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誰掌正邪黑白

瓊海老祖面容端美，明明是四十來歲的長相，在這修真界中卻不顯怪異，甚至隐隐帶着一種慈祥的出塵仙氣，她緩緩在青陽仙子扶持下走來，就好像一步步踏着蓮臺。

出雲宮和玄天宗一樣愛白，上下弟子長老的服飾都是純白的，瓊海老祖也不例外，一片白衣好似仙子的女修之中，慕容鳳一貫的黑底紅紋華服在風中獵獵作響，反倒格外招人矚目，不等瓊海老祖開口，妲己就笑道：“師父害弟子蹉跎數百年壽元，到如今竟連清理門戶都不敢親自動手，還要累得師祖她老人家劫仙破敗之身，收拾殘局嗎？”

飛升不成，多的是身死道消，能強行逆轉兵解，化為半仙之體，經受九千年歷練，再得飛升時機，其實已經算得上好運，若不是那份強奪來的機緣，瓊海老祖不認為自己還能活着站在這裏，故而她只是半帶冷意地眯了眯眼睛，看一眼底下神色各異尤其是清源宮主的臉色，頓時心中有數。

只是她這樣的身份，去和小輩鬥嘴實在不堪，即便慕容鳳到如今已經是離飛升只有一線的大乘修士，瓊海老祖瞥一眼身側的青陽仙子，雖然害怕，但有母親在身邊，青陽仙子還是昂起頭，大聲道：“慕容鳳！你在我門下之時就同合歡老魔有茍且，我不過是撞見你們的好事，你為了掩蓋自身醜行，和那合歡老魔一道奪我神兵，打傷于我，害我到如今幾無寸進，今日你倒是有臉說得出口！”

這便是當年出雲宮用來遮掩的官面說法了，青陽仙子自己加了一點，好把這數百年間自己不曾晉階的尴尬一筆勾銷，果然她這話一出，底下許多不知情的弟子臉色好看了許多，看向慕容鳳的眼神也變得冰冷起來。

按着慕容鳳的性子，是不屑于解釋這些的，當年正道大多人都清楚她的性情，只是真相被掩蓋了這麽多年，加上玄天宗身為正道第一宗門，也算默認了出雲宮的說法，雖然平日對合歡道頗有忍讓，但在聲名上早已說不清。

妲己卻不是一言不發只知道打的狐貍，她輕理雲鬓，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柔聲說道：“當年的七絕門少主，如今的七絕劍尊，師父可認識？”

青陽仙子眉頭皺了起來，“七絕劍尊誰人不識，你問這個做什麽？”

“杜師兄曾以宗門聖物七絕神劍相贈，向徒兒表明心意，當年七絕門不曾被滅，同出雲宮并駕齊驅，只在玄天宗之下，師父不記得？”

青陽仙子頓時氣紅了臉，她冷笑道：“七絕劍尊修的是無情道……”話沒說完，她就是一窒，似乎七絕劍尊轉修無情道時，正是這孽畜去了合歡宗的時候。

妲己見青陽仙子啞口無言，笑得越發張揚，“水雲之域周氏家主，昔年九上出雲宮被拒，玄天宗金鏡長老，是徒兒托師父推的聘禮，還有那位……”

底下的出雲宮弟子頓時面面相觑，這些人全是現如今修真界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換在當年，大約也是修真界中最頂級的年輕俊彥，要是這合歡宗主說的是真的，那麽……她到底有什麽必要同合歡老魔茍且？

“住口！”青陽仙子瞪圓了雙眼，惱怒道：“果真是個魔門妖孽，勾引了那麽多男人尤不知恥，反而沾沾自喜，若不是從合歡老魔那裏學來下作的床上手段，他們……他們又豈會被你蒙蔽！”

瞧着越說越不像，瓊海老祖瞥一眼青陽仙子，即便心裏還有不甘，青陽仙子還是閉上了嘴，妲己笑眼彎彎道：“不如師父。”

瓊海老祖閉目長嘆一聲，說道：“師徒孫一場，你若現在離開，本座必不傷你。”

“少廢話！”妲己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下來，美目中冷意乍現，冷聲喝道：“老賊奪我機緣，斷我仙途，毀我清白，污我聲名，今日不讓她魂飛魄散正道除名，就不算我慕容鳳在這人世間來了一回！”

這話聲聲泣血，妲己發覺在說出這話的同時，體內一直和她格格不入的力量突然不再凝結，反而和她意識相融，這副身體如果之前還能說是附身，那麽現在，就已經完全成了她的化身。

大乘之身，身化虛無，能體會世間萬物生息規律，是修士的最頂層，只差一線就能飛升，對上半仙之體的瓊海老祖還有差距，然而她自身乃是意念凝結之體，能聚攏成靈怪之身，亦能身化萬物，同半仙并無區別。

瓊海老祖有身為強者的尊嚴，絕不肯先動手，妲己卻不在乎這個，她袍袖一展，漫天的飛雪紛紛揚揚，迷了底下人的視線，這些飛雪中帶着慕容鳳大乘的靈韻，連帶着清源宮主都被迷了眼，更別提青陽仙子。

只是瓊海老祖雙目如炬，把青陽仙子推入守衛大陣之中，她口中忽然吞吐出一道碧玉似的水波，她是水木雙靈根，雙靈根中少有的能同單系靈根媲美的上等靈根，水木之術相輔相成後，就失卻了自身的溫和，不知有多少修士因為輕看這一招而死在她手裏。

然而水波襲向之處，卻是個身穿黑底紅衣的木質傀儡，瓊海老祖已經多年不曾和人對戰，心中不免一驚，但很快反應過來，她想着慕容鳳定然是躲藏到了什麽地方，伺機發難，她雙目之中蘊出一點綠芒，四下掃視，卻不曾瞧見一點疏漏之處。

“師祖，您老人家是不是年紀太大，瞎了眼？”柔柔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沒瞧見徒孫正站在您面前，還不趕緊跪下來，磕幾個頭呢？”

瓊海老祖周身一道翠綠光芒頓時蔓延四周，口中冷怒道：“孽畜！”

妲己身化虛無，卻也被這一擊實實在在打中，如果她還有實體，那此刻必然已經口吐鮮血，只是這會兒，至多是周遭的空氣變得凝滞了一些，她低笑一聲，也不廢話，虛無化開兩半，一半遠遠近近地對着瓊海老祖說話，另一半則是毫不遲疑地飛入了守衛大陣。

出雲宮雖然是正道裏數一數二的宗門了，但是像今天這樣，大乘修者來鬧事，宮主不敵，差點被人拆了守衛大陣，還要累得劫仙供奉親自出手的事情，千百年來也沒有過一回，一衆弟子的視線明明暗暗地聚集在青陽仙子的身上，猜測着剛才那大乘修者的話是不是真的。

青陽仙子又惱又氣，卻又不能因為幾道視線發難，美貌的臉龐都快要扭曲了，看到清源宮主臉色蒼白，頓時對着她發火道：“宮主是正統大乘修者，怎麽連一個根基全毀的慕容鳳都對付不了，還要我母親親自出手？”

這話實在有些不好聽，但卻是青陽仙子一貫的作風，清源宮主白着臉，雖然懼怕瓊海老祖，但一個差她兩階的化神修士這麽對她說話，她還是細細地刺了一句道：“若是長老當年手下留情，也就沒有這回事了。”

被戳了痛處，青陽仙子厲聲叫道：“宮主！那慕容鳳分明是因為同合歡老魔茍且被我發現，才羞憤之下投入魔道，她根基全毀，不是合歡老魔寵愛于她，又怎麽會替她尋來那些……”

“本尊說的是長老若對慕容鳳網開一面，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事情發生了，不知長老想到哪裏去了？”清源宮主笑道。

青陽仙子氣得臉色漲紅，周遭的弟子們眼神更加不對了，這個反應……

清源宮主也是先前丢了面子，又被青陽仙子擠兌，才一時失了分寸，這會兒話出口也回過神了，剛想補救幾句，就見青陽仙子額頭青筋鼓漲，臉越來越紅，直到青紫，她伸手死死地去抓自己的脖頸，卻又不像要抓破，反倒像是在……拉扯着什麽東西一樣。

清源宮主吓了一跳，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青陽仙子的身邊已經沒有站着人了，那一片空地就像是凝結的實體一樣，她頓時反應過來，擡手朝着那片凝結物一擊，然後下一刻，青陽仙子整個人就炸裂了開來，細細碎碎的血肉骨末濺射在周遭的空地上，遠一點的落在了出雲宮弟子的白衣上，恍若雪地紅梅，妖嬈綻放。

清源宮主怔了，出雲宮的弟子也怔了，而守衛大陣之外，淩空對敵的瓊海老祖反應過來，卻是暴怒！

她大喝一聲，整個人化成一片虛虛實實的綠霧，就在身化綠霧的瞬間，她就發覺了妲己的蹤跡，一半神識被她打得支離破碎，而另一半，正在守衛大陣之內！

連出雲宮的弟子都不顧，瓊海老祖發瘋似地撲來，綠霧周遭是細細綿綿的雨雲，被雨打濕之後，嗜血的藤蔓種子陡然從地面上破開，幾息之間就織結成一大片張牙舞爪的妖藤，即便是大乘修士，也逃不開這片吞噬神魂的妖藤！

妲己已經無法保持虛無，她氣喘籲籲地變回了慕容鳳的模樣，為了轉移瓊海老祖的注意力，她幾乎可以算是豁出了一半的性命，到現在這個結果，也是她預料之中，她閉上雙眼，不再掙紮。

就在這時，鋪天蓋地的藤蔓忽然靜止，連帶着瓊海老祖化身的那片綠霧也停頓在了空中，似乎連風聲都停止了，妲己睜開雙眼，眼前卻被一只手遮蓋住了。

“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