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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破石入土,生生止住了兩人的滾勢,與此同時,元賜娴聽見清晰的一聲“咔”,像是骨裂的聲響。

馬車越過懸崖,轟然墜落。她腦袋發暈,昏昏沉沉裏卻沒感到疼,這才後知後覺地醒了神,發現傷着的人不是自己。

那塊原本要軋到她的石頭,紮碎了她腦袋下的那只手。

崖邊裂石辚辚崩落,鄭濯半個身子都懸在了崖外,卻還支着刀柄偏頭問她:“傷着沒?”

元賜娴費力撐起自己,讓開腦袋去,避免給他的手再添傷,搖搖頭,喘着粗氣道:“殿下,您的右手……”

鄭濯說了句“沒事”,随即收刀翻身而起,一把扯下身後玄色裘氅,裹緊了她道:“你現在上不了馬,等馬車來,很快。”

元賜娴費力地點點頭,忍着淚意,提氣道:“孩子……”

孩子沒有在馬車裏,對方将她們母子二人分開了。

鄭濯飛快解釋道:“對方兵分四路,分別往東南西北四個城門走,此地是距離永興坊最近的東路。我今夜人在城外,得到消息就近趕來了這裏。孩子在其餘三路中,你阿兄往北追了,陸府的人手往西追了,南路我另派了下屬。”

眼下早已過了宵禁時辰,幸好鄭濯剛巧人在城外,查證陸時卿的下落,否則元钰因妹妹被擄出城還有理,他就無法如此輕易帶人馬出來了。

元賜娴裹着厚實的裘氅,心卻一點點涼了下去。

很顯然,對方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将她困在那樣一輛馬車裏,又兵分四路,只是為了分散元钰和鄭濯的人手和注意力。也就是說,對方的最終目的不在她們母子倆,也不在元家或鄭濯。

将她和孩子當作誘餌抛出,這個套子,只可能是為一個人而設的。且對方甚至避免了将誘餌放在同一個筐子裏,以圖萬無一失。

就像現在,元賜娴得救了,但孩子很可能還沒有。

她心焦如焚,顫着嘴唇,聲音已經染上了哭腔:“他在哪裏?”

鄭濯一面盯着前方地平線處急速駛來的馬車,一面實話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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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到的消息和元賜娴一樣,都只到雪難為止,接下來就全無陸時卿的音訊了。算起來,他已經失蹤了近三天。

但他們都清楚,對方既然選擇了抛誘餌,就說明陸時卿一定還沒落入敵手。

馬車很快駛到近前,鄭濯交代道:“車上有穩婆和婢女照顧你,你先回府。”說罷将她一把打橫抱起,送入馬車。

元賜娴這時候沒力氣忸怩,進到馬車躺下後哀求地看着他:“殿下,拜托您了……”

她也恨不能插了翅去追孩子,卻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子狀況,就是只能添亂的,一旦碰上敵手,反倒叫衆人愈加束手束腳。

鄭濯點點頭:“他和孩子都會平安回來的。”說罷掀簾而出。

馬車內,鄭濯安排的穩婆和婢女忙接手了元賜娴。

元賜娴腦袋沉得像灌了湯一般,沒等回城就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再醒來就聞見一股濃郁的藥腥氣,她驀然睜眼,看見天光敞亮,似是日上三竿,慌忙掙紮起身。

趴睡在她榻邊的揀枝被驚動,忙朝外頭喊:“郎君,夫人醒了!”

元賜娴以為她喊的是陸時卿,腦袋裏繃緊的弦一松,回頭卻見是元钰從外間疾步走來,心下登時一緊,啞着聲急道:“阿兄,孩子呢,陸時卿呢?”

元钰眼下好大一團青黑,聞言不舒爽“啧”了一聲:“怎麽,看見是你阿兄我,很失望啊?”

他這語氣似是說笑,但元賜娴一點心情都沒有,急得都快哭了。

她昨夜實在太累太難受,想着就睡片刻,然後等鄭濯和阿兄的消息,哪知一睡睡到了翌日晌午。

元钰見狀心疼得直抽抽,忙坐下來哄道:“都在都在,都好好的,乖,別急別哭。”

“當真?”不是元賜娴非不肯信,只是如果陸時卿真的好端端回來了,怎麽不守在她榻邊啊。

元钰低咳一聲,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自然是真。小外甥沒受涼,就在外間搖車裏躺着,阿兄仔細看過了,長得很有我年輕時的風範。”

的确,照情理看,對方要拿孩子去套陸時卿,必然得保護好小娃娃,這一點倒是不幸中的萬幸。元钰也不是個能撒謊的人,說的這些不像是假,但他一句沒提陸時卿,實在不太尋常。

元賜娴心裏着急,掀了被褥就想下去,被他皺着眉頭一把按住了肩:“還想活命就好好躺着。”他說罷嘆了口氣,默了默無奈道,“我就說我這人撒不了謊,還非要我騙你……好了,告訴你實話,但說好了,你現在不能下床。”

元賜娴聞言搗蒜般點頭,随即聽他道:“陸子澍确實回來了,只是受了點傷,在這裏守你到天亮就昏了,現在躺在隔壁屋。”

她聞言又想往下跳,記起剛才元钰放的話,按捺着道:“他傷勢如何?”

元钰想了想道:“得了,我給你抱過來,你自己看吧!”

“……”

元钰說完就出去了。揀枝看元賜娴一頭霧水,向她解釋了昨夜的事。

原西路和南路都是對方放的迷霧彈子,孩子實則是被送去了元钰選擇的北路。但在他追上那行人前,陸時卿就已經孤身跟他們交上了鋒。

對方使詐,将一塊包着襁褓的巨石從近三丈高的地方往下扔。夜黑霧濃,陸時卿不敢冒險,哪怕知道多半是假,也硬生生扛着接了下來。那傷就是當時受的。

之後,他假意倒地難起,誘得對方暴露了孩子的位置,事前聽他安排,埋伏在附近的曹暗趁勢而上,将小郎君救了下來。

元钰到時,曹暗已經帶着孩子先行離去,陸時卿則滞留原地,以身為餌拖延時辰。再不久,鄭濯也到了,才一道助他脫了身。

元賜娴光聽着便已心驚膽戰,再聯想陸時卿這幾日的處境就更是後怕。

現在想來,所謂回鹘和突厥兩軍交鋒,其實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誰人蓄意而為,目的就是要陸時卿的性命。

他失蹤的那座雪山位于大周邊境,距離周京千裏之遙,花兩日半趕回,已得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停換馬,日夜兼程的情狀,若再計了一路上所遇殺招耽擱的時辰,她幾乎不敢想象他究竟是怎麽回來的,到得長安城附近,聽聞她和孩子被擄的消息,又是如何有力氣奔走相救。

元賜娴叫揀枝把兩個孩子都抱過來,吩咐完就見元钰大步流星地回了,當真打橫抱着陸時卿,将陸府一幹仆役婢女詫異的目光通通甩在了腦後。

她起先還道他只是說笑,見狀張着嘴盯着他和他懷中未醒的人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往床裏側挪了挪,給陸時卿騰位置。

哪知陸時卿早不醒晚不醒,剛好在元钰快将他放平到床榻的時候醒了,一睜眼看見他那張放大了數倍的臉,一駭之下翻身滾下,“咚”一聲摔在了床上。

元賜娴一吓,忙去摸他:“摔着沒?”

陸時卿昨夜差點廢了手臂,且因石頭沖力太大淤了內傷,要論身子狀況,也不比元賜娴好多少,眼下這麽一摔,确是有些眼冒金星。

但他一聽這聲音就醒了神,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起身道:“醒了?好受點了沒?”

他之前不敢叫她,一直熬着想等她睡夠,不料沒見她醒就撐不住昏睡了過去,眼下都沒搞清楚情況,估計還以為自己根本沒離開過。

元賜娴撇撇嘴,伸手摸摸他消瘦了一整圈的臉:“我沒事。”

陸時卿聞言就是一噎。她睡着的時候,大夫來診過了,說她受了這遭罪,着實損傷根元,得虧原本體質好,才得以保全了性命,只是三五年之內不可再受孕,過後坐月子也得含嘴裏,捧手心地悉心調養。昨夜還算救回得及時,再差一點,就将落下病根,一到冬天就氣虛體寒了。

有了這趟鬼門關的經歷,陸時卿原也不打算再叫她受罪,如今兒女雙全,三五年不生,一輩子不生,都沒關系。甚至退一萬步講,便是眼下尚未有孩子,只要她好,他也願意不再要,只是日後到了地底下,得跟陸家的列祖列宗賠個罪。

元賜娴見他哽着不說話,笑了笑道:“真沒事,你看我,還比你胖着呢。”

陸時卿再沒忍住,将她一把拉進了懷裏,不停摩挲着她的肩:“對不起,我食言了。”

她早生了十幾日,其實真不必算這筆賬,不過仍是擡起頭來,假意生氣道:“那你以後還亂不亂跑了?”

陸時卿垂眼看她,搖搖頭,認真道:“你在哪我就在哪。”

“去哪兒都帶着我?”

他點點頭:“去哪兒都帶着你。”

元賜娴貼着他的胸膛笑:“解手就不要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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