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誰掌正邪黑白

行了十幾日，車駕外皚皚白雪漸漸消隐，青翠的綠意周轉開去，漸漸就到了雲天域。

江不越在雲天域長大，對雲天域的靈氣再熟悉不過，離玄天宗越近，靈氣就越是濃郁霸道，而出雲宮附近的靈氣是清淡而又缥缈的，就像外人對出雲宮女修的印象一樣，車駕向着出雲宮的方向直行，過不多時，忽然停下。

“你這就離開吧。”妲己睜開雙眼，對着江不越淡淡地說道。

江不越一頓，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他的眼睛很亮，認真看人的時候就像是蘊着一點星辰，讓人不由自主地去聽他說的話。

“江某和慕容宗主同行一場是緣分，宗主此去不知前路，江某獨回宗門定然心下難安，不如就讓江某陪宗主走完這一程，若能同去同歸自然是好，若不能……江某願替宗主斂屍報訊。”

妲己瞥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點了點頭，算是應允，車駕再度向前直行。

和占地甚廣的玄天宗不同，出雲宮是一座宮殿，建在一處參天石柱的頂端，從下往上看去，幾乎看不見盡頭，人目所及，就是掩蓋在雲霧之中的石柱半腰，就像是傳說中的仙家殿宇。高階弟子禦劍而飛，低階弟子乘坐法器仙鶴，遠遠看着，好似天上的仙子一樣。

即便對情愛之事不甚敏感，江不越也知道宗門裏有許多師兄弟愛慕出雲宮的女修，兩派時常有往來，十幾年前掌教親傳弟子娶了一位出雲宮的元嬰女修，兩派關系也就更加親近了。

拿不準玄天宗會不會派人來救援，江不越猶豫了一下，說道：“宗主，江某想給家父去一封書信……”

妲己微微颔首，江不越連忙取了一張符箓，口中迅速念動了幾個詞句，随即将符箓折成紙鶴，就在他念完之後，一道暗火猛然将紙鶴燒成青煙，青煙寥寥，直入天際。

玄天宗脈系衆多，江氏一脈雖然自千年之前就開始落魄，但還占着一個世襲太上長老的名分，雖然不知道江不越傳訊做什麽，但妲己相信江不越不是個龌龊的人，不會在背後捅她刀子，更何況今日她本就是來了斷慕容鳳的心願。

擡手布下一方陣法将江不越籠罩在內，妲己并沒再去看他一眼，身化虛無，淩空而立，一道驚雷般的厲喝陡然在出雲宮上方炸響：“青陽老賊，出來！”

覆蓋在整個出雲宮之上的大陣都被這聲厲喝震了三震，對于裏面的人來說，無異于地動山搖，然而這厲喝本身卻是比地動山搖更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竟然有人敢來出雲宮鬧事！

正道第一女修宗門的名頭不是出雲宮自己叫出來的，萬萬年積累的底蘊雖然不如玄天宗深厚，但比起大部分正道宗門，出雲宮已經算得上數一數二，何況她們是女修。

修行一路，女修總是要比男修坎坷得多，無論是道修劍修還是體修，對修士各方面的要求都極高，能出頭的本就是萬裏挑一。出雲宮對弟子要求極高，一旦達不到要求就會立即逐出宮門，嚴苛堪比玄天宗的規矩教出了出類拔萃的女修，幾乎所有的正道修士都以追求到出雲宮的弟子為榮，可惜大部分的女修并不願意成婚生子，但這絲毫不影響出雲宮的地位。

毗鄰玄天宗，俯視雲天域，無論走到哪裏都被羨慕欣賞迷戀的眼神打量，出雲宮的弟子們個個心高氣傲，妲己的話音才落，出雲宮內頓時炸開了鍋！

青陽仙子正在閉關，猛然被這聲厲喝打斷，慕容鳳的聲音她到死都不會忘記，頓時整個人都有些驚慌起來，這麽多年她幾乎每一次聽到慕容鳳的消息都會驚懼萬分，尤其是在聽說慕容鳳奪了合歡道，還晉階成了大乘的修士之後，她幾乎不敢離開出雲宮半步，在母親飛升失敗兵解成劫仙之後，她第一反應不是難過，而是驚喜。

母親無法飛升，那就可以一直庇護自己，慕容鳳再厲害，就算下一步就要飛升，總鬥不過半仙之身的母親，她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氣定下心神閉關，沒想到慕容鳳竟然就這麽找上門來了！

驚慌只是一時，青陽仙子很快恢複了過來，平緩了一下心情，她叫來洞府外守着的弟子，讓她去傳訊老祖。

出雲宮如今的宮主姓秋，是個大乘中期的修士，正道上下都尊稱一聲清源仙子，平素的作風倒是頗為公正，即便被人找上門來，她的态度也很好，步出衆人行列，她的視線對上守衛大陣外的妲己，語氣平緩道：“不知尊駕同本門青陽長老……”

妲己的聲音不緊不慢，卻能讓所有的人都聽到，“看來你們青陽長老虧心事做多了，累得你們都不知道是哪一件了？”

清源宮主微微一頓，道：“原來是慕容宗主大駕光臨，當年之事本尊并未目睹，但也有所耳聞，青陽長老做下錯事，出雲宮已行處置，她這數百年來一直在禁閉贖罪，幾乎斷去仙途，慕容宗主功至大乘，掌控魔門一道，堪稱天理循環。今日找上門來，莫非是宗主還有別的想法？”

“狡辯！”妲己的笑意斂去，眼神冷冽了起來，“害我冤我之人不死，如何能算了結？宮主若執意庇護此賊，今日就莫怪本尊大開殺戒！”

清源宮主擰眉，她并不是個不分黑白之人，青陽仙子做下的錯事幾乎成了出雲宮抹消不掉的的污點，如果可以，她也想公正處置，可是昔日瓊海老宮主已成劫仙，坐鎮出雲宮，她又豈能判她的獨生愛女之過？

想到老祖威勢，清源宮主的語氣也冷淡下來，道：“出雲宮的家事還輪不到外人來管，慕容宗主大話說得也太早了，今日若想越過本尊處置青陽長老，那就只有踏着本尊的屍體過去！”

她話音剛落，身後一雙碧玉秋水劍凜然出鞘，隐隐的華光交織成一片煌煌水域，騰出守衛大陣，直襲向妲己正身。

看似猝不及防，但其實妲己早有準備，她袍袖一展，原本吞天蓋地的水域猛然在半空中凝結成巨冰，再一揮，巨冰陡然炸裂成一道道冰淩，一擊之下，守衛大陣上幾乎出現了裂紋！

那可是能抵抗渡劫期天雷十下的守衛大陣！

只是一個回合，清源宮主就認清了她和慕容鳳的差距，頓時咬牙，手下水霧彌散，化作一道飛箭隐沒下去，她有預感，自己和慕容鳳交手，至多能再撐五十回合。

妲己知道清源宮主的飛箭是去向前任宮主，如今的出雲宮劫仙供奉，青陽仙子的生母瓊海老祖傳訊，只是她也沒去攔截，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就算沒有這道傳訊，該來的總是會來。

清源宮主是單水靈根的修士，慕容鳳的冰系道法正是她的克星，幾番交手下來，打得她五內震動，幾乎要折損根基，而底下原本興致滿滿觀戰的出雲宮弟子，竟是都有些沉默下來了。

這麽多年過去，出雲宮雖然稱不上換了一波人，但也在整個宗門上下緘默的情況下，導致許多新晉的弟子們并不清楚，也有偶爾會在外面聽見幾句閑話的知道個大概，但确實大部分人是不知情的，可即便不知情，從自家宮主底氣不足的話語和鬧事之人恨意勃發的招式裏，她們也大概能猜到确實是出雲宮理虧。

理虧就算了，畢竟也不是所有正道宗門都正氣凜然毫無污垢的，就是正道之首的玄天宗，不也出了個晏無修？讓她們覺得分外臉紅的不是別的，而是貌似自家宗主……打不過對方的樣子。

即便不會讀心術，清源宮主也知道自己這幾次交手丢了人，她眼神一冷，雙劍撤回身後，指尖飛快結印，就連底下守衛大陣的出雲宮弟子們都能明顯感覺到周遭的水靈氣在不斷減少，空氣中隐隐約約升騰起一股劇烈的威勢。

妲己眯了眯雙眼，一點也不遲疑，擡手一道冰龍自雲霧中飛撲向清源宮主，她是見過龍的，這一道冰龍比起慕容鳳原本的術法更加精妙，龍體面目栩栩如生，幾乎騙過了天地，讓那幻化出來的冰龍真的蘊含了一絲龍氣，清源宮主猝不及防，被冰龍一撲狠狠地擊飛出去，與此同時，空氣中正在成形的陣法也消散開去。

“卑鄙！”清源宮主吐出一口血，臉色瞬間蒼白。

妲己眨了眨眼睛，“莫非宮主殺人之前，還要先問問那人準備好了沒有？”

清源宮主的臉色更白了，氣的。

守衛大陣被冰龍沖撞得裂紋頻生，就在妲己要放出第二條冰龍再接再厲之時，一道翠綠的光芒陡然将冰龍由頭至尾寸寸擊碎，餘光稍有黯淡，卻毫不遲疑地撲向守衛大陣，原本的裂紋頓時消失不見。

光芒隐去，妲己眯了眯眼睛，果然就見青陽仙子恭恭敬敬扶着一個面貌約有四十來歲的美婦人走了出來。

劫仙返璞歸真，會化成築基前的模樣，無法保持青春面貌，出手的人正是青陽仙子的生母，瓊海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