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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那根銀絲,元賜娴心中五味雜陳。

昨日聽完陸時卿所言,她本已選擇了不作為,所以陸霜妤來求她的時候,她才沒做正面回應。但當得知韶和上輩子不曾被細居求娶後,她實在很難自私地袖手旁觀。

今生的政局因她插手發生了種種變數,細居此行求娶,說不定就是由她間接惹來的。她在改變自己命運的同時,也連帶改變了韶和的命運,在這種情況下,她若再一味自保,就着實太不道義了。

只是韶和連她的計劃都沒聽就提出了放棄,她一個巴掌也難拍響,便只有尊重她的選擇。

韶和走出三丈遠,重新回了一次頭,淡淡道:“經此一別,可能不會再與縣主相見。陸侍郎身上的傷怕會落病根,還望縣主有心,好好料理。”說完就拐出了府門。

元賜娴在原地怔愣了一瞬,一連眨了三次眼。

陸時卿身上有什麽傷?

她蹙眉上了回府的馬車,一面思考着這個問題,一面在腦袋裏一遍遍回想這一整年來,關乎韶和的種種奇怪之處。

今早初初聽完陸霜妤所言,她第一反應是,韶和或許也跟她一樣夢見過上輩子的零碎之事,但經過剛才一番問答,她卻否定了這個想法——韶和不是夢見了前世,而是帶着記憶重活了一輩子。契機便是當初漉橋的落水事件。

前世當日,韶和一樣邀約了陸霜妤出游,只是彼時,元賜娴沒做過怪夢,自然也就不曾去到漉橋救下陸霜妤。因落水之機重活一世的韶和在醒來一刻就發覺了事态與上輩子有所不同,可元賜娴救人未留名,故而她一時并不清楚,究竟是誰改變了這件事。

直到一年後,陸霜妤找到救命恩人,韶和聽說了才隐隐感到惶恐,懷疑橫空插了一腳的元賜娴跟她一樣重活了一世。

她起先按兵未動,當元賜娴愛慕陸時卿的事傳遍了長安後才終于忍不住。畢竟前世根本沒有這一出。

元賜娴清楚記得,韶和來元府的那日,有意叫一個眼下有痣的婢女坐在正堂上首,然後提醒她行禮行錯了對象。她當時沒弄明白她此舉緣由,現在想來,韶和根本就是來試探她的——試探她是否認得她的臉。

但元賜娴的夢非常零碎,且是一片漆黑,當真認不得韶和,所以表現得相當自然。包括後來,韶和領她在宮裏轉悠,一邊出言探尋,她一樣因為夢境訊息不全,一點破綻沒露。

所以,韶和又推翻了懷疑,只道或許是自己一年來的細小作為改變了今生的走向。

實則那個時候,她對陸時卿仍是抱有些微希望的,所以看上去并沒有後來那樣沉悶壓抑。是随着元賜娴和陸時卿越捱越近,她才漸漸感到了無力,選擇了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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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就不再争了。

她不争,卻因知道一些前世的事,能夠在必要時示警陸時卿,并未放棄守着他。所以才有了那封提醒他南下歸途小心的密信。也就是說,前世,陸時卿确實在回京路上遇了刺。但今生,或者是由于韶和的提醒,或者是由于元賜娴的參與,這件事才被避免了。

再後來的玉戒也是一樣。韶和知道元賜娴會去取玉戒,是因前世曾發生過一模一樣的事。這枚玉戒涉及到陸時卿的性命,信命的韶和決定不貿然作出改變,而叫一切順從上輩子的軌跡,所以她不将它親手交給他,而照舊等元賜娴來做這件事。

元賜娴想通了這些,卻對前世的自己愈發疑惑起來。

她這輩子追求陸時卿是由夢起始,既然如此,前世理當不曾與他有所交集。但為何,她竟還是為他去向韶和讨了玉戒?當初的她作為鄭濯的未婚妻,究竟對陸時卿是怎樣的情誼?

而韶和重活一世後為了改變命運,選擇模仿她,是不是說明陸時卿上輩子就喜歡她?沒有她的主動出擊,這個悶葫蘆到底是怎麽會對她動了心?而他對她的感情,究竟是在她婚約在身時,還是婚約取消後?

前世的問題想不明白,韶和口中所謂陸時卿身上的傷也叫元賜娴毫無頭緒,她的腦袋着實快炸了,偏偏一回府,又見陸霜妤并未離去,似還在等她的消息。

其實她大致明白這個小姑子的想法。陸霜妤性子單純,不懂政事,只覺自己的阿兄像是無所不能的神,只要她這做嫂嫂的願意幫韶和,勸她阿兄一勸,這事就能被解決。

而她對韶和的同情,元賜娴也能理解。畢竟當初,明明是倆人一道出游,結果她被救了,韶和卻落了水大病一場,雖非她過錯,但她心裏總歸有點疙瘩。

所以後來,眼見韶和變得如此沉默寡言,陸霜妤迫切地想撮合她和阿兄,想她開心起來。也是因此,她明明覺得元賜娴也不錯,卻仍屢次因她接近阿兄而鬧別扭。

元賜娴正想跟陸霜妤解釋韶和和親之事已是板上釘釘,卻見她忽然上前,絞着手指道:“嫂嫂,貴主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剛才曹暗替阿兄來過一趟,告訴我這事不是你不肯幫,而是你與阿兄誰都幫不了。剛才是我太心急魯莽,你別跟我計較……”她說完小心瞅了元賜娴一眼,可憐兮兮道,“畢竟阿兄已經生我的氣了。”

敢情這丫頭留下來是因為礙于兄長威名,來與她道歉的。

元賜娴又不是什麽小肚雞腸的人,當即作出長輩姿态,上去拍拍她的肩道:“他要是在你回府後罵你,你就報上我的名號。”

陸霜妤嘴一癟,看了眼她攬在她肩上的手道:“嫂嫂,你不要這麽男子漢,你這樣,我又得記起當初的傷心事了……”

“……”

元賜娴一噎,抽抽嘴角縮回了手,正要叫她趕緊回府,卻忽見坊口遠遠馳來一匹快馬,是曹暗再度來了,到她跟前急急勒了缰繩,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來,道:“縣主!”

曹暗向來還算穩重,元賜娴給他這模樣一吓,又記起韶和說的陸時卿的傷,心頭一緊道:“陸時卿怎麽了?”

這話倒把曹暗問得一愣:“郎君沒有怎麽,是陸府剛剛接到聖旨——聖人說,韶和公主将在五日後随太子細居和親南诏,為圖雙喜臨門,叫您與郎君也在當日一起完婚。”

元賜娴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扶了把一旁陸霜妤:“等等,我有點暈。”然後又擡頭問曹暗,“五日後?那聘禮和嫁妝怎麽辦,還有婚服呢?”

曹暗一笑:“聖人既然賜旨,便一定會替您與郎君辦妥,不過其實,郎君原也悄悄準備得差不多了。”

“……”

元賜娴先前被韶和說得怪怕的,本就打算趕緊問問陸時卿身上究竟哪裏有傷,也好對症下藥,得了這消息就幹脆和陸霜妤一道去了陸府,一路順道先向她打探打探。

但陸霜妤确實不知情,直言沒這回事。

陸時卿倘使受傷,她這做妹妹的與他同在一個屋檐下,實在沒道理不曉得,元賜娴看她不像說謊,心裏更納悶。只是剛才韶和趕着去接聖旨,她沒能多問,如今這種情況,更不好再上門擾她,便想不如還是直接問陸時卿。

陸時卿接完聖旨就一頭栽進了府中庫房清點聘禮,聽說她來,才從滿山亮閃閃的物件裏鑽出來走到外頭,見了她似笑非笑道:“元賜娴,再五天就成親了,你也矜持點,還跑來做什麽。”

他倒是接受這個消息接受得挺快的,也不知在心裏醞釀了多少遍,是如何的“時刻準備着”,卻不料她開口就嚴肅地問:“陸時卿,你最近受了什麽傷嗎?”

他登時一噎,卻很快下意識否認:“受傷?沒有。”又道,“好端端的,怎麽問這個?”

元賜娴不答,狐疑看他:“你之前膝蓋的傷好了嗎?”

見他點頭,她又皺了皺眉頭。

那種跌傷不可能落下什麽病根吧,難道還能叫他患上老寒腿?

她沒了耐性,直接上去就是一副要扯他腰帶的模樣,道:“你,給我檢查檢查。”

陸時卿往後一躲,避開了她的手:“你聽誰說我受傷了?”

“是上天給我的啓示。”元賜娴一本正經道,“你臊什麽,我不早都看過了嗎?”

“不是……”陸時卿心跳得猛快猛快的,腦袋也轉得滋遛滋遛的,突然作出難以啓齒的模樣道,“這個得脫光了才能看到,你真沒瞧過。”

元賜娴停了扯他腰帶的動作,眨了眨眼:“‘這個’是……哪個?”

陸時卿猶豫道:“那個……”

他相信以她的智慧,一定能明白的。片刻後,果見她震驚道:“陸時卿,你傷‘那兒’了?”

陸時卿暗暗咬牙,為了不叫她生疑,硬着頭皮道:“對……”

元賜娴的臉色霎時跟打翻了的硯臺一樣精彩。

她抓着腦袋深思了一下。難怪他這樣支支吾吾的啊,難怪連陸霜妤也不知情啊,原來是傷到了“那兒”?

等等。她猛然擡頭,盯住了陸時卿。

那韶和是怎麽知道的?還有,落病根是怎麽一回事?

她不可思議道:“陸時卿,你現在不會是準備告訴我,其實你不能人道了吧?”

小劇場:

元賜娴:天啦嚕,我這是要守活寡?

陸時卿(抱緊瑟瑟發抖的自己):觀衆朋友,現在暴露,可能就結不成婚了,所以寧願掉鳥也不掉馬,你們容我捂到下章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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