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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事是這樣的,當日流觞宴上來了九皇子鄭沛的遠房表哥。

二月正是科舉取士放榜的時候,這位自視甚高的遠房表哥剛剛名落孫山,心有怨怼,于是就到宴會上來撒潑,看在座誰都不爽,說話間不知怎麽扯到了商人,便拿他那滿腹的“經綸”一個勁地冷嘲熱諷。

大周商貿繁榮,但商人的地位到底是低的,他話裏話外的罵名也着實扣得難聽。鄭濯念及商戶出身的母親,心裏不太舒服。陸時卿二話不說寫了首詩偷塞給他,叫他直接上。然後鄭濯就“一宴成名”了。

但他能說出真相嗎?不,不能。說出來豈不擺明了他跟鄭濯“沆瀣一氣”。不到必要時候,他還是不願意将見不得光的朝堂陰私講給元賜娴聽,免她知道多了徒增危險。畢竟元易直的意思也是如此。

陸時卿有苦說不出,心裏惆悵,面上不動聲色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前輩怎能斷了後生的路,自然得有所謙讓。”

元賜娴有點嫌棄地看看他:“什麽後生不後生的,六皇子跟你同歲,較真了算還比你大半年呢。”

他脫口而出問:“你怎麽知道他生辰?”

元賜娴一噎。當然是因為她查過鄭濯。

但她能講給陸時卿聽嗎?不,至少現在不能。夢境給的訊息雜亂無章,且因耳聽為虛,許多市井百姓的推測不可當真,她對鄭濯此人的看法也就始終搖擺不定。事關整個家族,在全然摸透朝局前,她不能将元家與他的牽涉随意交代出去。哪怕這個人是陸時卿。

她掩飾了心虛,扯謊道:“你告訴我的啊。”

陸時卿顯然不信。

元賜娴卻認真道:“真的,你南下回來那次燒暈了腦袋,夢裏竟然喊了六皇子的名字。”她假裝回想了一下,“對,你叫他‘阿濯’!”

“……”這還真是陸時卿私下裏對鄭濯的稱呼。他一時将信将疑,沒立刻反駁。

元賜娴便趁機反咬一口:“你都沒這樣叫過我,我不高興了。”

“我……”陸時卿一噎之下張嘴就來了鬼話,“我喊的怕是‘安啄’吧,小時候養過一只芙蓉鳥,就叫這個。”

元賜娴不由瞪大了眼睛。既是小時候養的鳥,肯定早就死了,竟叫他念念不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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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一癟:“雄鳥還是雌鳥?”問完恍然大悟道,“該不會是只道行很高,能夠幻化為人形的芙蓉鳥精吧?你把她安在家裏,捧在手心,叫她啄你手掌上的吃食,所以給她取名‘安啄’?”

“……”她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

陸時卿正要打消她的無稽之想,卻忽聽車簾外趙述一聲驚嘆,回頭朝簾內道:“這個故事有趣!我想想,我想想……哦,後來有一天,芙蓉鳥精被老鷹叼走吃掉,就成了郎君眼裏的白月光,心頭的朱砂痣……”

元賜娴點點頭很是贊同,繼續編道:“再後來,那只芙蓉鳥精見你如此痛苦,便投胎轉世成人,長大以後來你身邊報恩。”

她說着抱住了陸時卿的胳膊,一瞬不瞬瞅着他,正要充滿感情地說“現在她成了你的未婚妻”,突然被他面無表情地打斷:“西市茶樓正在雇請說書人,想去?”

元賜娴暗暗腹诽一路,到了皇子府,入裏便聽聞流觞宴開始已久,是她和陸時卿因進宮耽擱了時辰。原本倒也無妨,這雅會比較随性,憑請帖入內,不論遲到,只是倆人相貌生得太好,到了府上舉辦宴會的後園,便難免惹了衆人頻頻側目。

早春二月,驚蟄已過,天氣日漸和暖,這流觞宴露天而行,就設在後園掘出的曲溪旁。溪邊置了一溜排的長條案,案上擺茶瓯酒盞,新鮮瓜果,案邊青年才俊席地而坐,本是顧盼談笑的,一見元賜娴卻是齊齊一靜。

這瞧上去十六、七的少女頭梳練垂髻,發間綴一對淡金色的珠飾,襦衫長裙叢頭履,不單顏色出衆,身段亦是婀娜,款款幾步,舉手投足,眉目口齒竟似般般入畫,叫人無法移目。

再注意到陸時卿的時候,眼光裏便含了幾分豔羨的味道。

陸時卿才不管他們多嫉妒他,察覺到四面八方激射而來,如狼似虎的目光,臉色便是一沉。他忘記給元賜娴準備帷帽了。

他咬着後槽牙,身子微微一側,擋住了一片虎狼最密集的地方。

在座受邀的女子畢竟是少數,有幾個含蓄點的還戴了帷帽遮面,元賜娴便沒覺自家未婚夫多招眼,與上首處朝倆人投來目光的鄭濯略一颔首,就随陸時卿朝一張空置的長條案走去,半道裏聽聞剛才對詩對到一半的一名青年朗聲笑道:“方才李兄問,檀郎謝女眠何處,您瞧,這陸侍郎與瀾滄縣主不就來了?”

這是在拿晉代潘岳和謝道韞為喻讨好倆人。在座不少人卻是微微一滞。

元賜娴追求陸時卿的風月故事被編成了十七、八個風月版本流傳在街頭巷尾,在場衆人大多聽過一二。雖說大周朝風氣開放,但女子如此死纏爛打的行徑卻也絕不受大衆認可,故而元賜娴的風評并不是很好。

因陸時卿沒來得及換下官服,在座便大多認出了他,卻因不曾見過元賜娴,起初并不曉得這就是傳說中的瀾滄縣主,只道陸時卿果真另有所屬。眼下一聽真相,心中都不免生出一種鄙夷之感來。

今天這等場合,怕也是這位縣主死纏爛打跟來的吧。

元賜娴自然察覺到了氣氛的僵硬,卻并未介懷,理了理裙裾就打算在長條案邊坐下,不料陸時卿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背示意她別動,繼而彎身下去,伸手将她座下的席子捋平整一些,才道:“坐。”

四面衆人無聲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之中有不少都是與陸時卿來往過的官員,哪怕不曾與他直接接觸,也大多聽說過他倨傲、挑剔、臉臭的名聲,所以着實沒料到,這樣的一個人,竟會為個小姑娘作出如此低姿态的舉動。

說好的是瀾滄縣主對陸侍郎死纏爛打呢?

元賜娴也是微微一愣,“哦”了一聲坐下,又見陸時卿親手斟了一盞茶給她。

她這下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

陸時卿不想大家那樣看她,寧願遭人非議的是他。

她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有點甜又有點酸,眼瞅着他,拿了一顆果子遞過去,大概是投桃報李的意思。

陸時卿一時失笑,剛接過來,忽聽上首鄭濯朗聲道:“陸侍郎今日攜佳人來此,可是意在告訴我們,不久便可到您府上吃酒席了?”

元賜娴和陸時卿的婚約定得低調,尚未傳到外頭去,所以衆人剛剛才是那樣的反應。鄭濯多問這一句,也是在幫元賜娴正名。

陸時卿十分默契地配合道:“殿下如此着急替陸某将婚訊公之于衆,實有讨酒喝的嫌疑。”

衆人這下當然有了眼力見,一愣之下忙來恭喜陸時卿,又紛紛說起誇贊元賜娴的話。

不管真情假意,反正元賜娴聽得挺舒服的,待被打斷的流觞宴得以繼續,便悄悄湊到陸時卿耳邊道:“陸時卿,我好像又多喜歡了你一點點。”

陸時卿偏頭看她,眨了眨眼:“就一點點?”

她揚揚下巴,示意他就嘚瑟吧,然後伸手指了下幾案上的幾盤吃食:“你給我剝個核桃,我就再多喜歡你一點點。”

陸時卿嗤笑一聲,又恢複了往常一慣的态度:“不剝,愛喜歡不喜歡。”

四面水聲潺潺,曲溪中,一只銀角杯随之悠悠蕩蕩而下,元賜娴見酒盞離她和陸時卿尚遠,就撇撇嘴,伸手拿了顆核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去了,等剝出了核桃肉,剛想低頭吃,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道:“小女子不擅對詩,便自飲三杯為代了。”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但又不全然像她聽過的音色。

她驀然擡頭,循聲望去,就見一名白色帷帽蔽身的少女因被這曲溪中的酒盞選中,正低頭斟酒。

察覺到她的目光,陸時卿偏頭問:“怎麽?”

她皺皺眉,暗暗回想了一番,搖頭道:“沒什麽,覺得有點像什麽人,可能是我聽岔了。”

嘴上是說沒什麽,接下來的流觞宴,元賜娴的目光卻時不時瞥一眼那名少女,直至見她起身離席才徹底收回。但巧的是,就在她走後不久,一名婢女俯首到鄭濯耳邊說了句什麽,然後鄭濯也離了席。

元賜娴心裏頭的疑慮便愈發濃重了,忍了片刻,跟着起了身。

陸時卿瞥她一眼:“你幹什麽去。”

她壓低了聲道:“我如廁,你也管啊?”

陸時卿當然沒法管,哪怕猜到她是為何而去,也只好暫且按捺不動。

元賜娴先前注意了那名少女和鄭濯離去的方向,以如廁為由一路摸索而去。幸虧倆人并未繞彎,就在前邊不遠廊下。

她瞧見了人,一個急停,悄悄隐沒在拐角處,探出雙眼來觀望。

少女跪在鄭濯腳邊,拉扯着他的衣角,仰着頭說話,看起來情緒略有幾分激動,瞧這姿态像是在求饒或者哭訴。

但元賜娴離得遠,着實不能聽清她說了什麽。

鄭濯一直默立原地,不躲開卻也無動于衷,良久後才往後撤了一步,避開少女的手,看了一眼元賜娴所在的方向。

元賜娴縮回了腦袋,心裏卻已曉得鄭濯必然發現了她。實則她并未希冀真能偷窺成功,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她只是确信自己的理由足夠叫鄭濯不與她計較,因此才敢來這一趟。

她在拐角處暗暗等了等,聽到倆人離去的腳步聲,再過一晌,果不其然瞧見一名婢女來了,到她跟前,交給她一張薄紙:“縣主,殿下請您先行回席,以免旁人生疑。他說,您想知道的事,就在這張字條裏。”

元賜娴朝她道了聲“謝”,轉身往後園走回,一邊撚開了手中紙條,看到上邊一行小字:“明日辰時,延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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