她這樣一說,寶玉立時便慌了:“好好的,怎麽突然說起這個話來了?”

襲人道:“我那母兄要來接我回家去了。”

寶玉更慌亂了,史湘雲與他親近,可襲人與他更親近,二人更有了肌膚之親,此時突然聽襲人一說,寶玉便如遭人剜心一般。

“你不許走,你若走了,我該如何?”

襲人便也一扔手裏頭為寶玉擦頭的汗巾子,微怒道:“如今二爺不同以往了,又娶了親,身邊的丫頭也更多了,又哪裏差了我一個?”

“他們又如何比得上你?”

襲人聽了這話,心下甜蜜,又覺得安心不少。

寶玉為了留住她,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

襲人見狀,便趁機要他日後好好讀書雲雲……如此要求提了一堆。

待第二日,寶玉便将身邊總黏着親近的四兒趕走了,襲人又恢複了往日在寶玉身邊的地位。

若是史湘雲曉得,襲人借着她,又打了一個翻身仗,在寶玉心底的地位擡得更高了。

她再想起從前,自己為襲人說話的時候,必然會氣得心肝兒都跟着疼起來。

且說這頭潇湘館。

紫鵑慌忙進了門來。

黛玉頭次見她這樣,不由心下微驚,笑道:“怎麽了?叫燕子給啄了?”

紫鵑從前到底在賈母房裏待過,與她結交的,多是賈母身邊的丫頭。

她也常有與他們一塊兒說話的時候,只是紫鵑聰穎,從不肯透了黛玉房裏的事出去。但這些個丫頭卻是嘴上不曾把門的,他們便與紫鵑透了些話……

“我聽老太太房裏的人說,前些日子史大姑娘去求老太太了,讓老太太為她說親。”

黛玉聞言也不覺得驚訝,畢竟瞧那日史湘雲委屈的模樣,她勢必以為旁人都欺負她呢,肯定滿心想着,這榮國府是待不下去了。

這頭紫鵑抿了抿唇,不大痛快地道:“這史大姑娘也是個心比天高的,竟說想要嫁給和琳公子呢……”

“她想嫁和琳?”黛玉腦中立時回味過來,原來那日賈母與她提起那話,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黛玉心下有些不快。外祖母這是盼着她在中間說和嗎?

可哪有這樣好的道理?史湘雲前頭做過了什麽,難道個個都忘了個幹淨嗎?

黛玉冷嗤道:“她想嫁,倒是不曾想過別人想不想娶。”

黛玉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胸懷寬廣的人,史湘雲将她得罪得這樣狠,至今卻沒有半句真心實意的道歉,從私怨上來講,她是分外不樂意史湘雲嫁進侍郎府去的。

更莫提史湘雲心頭裝的乃是寶玉,這樣一個人,又怎能與和琳結親呢?

黛玉無論如何想,都覺得胸中那口氣難以咽下去。

她糾結着,是否要将此事說與和珅聽。

一旁李嬷嬷見着了,便笑着安撫她道:“姑娘莫氣,榮國府裏頭打的什麽主意,和侍郎定是一眼就瞧出來了。單單是沖着那位史大姑娘冒犯了您這一遭,她就絕計不會有進侍郎府的機會。”

黛玉微微冷靜下來,一想也正是這個道理。

紫鵑也忙笑道:“是了是了,李嬷嬷說得對。我也是一時聽了那話,覺得氣呢,卻忘記了和侍郎這樣維護咱們姑娘,那史大姑娘就算是脫層皮,怕也進不了侍郎府的。”

黛玉點點頭:“可不就是氣人嗎?她想得倒好。可哪裏有旁人都得縱着她的道理?”她再如何辯解自己是無心之失,那也都是旁人心裏的刺了。

黛玉如今想起她那日的言語,和後頭的舉動來,都還覺得心裏揪着難受。

整個人都如同被推進了冰水裏似的。

待過了一日。

幾個姊妹聚在王夫人那裏吃茶吃果子,王夫人笑着叫人拿了東西給史湘雲,這會兒她笑得極為真誠,還握着史湘雲的手,道:“這眼瞧着湘雲年紀也大起來了,過不了多久也要出門了。”

旁邊的探春一愣:“出門?”

史湘雲也是一愣,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你們還不知道罷?前幾天史侯夫人來府裏頭,就是打算着為你們史妹妹定親呢。今日傳了消息來說,已經定好了。你們還不恭賀你們史妹妹?”

衆人聽了這段話,還未反應過來呢。

那頭史湘雲面頰已經紅了。

成了!

此事竟然當真成了!

史湘雲心跳得極快,一面想着日後不能再與寶玉親近了,有些失落,但一面想着和琳的模樣,又覺得離了榮國府也好,日後叔嬸拿捏不得她,她也不會受這榮國府裏頭的氣呢……

而黛玉……

黛玉日後也不好再與她生氣了。

幾個姑娘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忙出聲恭賀史湘雲。

黛玉卻沒動。

她推開了手邊的茶盞,擡頭問王夫人:“不知曉史妹妹說的是哪一戶人家?”黛玉聲線微冷,面上也不見笑意,瞧着竟是有一分威勢在。

王夫人心下一面感嘆黛玉的變化,口中一邊笑道:“那衛府的獨子,衛若蘭,衛公子。前些日子還總來府上與寶玉頑呢。”

說罷,王夫人還嘆道:“也是門好親,那衛公子生得好模樣,只是身無功名,但他出身卻是王孫貴族之後……”

史湘雲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她呆在了那裏。

衛若蘭。

她想起來了,是那日二哥哥帶着進了園子的人。

只是為什麽突然變成了他?

史湘雲掐了掐掌心,一時頗有些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她擡頭朝王夫人看去,卻見王夫人正盯着她,而目光中像是含了一絲冷酷之意。

史湘雲心下一顫,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這榮國府好似一張血盆大口,看似溫情,但底下頭卻全是獠牙……

就連賈母,竟也變得不可信了起來。

史湘雲一心認定這親事是叫嬸母胡亂配的,她變了臉色後,在王夫人這裏也坐不下去了。

史湘雲咬着牙,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

她近來受的委屈還少了嗎?為何連在親事這樣的大事上,還要受這樣的氣?

史湘雲匆匆告退了,轉身就去尋她的嬸母了。

王夫人瞧着她的背影走遠,和藹地笑道:“你們妹妹這是害羞呢。”

探春等人不明所以,也真以為她是害羞,便笑了起來。

黛玉也輕笑了一聲。

她笑的不是旁的,她笑的是史湘雲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

誰也沒想到,這日史湘雲與她嬸母大吵了一架,連榮國府裏的下人都看了不少笑話去。

後頭史湘雲氣病了,史侯夫人也說叫她氣病了。

這二人都病了,但背後下人們編排的卻是史湘雲。

“不管如何,史侯夫人都是長輩,史大姑娘也不該如此。”

“聽聞史大姑娘還是為婚事同史侯夫人吵起來的,說是不願嫁給那位衛公子,親事作廢……可這親事乃是長輩定下的,哪裏是說改便能改的……”

“嘁,史大姑娘心頭想着的是寶二爺呢……”

“她難不成想與寶二爺作小麽,那不是引人發笑麽,衛公子這門親事多好……”

這些話都傳進了史湘雲的耳朵裏。

也傳進了前來探望她的探春幾人耳中。

黛玉并不大想來,是探春想要在中間說和,偏将黛玉拉來了,結果正巧就讓黛玉聽見了這麽一串話。

黛玉似笑非笑地道:“府裏頭的丫頭婆子都得閑呢,這背地裏的話,一籮筐接一籮筐呢……”

探春也知曉這些下人曾經編排過黛玉,只是黛玉從不曾擺到明面上來,此時聽了黛玉一說,探春心下莫名有了些羞意,覺得他們實在壞了榮國府的名聲,便走出去将他們好生呵斥了一通。

待丫頭婆子們散了,他們才進了史湘雲的住處。

一進門,什麽味道也無。

就見史湘雲坐在窗下發呆,她眼眶微紅,像是已經哭過一回了。她面頰略見圓潤,并無病态。

黛玉心念一轉,便知曉史湘雲怕是并不曾病,史侯夫人也未必是真病了。不過是這二人誰也不肯服誰,故意做給旁人瞧的,以示自己的不滿。

“史妹妹跟這兒哭什麽?”探春故意笑她。

史湘雲卻沒開心起來,待轉過身見了黛玉,史湘雲面上的神色便更難看了。

她還未開口,眼淚便先落了下來。

探春上前,道:“怎麽了?不是訂了親麽,該開心才是……”

史湘雲聽了話,只覺這話更往她心底紮,她擡手拂開了探春,盯着黛玉,冷聲道:“林姑娘該知曉我為什麽這樣難過,我與老祖宗說的時候,明明說的另一個人,為何突然就變了?”

黛玉覺得她有些好笑。

難不成這倒是她的過錯了?

這會兒李嬷嬷進了門。

史湘雲一見着李嬷嬷,便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但發覺自己竟然在黛玉跟前退縮了,史湘雲沒由來的更一陣好氣。

她為何要畏懼黛玉?

史湘雲咬着牙,抻直了脖子。

李嬷嬷這會兒淡淡道:“史大姑娘做了什麽事,史大姑娘心裏頭不該更清楚麽?”

“我清楚什麽?”史湘雲怒聲反問。

“史大姑娘都與人有了定情信物,這門親事自然順理成章,如何又來怪我們姑娘?”

史湘雲氣憤地從枕頭底下摸出來一個麒麟,砸出去:“你說這個麽?這個分明是愛哥哥的,如何成了衛公子的?”

之前嬸母指着她說她與人有私的時候,她便氣得不行了。

與嬸母辯解不通,這會兒好容易她才将辯解的話說了出來。

只是這話一出。

旁人的目光卻變得更微妙了。

探春更尴尬地道:“你早先不是與我說,不想着寶玉了嗎?他都已經成親。”

史湘雲頓覺好生委屈,她又哭出聲來,道:“我本也不想與他有幹系,我只是撿了那個麒麟,想着改日還給他。”

李嬷嬷不冷不熱、不急不緩地道:“史大姑娘在說謊,若是真不想與寶二爺有幹系,為何拴在腰間,帶出門去。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瞧見?”

“我,我……”史湘雲更說不過她,脫口而出道:“他已經娶了親,我哪裏還會再生心思!我都與老祖宗說了,我想嫁的乃是和琳!”

探春面上的神情頓時僵了,她不可置信地問:“你想嫁和琳?”

史湘雲并未瞧出探春神色裏掩藏的微妙,她點了點頭,按着胸口哭道:“你們何苦跟我嬸母一樣來冤枉我?我的心思早就與老祖宗說過了。如今卻成了這樣……”

探春咬着牙,甩開了史湘雲的手,面上更帶着磅礴怒氣。

史湘雲覺得探春這一舉動實在莫名其妙,她不由歪頭朝探春看去:“你這是做什麽?”

探春咬牙:“你倒是個白眼狼了,我方才見那些丫鬟婆子說你壞話,還将他們好一頓呵斥。你私底下卻又做的什麽?”

“我作什麽了?”史湘雲說着說着,眼圈更紅了。

這兒這麽多人,探春并不好說出心底的話來,于是氣得更狠了。

最早說起和琳,不正是她與史湘雲說的麽?

史湘雲從前在賈府住的時間不短,與他們都頗為親近。探春的一些心思不好講與旁人聽,便同史湘雲說了。她知曉史湘雲是個心思大膽的,便定然不會嘲諷她一個庶出,也敢肖想和琳。

可誰曉得,史湘雲轉頭便想嫁給和琳了。

探春再想起來自己近來怕史湘雲傷心寶玉娶親對她的勸慰,又想起來自己不願她與黛玉結怨便總來做這個中間說和的人,又想起方才呵斥下人們的時候……探春氣得胸口都疼了。

從前她怎麽就覺得史湘雲性情真,為人直爽,不顧及世俗目光,是個坦蕩的人呢?

如今才知曉,她是性情真,是為人直爽……可她一旦直爽起來,卻是不管不顧的,管誰被她氣着了,都該是別人心眼小,她心胸何等曠達,自然不該是她的錯……

探春想到昔日姐妹,原來是個這樣自私的人,眼淚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枉我對你掏心掏肺,日後若再待你如此,我便是個蠢物!”探春指着史湘雲道,指尖都微微發着抖。

史湘雲懵在了那裏。

她不曉得自己哪裏錯了。

她的目光木木地掃過衆人,見衆人之中沒一個維護她的,只更覺心涼了。

她與榮國府裏的姐妹兄弟們,一同住了多久?

那份情誼,竟然還不比黛玉、寶釵在這裏住了不過兩年不到嗎?

史湘雲氣得埋首在枕頭上大哭起來:“你們都走罷,走罷,都是些沒心肝兒的,硬要将我往火坑裏推……我沒有父母,便也合該叫人這樣欺負了……我那嬸母是個什麽人,你們不都曉得嗎。如今這門親事,哪裏是要為我好……”

探春也氣。

她拽着黛玉便要往外走。

李嬷嬷回頭瞥了一眼史湘雲,心下有些失望。

原以為是個心機深沉的,卻不想只是個腦袋蠢笨,還淨愛讨人嫌的。

這日李嬷嬷在史湘雲院中說的話,在下人間也傳開了。

後頭更從史侯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那裏得到了消息,知曉确是因着那麽一件定情信物,所以史侯夫人才做主為史湘雲說了這門親事。這門親按理說也不差,史湘雲若嫁過去,該是要享福的。

但一聽先交換定情信物,後頭卻又想攀別的人。府裏頭一時風言風語便有些掩蓋不住了,誰說起史湘雲來,都是一股子嘲諷的口吻。

更有人提起那日史湘雲拿黛玉說笑的事來,暗地裏道:“只怕那日史大姑娘是故意為之,故意叫林姑娘下不來臺呢……”

這些話漸漸地,寶玉也聽聞了。

寶玉這才知曉史湘雲定親,竟是那個麒麟惹出來的禍事。

寶玉是個沖動上頭,便也不管不顧的。他直接尋到了賈母,将那麒麟乃是他弄丢的事與賈母說了,又說那是他本來要備給史湘雲的禮物。

賈母聞言,差點打翻了手裏的茶盞:“你說什麽?”

寶玉哭道:“那物本是我的,不該因着此事,便草草定下史妹妹的婚事。府裏頭幾個長了舌頭的,還說史妹妹這是與人私相授受……”

賈母聽了這話,腦子裏一木。

“老祖宗快為妹妹澄清此事吧……”寶玉道,“若是妹妹不願嫁,那便不嫁衛若蘭好了。”

聽寶玉這番話,賈母卻立刻就清醒了過來。

她搖了搖頭,冷靜又理智地道:“不成。”

說罷,她也不與寶玉多言,只讓襲人陪着寶玉回去休息。

待寶玉一走,賈母一人坐了許久。

良久,她才嘆了口氣。

哪能澄清呢?

親事又哪裏說不要便不要的?

既然已經定了親事,便更不能讓人曉得那麒麟原是寶玉的了。會壞了寶玉的名聲,惹得二房不安寧不說,還要叫衛府吃心,将他們寶玉狠狠記上一筆。

那衛若蘭本也是個不錯的。

湘雲這樣鬧,該是她的不是了。

賈母這樣想着,心下便已經有了決斷,越發讓人攔着不許寶玉對外說起那麒麟是他的。

于是當史湘雲見探春真不來寬慰她,像是真氣急了之後。

她終于按捺不住了,想着來求求賈母。

誰知曉賈母卻說抱恙,并不見她。

史湘雲心下一冷,徹底懵在了那處。

她不明白,怎麽突然那疼愛她的老祖宗,就這樣冰冷了?

當然,史湘雲更不會去思考。

她在賈府這樣一番鬧騰,那頭衛若蘭是否真也就願意娶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和琳:計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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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華麗繼《紅色警戒之民國》、《紅警之索馬裏》、《紅警之從廢土開始》三本之後,紅警基地流小說的第四本,全新的設定,不一樣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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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我不是精靈王

我不是精靈王

開局一把西瓜刀,裝備全靠爆!這不是游戲,這是真實世界,童樂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卻被精靈族冠以精靈王的稱號。
龍族也來湊熱鬧,說他有龍族血統,廢話,人家是地道的龍的傳人!
說老子是精靈王,絕對是嫉妒老子長得漂亮!
這個精靈有點萌,先養着吧!這個狐女有點妖,看我收了你!這個美女有點兇……老婆大人,我錯了![

消防英雄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