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洗臉

魏泓說郭勝是個大傻子

“奴婢寒青。”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他們分別報了自己的名號, 周媽媽的視線卻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時候一頓。

不是因為只有她還保留着自己的姓氏,而是覺得這個人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容貌也更加出挑,即便跟別人一樣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裏,看上去也更為顯眼。

她似乎察覺到周媽媽在打量自己, 眉眼稍稍擡了擡, 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 沒有做出什麽不得體的舉動。

一旁的赤珠卻輕笑一聲, 不等周媽媽開口便主動說道:“楚娘子是王爺的通房, 雖然進府才兩年,但是比我們都更得王爺的寵愛呢。”

寒青聞言眉頭微蹙, 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對她搖了搖頭, 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卻不以為意,撇撇嘴等着看熱鬧。

全府上下只有這麽一個通房,新進府的王妃一定不會喜歡, 今後還不定要怎麽為難她呢。

何況昨晚大婚之夜王爺都沒在正院留宿, 這姓楚的卻早早已經近了王爺的身, 王妃心裏的怒氣肯定更要發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 轉頭淡淡瞥了她一眼, 雖未說話,但那模樣已經讓赤珠很是不悅。

她等着王妃為難她, 可那稚氣未脫的小王妃卻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幾眼, 什麽都沒說。

倒是她身邊的周媽媽呵斥了一句:“王妃面前豈容你多嘴?念在你是初犯, 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際,罰你三個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這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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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自然不是對楚嬿說的,而是對赤珠。

赤珠一愣,張嘴便要反駁什麽,被寒青再次拉住,一個勁的使眼色。

她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賜婚,王爺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別的什麽人。

她反駁的話只能咽了回來,繃着臉不情不願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錯!”

周媽媽不再理會她,代姚幼清訓了一番話便讓衆人散了。

赤珠離開正院後忿忿地回頭瞪了一眼,嘟囔道:“擺什麽王妃架子?王爺昨晚都沒在這裏留宿,若換做是我就老老實實關在屋裏不見人了!還不夠丢臉的呢!”

寒青皺眉:“你別再胡鬧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寵,也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碟的。崔大人昨日不還叮囑咱們要好生伺候,萬不可怠慢了?你這般行徑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罰你,他也是要罰你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頭了,知道崔颢平日雖然待人寬和,但面對犯了錯的下人也絕不會姑息,只得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另一邊,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绾兒關上房門,确定沒人能聽到之後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娘子你為了見王妃連首飾都沒戴,還特地穿了跟他們一樣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讓王妃注意到您。”

“她倒好,專門在王妃面前點出您的身份,想讓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為婢女,實際上從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沒人把她當婢女使喚過。

她不僅有自己的院子,還有下人伺候,應季的衣裳首飾從來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與其說是通房,倒更像是個妾室。

魏泓向來不近女色,唯獨當初把她收了房,這讓赤珠這個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且相貌身段都不算差的人很是不忿,一直看她不順眼,所以今日才會故意在王妃面前挑撥。

“您雖然是王爺的通房,但從來沒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過誰,她倒好,一而再再而三找您麻煩!”

起初赤珠自然是不敢的,但從大概一年前起魏泓不再來楚嬿的院子,她就漸漸放肆起來,不把楚嬿放在眼裏了。

绾兒又說了許多抱怨的話,見楚嬿半晌都沒什麽反應,問道:“娘子,你想什麽呢?”

楚嬿坐在桌邊單手拄頭:“在想周媽媽剛才為何那樣看着我。”

绾兒一笑:“當然是因為赤珠告訴她您是王爺的通房啊。”

不,不是。

楚嬿心道。

那個時候赤珠還沒開口呢。

……

丫鬟仆婦們離開後,崔颢帶着前院的管事去給姚幼清請安,同時也是讓彼此都認個人。

跟後宅的松散不同,前院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王府,處理王府日常事宜的人。

他們原本其實是打理着整個王府的,但因姚幼清嫁了進來,魏泓搬去了前院,他們也就都跟着去了前院,後宅完全成了姚幼清的地方。

“那是不是說,這房間我可以随意布置,想怎麽變動就怎麽變動?”

姚幼清問道,眼中絲毫沒有被丈夫單獨丢棄在這裏的難過或怨恨,甚至還隐隐有些期盼和歡喜。

崔颢一怔,已經打好腹稿要為王爺解釋開脫的話被堵了回去,一句都沒能說出來。

他回過神不由失笑,忽然覺得王爺跟王妃其實很般配。

一個不想來,一個不願對方來,半點沖突都沒有。

“是,”他笑着說道,“王爺說了,這後宅以後就是王妃您的地方。既然是您的地方,那自然您想怎麽布置便怎麽布置,下人的安排也都由您自己定奪便好。”

“您剛剛應該也看到了,府裏的婢女其實很少,這宅院又大,肯定是不夠用的。”

“原本我想着提前給您安排好,又怕我挑的人您用着不合心意,所以便讓牙行帶了些人來,您待會自己挑選,不夠的話讓他們過後再多帶些人來,銀錢從周泰那裏支就好了。”

也就是說,這後院完完全全是她的,從下人到院子,她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姚幼清點頭,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剛剛就覺得這屋子實在是太冷清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擺設之外幾乎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顯得死板又沒有人氣,一點都不像是日常居住的地方,倒像是……像是衙門之類的辦公之地,雖說也不是不能住,但就是覺得少了點什麽。

現在崔颢說她可以随意更改這裏的布置,她頓時開心起來,打算待會就把屋子改成她原來閨房的模樣,這樣就好像還住在家裏一樣!

崔颢懷着有些忐忑還有些不忍的心情來的,帶着哭笑不得的無語之情走的。

回到前院之後他向魏泓交差:“王爺,安排妥了。”

往日只要他這麽說,魏泓便不再多問了,但今日他沉默片刻,忽然問了一句:“她怎麽說?”

崔颢啊了一聲:“沒怎麽說。”

魏泓沉着臉看着他,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覺得他隐瞞了什麽。

崔颢:“王妃她……很高興。”

魏泓:“……”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麽親近的親戚,以魏泓當初跟季家的關系,他是絕不會不知道的,最起碼逢年過節也會讓人送份禮。

但他以前從沒聽說過此事,就說明這親戚要麽壓根沒有,要麽就八竿子打不着,從不往來。

一個這樣的親戚,如今身為季府嫡女的季雲婉竟然親自千裏迢迢地趕了過來,目的自然很明顯。

更何況臨銅與胡城離得極近,随時都能過來,她到底想要做什麽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爺想怎麽處置?”

“不用處置,”魏泓道,“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還能做一年兩年嗎?”

日子長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個未婚的女孩子這樣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願意,季淮安那張老臉也能撐得住嗎?

崔颢知道他心裏多少還記着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将人趕出上川的事情,便點點頭沒再說話,哪知魏泓又問了一句:“沒別的事了嗎?”

別的事?

崔颢想了想:“沒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為何沉了幾分,但并沒有說什麽,點點頭讓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麽,回身說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繕宅院,花園的改動比較大,除此之外就沒什麽了。”

魏泓面色一僵,繃着臉道:“誰問她了?”

崔颢:“……”

……

一個月後,魏泓回到王府。

後宅已經給了姚幼清,他徑直回了前院。

進去後發現一切都沒有變化,他眉頭微蹙,問道:“不是說王妃修繕了宅院嗎?”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後宅變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園,景致特別好,王爺您要是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這裏呢?”

下人一愣:“這裏?這是前院啊,王爺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終于明白過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爺,沒您的允許,誰也不敢動這啊。”

別說王妃沒提,就是王妃提了,他們也不敢答應啊!

魏泓沉着臉不再說話,悶頭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沒人來找過他,也沒有任何人聽說他回來了,派人來給他請個安,更別提噓寒問暖給他準備午飯。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樣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樣的飯,身邊是跟以前一樣的下人,一點變化都沒有。

那他娶妻是為什麽?當個擺設嗎?

魏弛想到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當初娶她的時候,的确是想當個擺設來着。

這麽說起來現在倒是如願以償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厭棄的女人,不是都會更加努力的讨好對方嗎?

魏泓莫名的煩躁起來,坐到申時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門。

崔颢以為他要出去,立刻讓人備馬,被他拒絕了。

“去看看花園改成什麽樣了,改得不好的話就給我改回來!”

說完奔着內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趕忙跟上,走出幾步之後沒忍住笑了起來,卻又不敢發出聲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園,發現這裏的變化的确很大,已經完全認不出本來的樣子了。

亭臺樓閣廊橋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讓人下意識便放慢了腳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覺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幾步之後就漸漸覺得有些不對了。

“這園子看着怎麽有點眼熟?”

他皺眉道,一時間卻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

跟在他身後的崔颢卻是變了臉色,剛剛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話都不敢說。

當年匆匆一瞥,王爺或許記不清了,但他過目不忘,印象卻是很深刻的。

這是姚家的花園!

雖然并非全然一樣,卻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邊在心裏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膽子卻不小,一邊盼着王爺不要想起來,不然勢必會惱羞成怒。

但他的願望落了空,魏泓最後到底還是想起來了。

他對這些園林景致不會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軍打仗的本能,對走過的路線卻大多會留下一些印象。

在園子裏走了一會,他便漸漸想起自己曾經是走過類似的路的,周圍景致也差不多。

那個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間鐵青,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起,冷笑着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膽子夠大啊!”

明知他與姚钰芝有仇,竟還敢将這花園改成姚府的樣子?真當這是自己家的後花園了嗎?

魏泓再也沒心思欣賞園中景色,沉着臉直奔正院準備興師問罪。

結果還沒走到正院,就聽前方傳來一陣嬉笑之聲。

他繞過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裏叼了個荷包,姚幼清邊追邊道:“小可愛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還我!”

原來那荷包裏裝的是她給小狗準備的肉幹,剛剛已經喂了小狗一些了,結果小狗嘴饞,見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處跑,瓊玉等人要上前幫忙,被周媽媽攔住:“讓王妃玩吧。”

她笑着說道。

這小狗聰明伶俐,從不傷人,不會出什麽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們再上前幫忙也不遲。

衆人點頭,便由着她在園子裏追着小狗四處跑,直到有人看到從轉角大步而來的魏泓。

魏泓來的方向與小狗跑的方向正對着,姚幼清只顧低頭看狗,沒看到走來的人。

下人驚呼出聲,有人口中喊着“王爺”,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聽到呼喊趕忙剎住腳想要停下,結果停的太急沒站穩,整個人都向前撲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離她只有幾步之遙,下意識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傾倒的女孩便撲進了他懷裏,和他撞了個滿懷。

說起來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歲了,撞進他懷裏卻恍若無物一般,半點分量沒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後背,一手攬在她的腰上,只覺得這腰身細如柳,仿佛随時都能折斷一般。

姚幼清剛剛吓得都已經閉上了眼,本以為會結結實實摔在地上,卻被一個人給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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