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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并不是真心願與史家定親的, 不過是見史侯夫人親取了麒麟上門來, 衛家一瞧, 大驚失色。一面不願得罪史家,又不願得罪了史家的姻親榮國府,另一面則是知曉, 這樣的事若是傳了出去, 丢了面子的不僅是史家, 還有他們衛家。
一個私相授受的名頭蓋上來是跑不掉的。
衛家想來想去,覺得這史家大姑娘出身也不低, 生得應當也不差,聽聞又是個身子骨健壯的。
那便也沒什麽可挑剔的了。
于是一拍板,定下了。
衛若蘭還是待回了衛家後, 方才曉得自己竟然稀裏糊塗與人定了親。
若是從前, 他雖心有不滿,但也不會推拒。畢竟婚姻大事, 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如今,他心中正有牽挂, 又叫他如何抛下這份牽挂?這樣快地投入到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身上去?
“這門親事, 我不答應……”衛若蘭搖頭, 神色堅定,“何況你們所說的麒麟,甚為荒謬,我從未送過此物給哪個女子。”
“可那史侯夫人拿來的麒麟, 确是與你的一模一樣。”衛家人又哪裏信衛若蘭的說辭?雖說衛若蘭平日表現并非會沉溺兒女情長的人,可誰又能确定,衛若蘭真遇上了自己喜歡的女子,不會失去了理智呢?
他們是開明之人,衛若蘭不好将此事講出來也無妨,他們應下這門親事便成了。
衛若蘭瞧見家中親人,竟是都不信他的話,不由臉色微變,心頭說不出的憋悶。
他只好問了:“是哪家姑娘?”
既然家中不肯有所動作,那便他親去說服那姑娘,讓對方知難而退,先行退親。
“是史家大姑娘,你前些日子不正往榮國府去麽?”衛家人更認定了是衛若蘭不好意思講出來。
否則近來衛若蘭頻頻往榮國府上去,又是為了什麽?
定是為了私會那史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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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若蘭臉色微變。
他想起來了。
這史家姑娘,不正是那日寶玉身邊的那個年輕女孩兒嗎?
衛若蘭悶聲道:“兒子知曉了。”
這一夜,衛若蘭不曾睡好。
待到了第二天,他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榮國府上。
寶玉這會兒見了衛若蘭,神色多有些微妙。
“可否引我去見史大姑娘?”衛若蘭問。
寶玉一愣,随即微怒:“你便這樣等不及?”
衛若蘭根本不理會他的怒意,只道:“我要見她,與她說明此事,好請她退了這門親事。”
寶玉這下徹底呆住了:“你要退了這門親事?”
衛若蘭點頭。
寶玉這會兒想得簡單,他只想着既然史妹妹不滿意這門親事,這門親事還叫府裏頭的下人們亂嚼舌根子,壞了史妹妹的名聲。本來這又是由一個麒麟起的誤會……若能由衛若蘭來解決,那便最好不過了。
寶玉這才笑了笑:“我這便引你過去。”
衛若蘭低低地應了聲。
寶玉叫身邊的小丫頭去打聽了史湘雲在哪裏,不久小丫頭回來了,道:“史大姑娘今日又去老太太房裏了。”
寶玉想了想,道:“我帶衛兄過去,咱們在外頭等,等史妹妹出來了,便引你們到我房裏去,這樣免了旁人說閑話。”
“嗯。”衛若蘭倒并不在乎誰說閑話,他此時只想盡快将此事說個清楚。
二人一齊往賈母的院兒行去。
而此時史湘雲也的确在賈母房中。
賈母冷了她幾天,這時才親昵地拉住了史湘雲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已經為你試過了,不成。這衛家也是個好的,你嫁過去只有享福的時候。你莫鑽了牛角尖,将自己困死在裏頭。忘了和琳罷……”
經歷了這麽幾天的折磨,史湘雲這會兒也理智回籠了。
想要嫁給和琳。
一是因着欲從和琳身上尋個寄托,而這人也的确生得龍章鳳姿,叫人心下喜歡,二則她心底其實隐隐存了與黛玉争個強的心思,黛玉既然将來要嫁和珅,那她便嫁和琳,瞧誰氣死了誰……
可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老祖宗不肯為她打算,嬸母恨不得立即将她推出去,探春也不肯見她了……
史湘雲不敢經受其它的後果,今日前來,便是特地欲來服個軟的。
想一想,賈母說的也不錯。
那衛家也并不差,那她有什麽不可應下的呢?
“老祖宗說的是,這幾日倒是我蒙了心了,反叫老祖宗為我操勞。”史湘雲說着,不免哭了起來。
到底是看着長大的,又是自己的娘家親戚,賈母瞧了她的模樣,心下一時也有些心疼,不由擡手撫了撫史湘雲的頭發。
眼瞧着便要一派祖孫和睦的景象。
鴛鴦突地打起簾籠來,道:“林姑娘來瞧老太太了。”
賈母心下一喜。
她最怕的便是黛玉因着史湘雲的緣故,又與她這個外祖母起了嫌隙。
“快,快叫玉兒進來,今日還刮着風呢,她定然冷着了。”
“哎。”鴛鴦應聲,忙伸手扶了黛玉一把,将黛玉請進了門。
“外祖母。”黛玉先朝賈母見了禮,而後再見了史湘雲,她便也只輕飄飄瞧了一眼,就這樣挪開了眼。
黛玉從不是個會以德報怨的。
史湘雲既是個這樣的人,那她便也沒必要給對方好臉色了。
這模樣落在史湘雲眼底,自然便成了黛玉瞧不上她,興許心裏還在譏諷她。
史湘雲咬了下唇。
臉色實在不大好看。
誰叫黛玉來攪亂了她與賈母說話的時機……
黛玉只是按禮節來瞧一瞧賈母,別的并沒有什麽話想與賈母說。畢竟近來她凡是有什麽話,頭一個想到的,竟是向和珅傾訴。于是這一來二去的,她心裏頭也就裝不下什麽話攢着了。
她與賈母寒暄幾句,又讓雪雁送了些東西給賈母。
“前兩天打侍郎府送來的,我想着外祖母冬日裏膝蓋容易受涼,便送來了。”黛玉淡淡道。
她絲毫沒有要邀功的意思。
僅僅只是瞧了那麽一層親緣關系,方才将賈母記在了心頭。
但賈母卻是感動極了,她一手拉住黛玉,一口一個“玉兒”,“還是玉兒惦念着外祖母,我的玉兒……如當年敏兒還在的時候一樣。”
史湘雲見了這般場面,不由垂下眼眸,心底泛起了一陣陣難過。
她陪在賈母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可到底還是抵不過黛玉這個親外孫女。如今他們祖孫情深,她又算得什麽?
難怪黛玉并不将她瞧在眼中。
人家雖然失了母親,可卻要比她過得更快活了……
史湘雲苦笑。
黛玉并不大适應與賈母這樣親近,這樣潸然淚下。
她從賈母懷中站直了身子,只低聲道:“外祖母保重身子,母親她定不願見到外祖母這樣為她傷懷。”
“好,好……”賈母拭了拭眼淚,“玉兒今日留在這裏一并用飯吧。”
“不了,不好留李嬷嬷自己用飯。”
賈母想着也是,這李嬷嬷雖說是奴,但卻是皇家的奴仆,哪裏容得他們來怠慢?
“那玉兒回去時路上小心些,外頭風大。”說罷,賈母還叫鴛鴦去取了件新做的披風來給黛玉。
“前些時候我瞧見這個披風的時候,便想着這模樣最适合玉兒穿戴了,你快披上叫祖母瞧瞧。”
黛玉不好拒,便讓雪雁為自己穿上了。
賈母見了,當即笑得合不攏嘴:“好,玉兒穿着果真是好看的。去吧,回去好好歇着。”
黛玉也不再留,她躬身告辭了。
待她走出去後,史湘雲便也有些坐不住了。
史湘雲是做不來什麽假模假式的,叫她在見過賈母待黛玉那樣慈和溫柔後,再與賈母說什麽親近的話,她是說不出來的。
既然如此,她不如也回去罷了。左右已經向賈母說明了自己更改主意了。
史湘雲要告退,賈母也不留她。
其實賈母也是今個兒才發現,史湘雲竟是個蠢笨的。
賈母心下的喜歡便去了三分,何況剛又與黛玉親熱了一陣,這會兒便也不大稀罕史湘雲陪在身邊了。于是她揮了揮手:“去吧,你也會去歇息吧,旁人的話便不要放在心上了。如今也是大姑娘了,自己心裏要有個分寸。”
史湘雲忍住心下酸楚,轉身出了屋子。
等她出來的時候,黛玉還未走遠,二人相距的距離極近。
史湘雲忍不住走了上前,她綴在黛玉身後,道:“三姐姐突然不與我往來了,也是林姐姐在她跟前說了什麽不成?”
黛玉乍然聽見史湘雲的聲音,只覺得實在刺耳。
黛玉回頭瞥了她一眼,那目光輕飄飄的、冷淡淡的,像是一根針紮進了史湘雲的心底,讓史湘雲無形中生出了點兒自慚形穢的感覺來。
史湘雲咬了下唇,不由更不服氣地盯住了黛玉的面孔。
這越瞧,史湘雲心底就越不是滋味兒。
世上為何會有這樣好看的人……明明性子不讨喜,身子又弱,就連身世也不美滿,卻偏能受千人寵萬人愛呢?
黛玉接收到了史湘雲的目光。
她心下都忍不住疑惑,史湘雲難道自幼都這樣愚鈍嗎?
探春為何不搭理史湘雲,她都瞧出來一些個中關竅了,史湘雲身處其中,卻硬是半點也未看透。
黛玉與探春算不得如何親近,可黛玉也并非如史湘雲這樣面善口毒。所以她雖然瞧出來探春怕是喜歡和琳,恐怕還在史湘雲面前沒少提過……所以後頭知曉了史湘雲的心思,才會那樣怒極。
何況史湘雲這樣不知輕重的一鬧,榮國府丢的名聲,來日那報複是要報複在榮國府未出嫁的姑娘身上的。
只是黛玉也并不會将這些往外說。
榮國府庶出的姑娘,瞧上了別的男兒。
這話光是往外說上那麽一嘴,都得讓探春被唾沫淹死。
黛玉便只冷笑道:“史大姑娘何等的聰穎,自個兒想去吧,與我何幹?”
史湘雲叫她一嗆,不由噎了噎。
“史妹妹!”寶玉的聲音突地在不遠處響起。
因着黛玉二人走在游廊上的緣故,有柱子遮擋,一時間寶玉并未瞧見黛玉的身影,只瞧見了穿着紅裳的史湘雲。
寶玉小跑着上前來。
賈母房裏的人又不攔他,于是三兩步他便到了跟前。
“史妹妹……”寶玉又喚了一聲,而後便驀地呆住了:“林,林妹妹。”這聲一出,寶玉連神色都微微呆了起來,像是又神游天外去了。
史湘雲看得好一頓氣,又想到自己近來為何鬧成了這副模樣,不都是為了跟前這人麽?
她這會兒正怨氣蓬勃着呢,不由冷笑道:“愛哥哥今日又不曾讀書麽,往這兒跑什麽!”
寶玉一下子清醒過來,忙道:“史妹妹,你與我過來。”
“什麽?”史湘雲狐疑地瞧着他,但見寶玉現在想着她,史湘雲心底其實是開心的。
寶玉卻是道:“你不是不願嫁那衛若蘭嗎?你過來!這法子送上門來了。”
史湘雲不願叫黛玉看輕了去,便一跺腳:“誰說我不嫁了?那衛若蘭不是很好麽?嫁了他倒是我沾了光。”
寶玉只當她說氣話,見史湘雲不動,又想着衛若蘭還在外頭等着呢,他不由伸手拽住了史湘雲的袖子,壓低了聲音道:“衛若蘭來了……”
史湘雲面色微變,耳根子有些紅。
史湘雲原先見與自己的設想全然不同,心理有了巨大的落差,這才狠狠鬧了一場,可等回過神來,回想那衛若蘭的模樣,想起他生得也是儀表堂堂,風流君子的模樣……心底便陡然軟化了。
這會兒聽了衛若蘭來了,史湘雲不免有些羞意。
她甚至忍不住轉頭去瞧黛玉的反應。
可黛玉神色冷淡,絲毫沒有反應。
史湘雲便也只好将目光放回到寶玉的身上,小聲問:“他來作什麽?”
“他與你說退親的事,史妹妹,這下你可高興了吧?”寶玉忙笑着道。
史湘雲卻如同五雷轟動,整個人都挪不動步子了,臉上的血色更是刷地退了個幹幹淨淨,這會兒白得跟雪地上滾過似的。
黛玉也有些驚訝。
她只當是寶玉從中作梗的,不由在心底暗罵了一聲蠢貨。
從前沒給寶玉半個好臉色,還真是相當聰明的決定了。
瞧瞧寶玉的行事,黛玉便覺得實在沒眼看了,此次史湘雲怕是要被她一心愛着的“愛哥哥”坑了。
史湘雲不說話,黛玉一臉一言難盡的神色。
游廊裏安靜極了,掉根針都能聽見。
寶玉也漸漸回味過來不對勁了。
“史妹妹,史妹妹……”
史湘雲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她沒想到,這重的一記羞辱,竟是來自寶玉。
寶玉竟然當着黛玉的面兒,說了那個衛若蘭要來與她退親!
要退親?!
他竟要與她退親?!
她可以不要這門親事,但別人來退這門親事,卻等同于将她的臉面撕下來扔在地上踩。
不,不止是臉面。
她這是面子裏子都沒了。
史湘雲只覺得渾身透着冰寒,那股寒意幾乎将她整個人都摧毀。
而她還能聽見寶玉在耳邊催着叫:“史妹妹……史妹妹……”那一聲聲放在昔日如斯甜蜜的喚聲,今日聽來,卻成了一道道利箭。
她究竟哪裏錯了,才會叫這樣的厄運落在身上?
若是傳出去,日後還叫她如何作人?
史湘雲眼圈一紅,她緩緩回過神來,啞聲道:“他人在哪裏?”
她還有機會。
她要保住這門親事。
她不能再叫人看笑話了……
寶玉見她終于肯說話了,這才松了口氣,忙道:“史妹妹與我來……”
史湘雲艱難地挪動了步子,叫翠縷扶着,跟着寶玉過去了。
雪雁瞧她的背影遠了,不由輕嗤一聲:“落得今日還能怪誰?難不成還怪咱們姑娘麽?她史大姑娘若是長個心眼,嘴上結個善緣,也不該落得如此。”
黛玉淡淡道:“她只曉得自己的名聲要緊,倒不計較別人的要緊不要緊……”
雪雁道:“正是呢……”
說罷,二人也不再議論史湘雲,只一同往外去。
院外。
寶玉已經引着史湘雲見到了衛若蘭。
三人置身在了賈母院外的林中。
寶玉道:“不如去我房裏說話罷?”
史湘雲卻不肯去,寶玉房裏的那些個丫頭,豈不用譏諷的目光瞧死她?
這一拖,便拖到黛玉從賈母院兒裏出來了。
“衛兄,那便在此如何?”寶玉轉頭問衛若蘭,卻見衛若蘭并未應聲,衛若蘭像是失了魂一樣,怔怔地望着林子外的一個方向。
寶玉還從未見過衛若蘭這般模樣,他不由一驚,忙問:“衛兄?衛兄瞧見什麽了?”
說罷,寶玉不由順着朝那邊看去。
史湘雲心底有了點不大好的預感。
她強忍着狂跳的心,跟着也轉頭瞧過去。
然後,她便瞧見——
黛玉穿着鵝黃色褙子,下身着藕粉色長裙,身上又披紅色披風。
整個人透着股出塵的氣質,一步步像是踩在花尖兒上似的,說不出的身形輕巧靈動,如弱柳扶風。
而那紅色披風,又襯得她眉眼明媚,美得直叫人醉了去……
她身後所有的丫頭,所有的景色,都幾乎成了她一個的陪襯。
史湘雲咬了咬唇,轉頭去看衛若蘭。
這個面容英俊,舉手投足不失世家子弟風範,也稱得上翩翩公子的男人,此時正不顧了風度,他只盯着那方,大膽又小心地打量着黛玉。
像是在瞧什麽世間難尋且不可亵渎的珍寶。
這個人……
這個人竟是喜歡黛玉的!
史湘雲面色更白,甚至舌尖都有了一點兒的血腥味兒,也不知是否太過用力,于是不慎将舌尖咬破了……
剜心之痛!
史湘雲實在忍不下去了,她冷笑道:“衛公子要與我退親?可是因着她?”說罷,史湘雲便擡手指向了黛玉的方向。
眼瞧着黛玉的身影便要遠去了。
衛若蘭依依不舍地瞧了一眼,只覺心中的鼓噪遲遲不去。
他這才慢慢地回頭,與史湘雲拱手道:“是我對不起史大姑娘,但結親之事,确實是家中人擅自做主定下。若是史姑娘也不喜我,提出與我退親,那自然是最好的。”
“你喜歡她?”史湘雲逼問。
一旁的寶玉也喃喃道:“你喜歡林妹妹?”
衛若蘭見瞞不住了,這才笑道:“那日秋獵一見,便不敢忘卻。”
史湘雲脫口而出:“可她已經說親!”
衛若蘭目光暗淡:“我心下也知曉,但卻不妨我心中暗暗戀慕。”
史湘雲摳緊了手掌。
黛玉多有福氣啊。
她先後看上三個男人。
頭一個寶玉,一心癡戀黛玉。
後一個和琳,卻是将來要給黛玉做弟弟的。
又一個衛若蘭,如今卻也叫黛玉迷得神魂颠倒。
可她呢?
她剩下了什麽?
那日她說黛玉模樣肖似那個小旦,可那小旦都是個苦命的。
黛玉怎麽倒是半點不見苦命,反倒有源源不斷的福氣呢?
衛若蘭并不知曉史湘雲與黛玉的恩怨,他還禮貌地道:“請史大姑娘主動退親,如此也可不妨姑娘的名聲。”
“如何不妨?”史湘雲冷笑一聲,“如今府裏頭都知曉我要嫁給你了,若是你不願了,那改明兒我便要成了這府裏最大的笑話。”
想着,史湘雲便忍不住自己落了淚。
寶玉醒神。
見到史湘雲的眼淚,這才發覺,自己辦了一樁什麽樣的蠢事。
他就不應當将衛若蘭引來!
這門親事既然已經定下,便早已不是誰說喜不喜歡就能退掉的。屆時若真退掉了,史妹妹便真要成了笑話了……
寶玉不由微微慌亂起來,他忙看向衛若蘭道:“你且回去吧,此事不得再說了。”說罷,寶玉口吻又略兇惡地道:“衛兄要曉得分寸!日後不必再往榮國府來了,林妹妹不是衛兄能喜歡的!”
史湘雲又哪裏領情此時寶玉的維護。
她算是瞧清楚了。
她這個二哥哥,是哪個妹妹都想護住,卻偏偏……哪個都護不住。
史湘雲狠狠甩開寶玉的手,抹了把眼淚快步走出去,牽住了翠縷:“咱們走!”
翠縷不明所以,只好小跑着跟在史湘雲身邊。
這一路上,史湘雲的模樣也不知曉被多少人瞧了去。私底下便有人傳,說史湘雲從賈母那兒離開的時候,神色瞧着難看得緊呢。
史湘雲回去後,憋得胸中發狠,難受得緊。
偏偏又沒了探春來聽她傾訴,她便也只有攀住了翠縷的手腕,将胸中的不快都吐給翠縷聽。
翠縷越聽越覺得驚心。
半晌,她才苦着臉,與史湘雲道:“姑娘可想過,若從一開始,姑娘便不說那林姑娘的壞話,興許……興許也就沒後頭這些了。”
“我哪裏說她壞話了?偏她氣性小,容不得我說麽?旁人都說得,我說不得!”
“可那話放在誰的身上,都是要招記恨的……那戲子本就是下九流的行當,姑娘卻說林姑娘像戲子,這不……這不……”翠縷嘆了口氣,也說不下去了。
史湘雲呆呆地靠在床沿。
她當時說那話,真沒存私心嗎?
不,是存了的。
所以當王熙鳳一開口,說像個人,卻不說是誰的時候。
她圖一時快意,便立即搶着說了出來。
為的什麽呢?不過是因為黛玉在府裏頭,搶了她從前的地位。
黛玉與賈母更親近,三春也與她頑,寶玉還整日惦念她,她房裏用的都是最最好的……她也就只是那麽一點,一點兒的嫉妒罷了。
史湘雲想着,不由掩面哭了起來。
和珅下了朝進門的時候,和琳正仰躺在貴妃榻上,聽小厮和他傳話。
“說什麽吶?”和珅瞥了他一眼,并且伸手将和琳拽了起來。
和琳忙坐直了身子,笑道:“我這裏有個笑話,兄長聽不聽?”
“說。”和珅解下帽子,遞與丫鬟去收着了。
“那位史姑娘要嫁人了,她嬸母将她說給了衛家獨子衛若蘭。”
和珅眼底閃過一絲異彩,随即嘴角有了點弧度:“你倒是有本事。”
和琳忙攀住了和珅的袖子,笑着道:“兄長聽我往下說……你猜,後頭如何了?”
和珅知曉和琳的性子,這個弟弟是他一手帶大的,本性純良,三觀端正,但卻是個極為護短的性兒,私底下更焉兒壞焉兒壞的。
和珅張了張嘴,猜道:“如今衛若蘭去退親了?”
和琳一拍桌案:“兄長英明神武!一猜就準!”
“倒也不必猜。”和珅嘴角勾了勾,那弧度卻是帶出了一絲冷意,“衛若蘭心大,惦記着黛玉,他又自诩是個專情人,哪裏會這樣快便接受了史湘雲?”
和琳又笑着問:“兄長你覺得誰配衛若蘭才好?”
“你倒想着給人做媒牽線了?”
“書本枯燥,總得有個娛樂的法子,我覺得這個法子正好。解悶兒!”
“便讓他們作一對怨偶也是好的。”
“不好……衛若蘭好歹出身不低,史湘雲嫁過去,面上是有光的。日後走在外頭,別人也要給她一分面子的。”
的确是這個道理。
和珅微微垂下目光:“此事你便不必管了,我心頭有數。”
和琳無奈,知曉這是兄長要親自出手了,便只好扁了扁嘴,道:“那便聽兄長的,我待會兒又要去榮國府頑,兄長可有什麽物件,要我傳給林姑娘的?”
和珅掏了個香囊扔出去。
和琳接在了手中。
“給你的,這幾日辛苦你了,安心讀書去罷。”
和琳笑着應了聲:“謝謝兄長!”
“還有的呢?”和琳問。
“這便不必你來代勞了。”
和琳笑嘻嘻地點了頭,拉長了語調道:“哦……我知道了,兄長必是要親自去送了。”
和珅拍了下他的頭:“去頑吧。”
這日。
王夫人攜着府裏幾個姑娘去赴宴了。
原來是錦鄉侯诰命擺了宴,請內宅太太們攜着千金去吃酒賞梅。
待再過些日子,便要沒得梅花可賞了。
待和琳一去府上,自然撲了個空,壓根不曾見到府中的姑娘,自然的,也就見不着黛玉了。
而和珅卻是不緊不慢地往錦鄉侯府去了。
那錦鄉侯親自迎到門外,将和珅請了進去。
錦鄉侯轉頭還叫幾個兒子,将自己的女兒們看管好,莫要鬧出當初臨安伯府的笑話來。
這錦鄉侯可是曾聽說,那臨安伯的女兒原本是傾慕和珅的,可誰曾想和珅心狠手辣至此,竟是半點不留情,說抄家便抄了臨安伯府。
如今想想,錦鄉侯都覺得心頭發憷,自然不敢讓女兒來冒犯和珅了。這外頭都道和珅疼他那個未過門的未婚妻,誰曉得萬一女兒上前獻個殷勤,這和侍郎為了不叫他未婚妻傷心,便将女兒也給處置了……
待錦鄉侯陪着和珅說了會兒話。
和珅便起身道:“聽聞錦鄉侯的宅子修得極美,可否領我在宅子中走走?”
錦鄉侯心中一慌,忙道:“這這這……”
他的兒子忙拉了他一把,低聲在錦鄉侯耳邊道:“今日母親宴請,榮國府女眷也在其中,那位林姑娘說不定也是在的……和侍郎興許是想去瞧一眼,以解相思之情呢。”
錦鄉侯也不覺奇怪。
畢竟當初和珅的手筆太大,使得整個京城都曉得他有多喜歡那個未婚妻。
興許真的只是為了去瞧一眼……
錦鄉侯可不願被和珅記恨,他忙叫兒子領路,請和珅去轉一轉了。
和珅轉了一圈兒,眼瞧着擺宴的院子就在眼前了,他這才淡淡出聲道:“錦鄉侯的宅子雖美,不過并不見大肆耗費金銀之處。”
錦鄉侯公子松了口氣,忙笑道:“父親性情樸素,不愛弄金銀。”
和珅點了下頭。
“侍郎便在這處轉一轉?我去拿些酒來陪侍郎吃一些?”
“嗯。”
錦鄉侯公子見自己揣摩準了他的心思,這便高高興興地走了。
和珅今日來,身邊帶了個丫頭,整日往日給黛玉送東西那個。
“你去請黛玉。”和珅轉頭與她道。
那丫頭點頭應了,忙入了院子。
過了會兒,黛玉便帶着紫鵑出來了。
和珅瞧了瞧她今日的打扮,白色褙子,褙子外裹了一層毛邊兒,那毛纖長得很,有些都撓到黛玉面頰上去了。
黛玉似是有些癢,便扭了扭頭,不一會兒面頰就紅了。
和珅看着這一幕,只覺得再沒有比這更美的景色了。
他心底更見柔軟,甚至手指也有些癢,想要拉過黛玉來,揉捏一下她的面頰,好将那撓人的毛,給按下去。
黛玉早熟悉了這樣的套路,因而這時也不驚訝。
她快步走來,還朝和珅眨了下眼:“便知曉是你在等着了……”
和珅見她臉蛋兒紅紅,唇紅齒白的模樣,突地有些将她抱在懷中。
于是這樣想着,和珅便張開了雙臂。
黛玉微微瞪大了眼,有一瞬的驚訝。
不過想想,自上回和珅将她緊緊擁在懷中後,二人便又變得親近了不少,許多肢體上的接觸,倒也不是那樣叫人害羞了。
于是黛玉思考再三,最後還是順從了內心,幹脆地投進了和珅的雙臂間。
後頭的紫鵑見狀,臉刷地就紅了,根本不敢再往跟前這對璧人看去。
“過來。”和珅低聲說着,那氣都吹動着黛玉耳邊的碎發微微飄揚了起來。
黛玉正怔忡的時候,就被和珅抱着帶入了一旁的林子間。
“這邊不會有人過來。”和珅低聲在她耳邊道。
“嗯。”黛玉低低地應了一聲,突然有些緊張。
黛玉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指。
這會兒什麽話都想不起來要說了。
而這時候和珅也的确不大想說話。
因為就單單只是這樣的相擁,也已經足夠美好了。
帶着涼意的風從二人耳邊吹拂而過。
黛玉抓着和珅的袖口,竟覺得就停在這一刻也是好的。
二人不知相擁了多久,和珅才低聲問她:“可解氣了?”
黛玉微驚:“衛若蘭的事……”
“倒不是我去做的。”和珅搖頭,無奈一笑:“是和琳滿心不忿,欲為你出氣,這才動了下手腳。不過他本也未做什麽,只是選了個好時機。誰曉得,史湘雲生生将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模樣……”
黛玉覺得自己有些壞。
聽了這話,只覺得想笑,更覺得和琳這番舉措帶着暖意。
卻半點也不同情史湘雲。
和珅替她理了理略淩亂的發絲,這才又将話題岔開:“你那日在信中說,寶釵要說親了,只是不知曉那些人家好與不好,是嗎?”
“唔。”
“此事你也不必操心了,你只帶個話與她,問她可願進宮。”
黛玉猛地揚起頭:“進宮?”
“薛姨媽原本打的應當也是這個主意。”和珅頓了下,“而事實上,若要真保住薛家百年,也只有這一途。尋常人家,寶釵嫁過去,不會為娘家帶來助力,而薛蟠又是個靠不住的……何況,她會不甘心的。”
黛玉并不懷疑和珅的話,只是到這時,她才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看清過寶釵。
不過轉念一想,寶釵之所以這般,怕是因家中無所依仗,所以才不得不百般為自己盤算。相較之下,自己豈不更幸運?
“除非……”和珅又開口。
“除非什麽?”黛玉跟着問。
“除非再有個像我這樣的,才可護得住薛家。”和珅道。
黛玉沒好氣地道:“可你卻只有一個。”
和珅盯着她的雙眸,這才雲淡風輕地道:“是啊,誰叫我已經是你的了。”
黛玉臉頰“刷”地紅了,嘴裏也跟着甜了起來。
那吹來的涼風裏都像是挾裹着甜味兒。
這梅花的味兒。
真的是甜的。
黛玉不自覺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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