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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擺着一盆白色蝶蘭的臨窗榻上,一道鴉青色的挺拔身影,原是一手搭在幾案邊緣,一手把玩着手裏那串暖玉,長眸半掩,姿态甚是慵懶的倚坐。

聽聞安陽王府傳出了死訊,弄玉的修長大手停住,腰背瞬間抽直,聶紫綸揚起了那雙深邃長眸,看向半跪在地上的黑衣探子。

探子壓低的臉,自抱拳的雙手間擡起,神情恭謹小心的答着話。

“回王爺的話,屬下就躲在檐梁上,确确實實看見安陽王為安陽王妃請來了太醫,醜時剛過沒多久,太醫便讓幾個管事相送出府。”

“接着呢?”聶紫綸少有這般沉不住氣的時候,甭說是他,就連那探子亦不禁怔了下。

“太醫出了安陽王府不久,屋裏便傳出安陽王的哭聲,管事指揮着下人将王府裏見紅的物事全取下……屬下一直在梁上,不敢走,卯時一過,便看見王記棺材行的東家,親自遣着夥計運來一口上好紫檀棺木。”

話至此,探子觑了觑主子的臉色,眼看那張俊麗的臉龐,此時冷沉不語,他便識相的就此打住,安靜候着。

聶紫綸将手裏的暖玉往幾案上一擱,暖玉沿着邊緣滾動,落在了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碎成了兩半。

探子垂下眼眸,心中半驚半疑,揣度不出此時主子的心思。

“……竟是死了。”沉朗的聲嗓,在屋裏響起,卻是聽不出悲喜。

“王爺,安陽王妃一死,安陽王身邊再無人獻策,這對王爺而言,是喜事一樁。”探子凝觑着主子的面色說道。

聶紫綸不作聲,突然別開眼,望向擺在窗邊的那株白蝶蘭,嘴角淡淡揚起。

探子見主子一笑,緊懸在喉間的那口氣,這才稍稍舒緩下來。

安陽王妃的死訊,對東周王朝的宗室貴族們來說,無疑是一件驚天撼地的大事。

“眼下,安陽王府是什麽情形?”聶紫綸問道。

探子愣了下,回道:“禀王爺,安陽王府上下哀痛至極,安陽王抱着安陽王妃的屍身不肯放,少了主母發落,安陽王府亂成一團……”

驀然一聲哼笑,自薄唇逸出。

探子聞聲,随即打住了嗓音,面帶忐忑的瞅着主子。

只見聶紫綸将目光從那盆白蝶蘭收回來,站起身,從書櫥中抽出了一本金本經書,書皮上以楷書題着“觀世音普門品”。

探子雖然不解,卻不敢張口問,就怕觸怒了主子。

聶紫綸擡手翻開經書,抽出夾在書中的一張白紙,那白紙折了四折,修長大手輕輕一抖,白紙在半空中攤了開來。

探子觑了一眼,察覺那白紙的邊緣微卷,紙面泛黃,應是藏于書中多年……

透着紙背,依稀能窺見紙裏似乎是繪着一張人像,會是誰呢?竟然能讓主子這般小心翼翼的藏起。

“王爺?”久等不到聶紫綸揚聲,探子有些不安。

“回去安陽王府盯着,有什麽風吹草動,即刻回報。”

白紙遮去了聶紫綸的面容,探子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低垂眉眼應諾,随後循從來時路,悄無聲息離去。

鎏金獸爐兀自飄香,屋裏沉靜無聲。

聶紫綸垂着眼,望着紙上的女子身影;垂雲髻,兩翦明眸,描繪的秀眉上揚,眉目間透着一股東周女子少有的英氣。

“白初虹,想不到你就這麽死了。”這話,有淡淡的惋惜,亦有一抹得意,矛盾得緊。

紙上的人兒抿唇而笑,那雙星眸堅定有神,好似就要透紙而出。

聶紫綸見着,嘴角微揚,來到金爐旁,掀開爐蓋,将白紙挪近,不一時,火舌卷舔,将紙中人燒成一截灰。

“人死如灰,饒是你足智多謀,也只能這般下場。”聶紫綸半垂着眼,看着最後一截白紙落入金爐。

最後燒去的,恰恰是那雙冰雪聰明的星眸,就這麽一寸寸地被火舌吞噬。

十年了……這個睿智多計的不凡女子,陪在安陽王簡士昌的身邊,一路幫襯着,獻計獻策,陪着安陽王鬥過無數政争,已有十年光景。

東周宗婦們提及她,無不眼帶七分豔羨、三分妒意;朝中官員提及安陽王,總不忘念及安陽王身後的妻子。

朝中總有人戲語,安陽王能有今日,一半是祖蔭,一半靠的是白初虹。

這話,确實不假。

沒有白初虹,便沒有今日足可與他抗衡的安陽王,要除去安陽王,首要之務便是拔除此女。

只是料想不到,他還未有機會出手,一場急病便要了白初虹的命。

這病……來得有些古怪。

望着金爐中的灰燼,聶紫綸眸光爍動,似有所感。他伸出如玉白皙的手,蓋上爐蓋,長指緩緩撫過蓋上那只雕得栩栩如生的金猊。

“啓禀王爺,高太尉在正廳求見。”門外傳來溫婉輕柔的女子嗓音。

聶紫綸轉過身,看着漆朱描金的房門從外邊推開,走進一名身穿湖綠色束胸襦裙,發簪金釵珠花,容貌精致絕倫的女子。

“妾身給王爺請安。”女子上前屈膝行禮。

“前宅的事,幾時由得你來操心?”聶紫綸在榻上落坐,似也無意前去面客。

女子擡起一雙溫婉的水眸,不安地瞅着。“爺,錦兒前來禀事時,正好碰見吳管事,便自作聰明地幫着吳管事報訊。”

浚王府上下都清楚,聶紫綸絕不容許女子幹涉前宅之事,女人就是養在後宅深閨的金絲雀,閑暇之時拿來取悅罷了。

“禀什麽事?”聶紫綸面上無喜無怒,淡瞅着胡錦。

胡錦在後宅中,不是最拔尖的那一個,但她心思缜密,知所進退,雖只是側室,倒也安分守己,不曾向他讨過什麽。

“……汾景田莊那邊來了急信。”胡錦一臉謹慎的禀道。

“那女人又鬧出了什麽事?”

“王妃知道韋大人的死訊之後,據聞已經數日滴水未進,眼看人就要彌留了,賀嬷嬷與陳管事便請了大夫來救……”

“無人相逼相害,将她安放在那兒好好過活,她偏要尋死,誰能攔得了?且随她去吧。”聶紫綸一派漠然的發話。

胡錦心中暗暗打了個顫。那個韋寶珠當初也是八擡大轎擡進門,更是權傾一時的韋太傅之女,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

“王爺的意思是……不救人了?”

“她的事,往後無須再報,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見聶紫綸起了身,胡錦連忙往旁退開,福身相送。

“備馬。”

待到熟悉的薰香散去,胡錦稍稍擡眼,看見聶紫綸冷着張臉命人備馬。

“王爺這是準備上哪兒?”王府裏跟了聶紫綸最久的侯管事,即刻上前伺候。

“安陽王府。”

聽見聶紫綸邊說邊頭也不回的往前院走,胡錦直起腰,一臉茫然與困惑。

浚王與安陽王素來不和,互不往來,王爺怎會主動上安陽王府……莫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耳邊傳來此起彼落的吆喝聲,白初虹只覺胸口一陣悶痛,身子好似被撕裂了一般,再過片刻,她重重落下,落在一塊硬實的地上,像被人硬生生強行壓下來。

地上……地磚這麽涼,士昌怎舍得她受涼?

白初虹在混亂的意識當中,掙力撐開雙眼,入目所及是一片白霧。

她眨眨眼,這才發覺那不是霧,而是她滿眼的淚,怕是昏厥時,因為病發太痛而流下的。

“王妃活過來了!”耳畔再次傳來下人欣喜的歡叫聲。

忍過了一陣眩暈,她總算看清眼前的景物,可眸光流轉來去,就是不見她的夫君簡士昌,發生什麽事了?

“先把人扶起來,讓她喝口水吧。”一名身着簡樸裝束,梳着高髻的老婦發號施令。

兩名哭得滿臉涕淚的布衣丫頭,七手八腳的扶起了白初虹,端來了一個缺了角的瓷杯,由于手抖得厲害,那杯水到白初虹嘴邊時,只剩六七分滿。

白初虹眼前發黑,就着丫鬟的手淺啜一口,潤潤幹澀的唇,那水的甘甜令她喉頭越發的渴了,出于本能地,她伸出雙手捧起破瓷杯,将剩餘的水喝光。

“王妃肯喝水了!”小丫鬟喜極而泣的嚷道。

“去弄些熱粥來。”老婦不慌不亂的發落下來。

喝過了水,人也逐漸恢複清明,白初虹這才有餘力看清周遭景色。

陳舊的家私,簡陋灰蒙的擺設,再加上她這一身不堪入眼的花布粗裳,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望着眼前此景,饒是素來冷靜的白初虹,也不禁有些發懵。

“你們……是誰?”她問着守在炕邊的小丫鬟,又看向那梳着高髻的老婦。

兩個小丫鬟未經世事,被她這麽一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應答。

老婦卻是不見驚色,只當她是生死門前走一遭,一時片刻落了魂。

“王妃且緩緩氣,暫歇一會兒,自然會想起來。”

“……王爺呢?”白初虹左右顧盼。

“王爺人在皇京。”

白初虹着實愣住。“怎麽,難道這裏不是皇京嗎?”

兩個小丫鬟怯生生地瞅着她,其中一個梳雙丫髻,模樣靈巧的丫鬟答道:“啓禀王妃,這裏不是皇京,而是汾景。”

“……汾景?”白初虹詫異極了。

“是呀,這裏是汾景。”另一個丫鬟頻點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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