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2)
對江少陵說:“也不能太意思了,遇喪事叩頭,真正的大禮是四跪十二拜,我還沒給江爸爸行跪拜禮呢!”
鄭睿再一次瞠目結舌,還有這說法?天才奇葩每天都看的是什麽書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句“江爸爸”傳進江少陵耳中,不僅令他緩和了臉色,就連頭似乎也不怎麽疼了......
不疼是錯覺。江少陵在山上吹了風,下山途中頭暈眼花,沈慈跟在他身後,不知在想什麽,竟也是一路無話。
江少陵這次回國很低調,數名保镖留守S市,兩日前只帶鄭睿随行回到了杏花村。江家院落不大,再加上常年無人居住,破敗程度可想而知。鄭睿雖然找人簡單收拾了一下江家老宅,購置了一些新床褥和生活用品,卻也只能勉強住人,若想住的舒适,有錢在手,倒也不是難事,但江先生沒有任何指示,鄭睿就只能按兵不動。
這天中午,鄭睿走在前方推開院門,沈慈正要進去,卻被江少陵握住了手腕,沈慈閃了一下神,他的手很燙。
他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沈慈原以為他勢必要同她說些什麽,但他面色冷漠,握着她的手卻是什麽話也沒說,過了一會兒才松開她的手,一言不發地率先走了進去。
沈慈站在院門外,看着院落中男子的背影,心口卻不再有疼痛,只有淡淡的愁緒深深地紮在她的心裏。
陽光下,男子背影孤傲,置身于蕭條的院落中,常年無人居住的房屋早已在南方天氣侵蝕下長滿了青苔,外牆更是布滿了爬山虎,院子裏已是如此簡陋,屋內怕是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剛才出現那樣的舉動,鄭睿和陸離均是看的一頭霧水,唯有她領悟到了他的尊嚴強撐。他不允許她走進他的童年院落挑三揀四;不允許她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悅;不允許她嫌棄他從小生活的故居......
只要那個人是她,他就不允許。
她一直以為她從未了解過他,原來不是她不了解,而是她不肯直視她了解他這個事實。
有人曾說過:念舊的人,總是活得像個拾荒者。江少陵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2012年,她和江少陵婚事敲定不久,江少陵感恩出生地,耗費巨資将杏花村煥然一新。
他派人修建公園式豪華墓的同時,另派了一撥人為村裏十幾戶村民免費蓋起了別墅,甚至承包了後期別墅裝修和家具費用,杏花村村民談起江少陵無不感激,周圍村落談及杏花村村民無不豔羨。
當然,也有人不解:“江少陵有那麽多錢,他能為你們杏花村戶戶蓋別墅,為什麽獨獨留着江家老宅不動工?那麽破,他以後返村,江家還能住人嗎?”
杏花村村民默契不語,那是因為江少陵念舊。
房子再破、再舊,畢竟也是他從小生活的故居。留着是回憶,一旦毀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江少陵這次回來,全村人都邀請他去各自家裏住,但他卻栖身在了江家老宅……
他能吃苦,她為什麽就不能呢?
沈慈低頭笑了笑,不知是在笑她自己,還是在笑他輕看了她。
蘇瑾瑜的遺像和骨灰盒擺放在客堂桌案正中間,另外客堂裏還擺放着一口小棺材,沈慈走過去的時候,朝裏面看了一眼,裏面填滿了衣物。也是,中國民俗:忌空棺裝已亡人。
沈慈雙手扒着棺木朝裏看,良久都沒有動靜。鄭睿早已點了香,總不能一直站着,正要上前,卻被陸離一把攔住,鄭睿疑惑不解間,就聽陸離輕聲喚了一聲“太太”,對着沈慈的背影說:“香已經點好了。”
沈慈終于有了動靜,臉往右手臂衣服上蹭了蹭,鄭睿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難怪陸離剛才不讓他過去。
這日,沈慈眼睛很紅,跪在地上拜祭蘇瑾瑜時,開口問鄭睿:“你家先生呢?”
江少陵和鄭睿抵達杏花村之後,就一直沒有開火,一日三餐都是在村民家裏吃的。正是中午吃飯時間,鄭睿喊陸離一起去村民家端飯吃,沈慈坐在客堂門檻上喚停陸離,不讓他過去。
沈慈看着鄭睿,語氣頗淡:“你家江先生回村,村民熱情,負責江先生一日三餐是鄰裏情深,你跟着江先生蹭飯吃尚且還說得過去,如今再捎帶上我和陸離,你覺得合适嗎?”
“要不我多付一些夥食費?”鄭睿聽出來了,江太太這是在間接斥責他厚臉皮,一時間難免有些小尴尬。
沈慈嘴角開始有了笑意:“你跟着江先生一起回來,如果僅為了幾頓飯就拿錢給村民,你覺得村民會接受嗎?但如果他們不接受,一日三餐招待你和江先生,餐桌上總要有魚有肉吧!那麽問題來了,買魚買肉的錢,又是誰出的呢?”
村民出的。
兩年前江先生幫他們蓋別墅,他們收了那麽大的恩惠,如今讓村民管幾頓飯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句話,鄭睿不敢說,因為坐在門檻上那個妖女是沈慈,也是江太太。鄭睿看着沈慈很為難:“那您說怎麽辦?”
沈慈笑意加深:“餓着吧,餓個幾天死不了人。”
客堂門口,女子白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鄭睿氣不打一處來,她這說的是什麽話?
“鄭睿——”
正在鄭睿噴火間,只聽江少陵在主屋卧室裏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因為感冒,聲音很沙啞。
在主屋卧室休息的江少陵應是早已将外面“言語厮殺”盡收耳底,否則鄭睿也不會“面聖”完,走出來對沈慈說:“太太,我需要借用一下陸離。明天會有賓客前來吊唁,江先生讓我到鎮上購買一些食材,另外還要再安排幾位廚師回村幫忙,我一個人不行,需要幫手。”
賓客?蘇家成員嗎?
沈慈很好說話,撐着臉看着陸離:“陸離,你去吧!記得給我多買一些水果回來。”
鄭睿保持微笑,閉合的牙齒卻是微微用力。他們來杏花村是為了下葬蘇瑾瑜,家有喪事,但沈大小姐傷心卻不過一瞬,竟然還有心思惦記吃食水果,如此理直氣壯,甚至不屑做做樣子,實在是可氣。
這邊鄭睿還在憤憤不平,那邊陸離還沒離開卻已記挂起了沈慈午餐,詢問她中午怎麽吃飯?
沈慈先是看了一眼鄭睿,随後将目光落在陸離臉上,出口話語不是一般的沒心沒肺:“你們江先生不是病着嗎?估計中午也沒什麽胃口,等一下我去村民家把他那碗飯端過來,中午這頓飯也就湊合湊合解決了。”
聞言,鄭睿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動個不停,此女果真歹毒至極,這麽不負責任的話,她都能大言不慚地說出口,他家江先生是病人,她竟跟一個病人搶飯吃,她好意思嗎?
別人或許不好意思,但沈慈......很難說。
鄭睿決定先下手為強:“太太,杏花村道路複雜,如果沒有人給您指路,我怕您找不到那戶村民住在哪裏。要不這樣,我先幫江先生把午餐端過來,然後我和陸離再開車去鎮上?”
沈慈笑了笑,不作聲。這位鄭姓小夥子倒是忠心護主。她擡手示意陸離近前,也不知道她壓低聲音對陸離說了些什麽話,只知道片刻後陸離直起身,看着鄭睿道:“我跟你一起過去。”
院外,鄭睿微微皺眉:“太太剛才都對你說了些什麽?”
陸離沉默。
沈慈對他說:“魚生火,肉生痰。你随鄭睿一起過去,飲食不宜太油膩,如果午餐食物清淡,易消化,倒是可以盛一碗過來。”
負責江少陵和鄭睿一日三餐的,是一戶孫姓村民,男主人孫叔和江父是兒時玩伴,日前江少陵回來,孫叔一家很是熱情。
這天中午,孫嬸得知江少陵身體不舒服,專門下了一碗素面,又燒了一瓶熱水讓鄭睿和陸離帶到江家。
鄭睿離開前把一袋感冒藥交給了沈慈:“太太,等江先生吃完午飯,還請您叮囑他把藥給吃了。”
鄭睿刻意加重“江先生吃完午飯”七個字,奈何沈慈坐在門檻上,斜倚着門框似是睡着了。鄭睿猶豫了一下,把藥放在她身旁,轉身走了幾步,回頭再看沈慈,見她并沒有理會那包藥的意思,鄭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果然所托非人,他和陸離還是快去快回比較好……
春日陽光很暖,沈慈睜開眼睛靜靜地坐着,眼睛被明晃晃的陽光暖得很溫熱。中午時光很安靜,連帶院裏院外也是安靜無比,鄭睿端飯進去到離開,時間已經悄無聲息地走過了五分鐘,主屋卧室卻沒有任何動靜,她無意識地摳了摳手指,扶着門框站了起來。
主屋簡陋,尚且還算幹淨,一張床、兩個床頭櫃、一組衣櫃、一張稱不上是書桌的書桌裝滿了整個空間。沈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這才走到床沿坐下,那碗面放在床頭櫃上,他沒動。
他在睡覺,但他睡得并不安穩,眉心微皺的他,應是好幾天都不曾好好地睡過一次覺,疲憊,消瘦……
沈慈今年27歲,游歷過很多國家,也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異國帥哥,但江少陵卻是她見過長相最完美的男人,就連中美混血出身的林宣也不是其對手。
這裏是杏花村,林宣在紐約,躺在她面前的是江少陵。她很清楚,蘇瑾瑜的死對他打擊很大,他雖不動聲色,雖萬千喜悲藏匿心中,但內心怕是早已泥濘成災。
她說不出勸慰他的話,這些年她在紐約市喜悲銳減,早已遺忘了該以怎樣的方式和一個叫江少陵的男子正常共處。
煮好的面放任不吃,容易坨在一起,沈慈拿起筷子剛攪拌了兩下,就聽本應熟睡的他忽然開口說:“餓的話,你把面給吃了。”
沈慈手頭動作一僵,床上那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離得近了,沈慈方才發現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我不餓。”沈慈把筷子放在碗沿上。她剛才攪拌素面,是顧及他起床吃面時口感不好,跟自身餓不餓沒關系,但他顯然是誤解了她的舉動。
沈慈不予解釋。
她說她不餓,對此江少陵并不發表意見,他從床上坐起身,直接付諸行動,将那碗素面連同筷子一起遞給了沈慈。
沈慈盯着那碗面猶豫了數秒,然後伸手接了。
在這世上,有這樣一種男人:作為上市公司董事長,他做事精準,不允許工作上出現絲毫偏差,終日斡旋于華爾街,應酬于曼哈頓,他與人交流可以多國語言完美切換,社會閱歷完全淩駕在年齡之上;作為業界同行死對頭,他陰險奸詐,花樣繁多,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經商如此, 謀取婚姻更是如此;作為丈夫,他性格陰晴不定,介于正常與分裂之間,并且擁有強烈的操控欲和專制欲……
專制如江少陵,這碗面沈慈如果不接,他怕是會一直端着,或是直接拿着筷子送到她唇邊。
素面水分被吸走大半,入嘴并不好吃,但她又有什麽可挑剔的呢?他生着病,卻把素面讓給她,此刻她該偷笑,而不是挑三揀四。
主屋卧室寂靜無聲,沈慈慢吞吞地吃着面,但多少有些食不知味,一方面是跟面食清淡有關,另一方面卻是拜江少陵目光所賜。
沈慈選擇裝傻,不過......他打算盯着她看到什麽時候?
溫溫的面條黏在一起,吃進嘴裏跟吃面疙瘩差不多,沈慈咀嚼了幾下,不願虧待自己的胃,幹脆吐在了碗裏。
似是覺得吐食物有些不雅,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江少陵,江少陵正靠着床頭閉眼小憩。
沈慈覺得這樣挺好,她右手拿着筷子,用手背碰了碰江少陵的手臂,見江少陵睜開眼睛看着她,她很好心地把剩下那碗面遞給了江少陵:“我吃不完,倒掉的話實在是浪費,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剩下這半碗面要不你吃了吧!”
江少陵朝那碗面看了一眼,她還真以為他什麽都沒看到嗎?剛才見她吐食物到碗裏,出于不忍直視,他這才閉上了眼睛,她倒好,壞心眼數十年如一日,吐過的食物都敢拿來讓他吃......
“我沒胃口,吃不完就放着吧!等鄭睿回來,留給他收拾。”江少陵對那碗面視若無睹,語氣雖然輕淡,聲音裏卻透着清晰可聞的疲态。
江少陵與人講話一直是堅定有力,擲地有聲,但此刻聲音暗啞,力道發虛。沈慈難得善心回歸,收起壞心眼,把碗筷放在一旁,先是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從口袋裏取出那袋感冒藥放在水杯旁,很盡責地叮囑江少陵:“我把感冒藥放在這裏,等水不熱了,你記得把藥給吃了。”
江少陵皺了眉。
她做出這樣的舉動,又說出這樣的話,江少陵縱使不感動,也該心有觸動,但這日中午,溫暖的陽光穿過窗戶晃進他幽深的眼眸裏,他盯着那袋感冒藥,卻有一股火氣猝然竄起。
近幾年,她何時善待過他?
幾日前她在江水墅向他提出離婚,那麽她現在是什麽意思?喪事期間先給他幾個棗吃,等喪事完再繼續給他一棒子?
還是說,因為蘇瑾瑜去世,所以她憐憫他,同情他?
誰要她憐憫他,同情他了?
江少陵越想越氣,壓着怒火問:“你身上怎麽會有感冒藥?”
“上午鄭睿在鎮上買的。”沈慈收拾碗筷準備出去,她有手有腳,尋思着無需等鄭睿回來幫她刷碗善後,像這種活她完全可以自己搞定。
這句大實話沈慈不該說,因為就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江少陵忽然冷冰冰地看着她,目光宛如雷雨夜波濤洶湧的海平面,不僅令人窒息,更像是結了冰一樣。
猝然接觸到這麽冰冷的目光,沈慈完全是雲裏霧裏,她有說錯什麽話,還是做錯什麽事惹他不高興嗎?
這人人格實在是太分裂了。
“出去——”
卧室裏,人格分裂的江少陵怒極反笑,毫不客氣地甩了兩個字給沈慈,語氣格外的重。
中午12:42分,沈慈端着碗筷蹲在院子裏已經很長時間了。十分鐘以前,江少陵當着她的面把感冒藥扔到了窗戶外,她一言不發地走出去撿感冒藥,不停的告誡自己:蘇瑾瑜死了,屋裏那人原本脾氣就很怪,如今情緒不好,火氣旺,那也是人之常情……
沈慈疏忽了晨間那場暴風雨,有幾包感冒藥被摔破,藥丸和藥片散落的到處都是,另外還有幾包感冒藥浸泡在院內坑坑窪窪的泥水裏,繼續服用是不可能了。
對于他突如其來的怒火,沈慈将剛才在屋裏發生的事情,簡單地梳理了一遍,想要窺探出他的怒火蹤跡,倒也不是難事。
問題出在感冒藥是鄭睿買的,而不是她?
沈慈只窺探到其一,至于其二則是取決于江少陵心魔滋生——
誤會感冒藥是沈慈買的,他火氣蹿升,懷疑她心懷鬼胎,但心裏沒有絲毫波動那是騙人的。
落實感冒藥與沈慈無關,他火氣加倍,相較有心買藥,無心買藥最可恨。
她當真無心嗎?
不,她的無心僅限于自己,反觀她的有心倒是毫無保留的全都給了林宣。似是一種諷刺,一月份敘利亞帕爾米拉,她察覺林宣感冒,曾親手煮了一碗湯端給林宣……
林宣……林宣……
僅僅只是想起這個名字,就足以令他火氣難忍。這把心頭火雖然被他發了出來,但他情緒不見平和好轉,反而越來越糟。這份糟糕來源于他剛才的語氣,他從未對她說過那麽重的話,她剛才一聲不吭地走出去,院裏院外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在院子裏做什麽?怪他、怨他,還是正在獨自生悶氣?
十分鐘過去,他隐忍地咬着牙,她沒有進屋。
二十分鐘過去,他放松面部表情,靠着床頭耐着性子等着她進屋。
半個小時過去,他忽然掀起被子,穿上皮鞋離開了卧室,走出主屋,院子裏卻不見沈慈蹤影。
應是感冒作祟,陽光下江少陵身體乍寒乍暖,頭暈得厲害。
沈慈在孫嬸家。
中午孫嬸操持完家務,記挂江少陵的身體狀況,就火急火燎地趕到了江家老宅。
這裏是杏花村,幾乎每戶人家別墅外都栽種着杏花樹,伴随着一場春雨侵襲,杏花花瓣落了滿地。孫嬸來到江家的時候,沈慈正蹲在大門外用杏花花瓣在地上拼貼出了一個大大的“江”字,不是一般的清閑無聊。
杏花村不大,所以有關于“江少陵的媳婦來到了杏花村”,短短一中午幾乎傳得人盡皆知,孫嬸不可能不知道。江家院門外,孫嬸初遇沈慈,卻已斷定她必是“少陵媳婦”無疑,只因她那頭醒目的白頭發。
陳叔說:“少陵媳婦長相偏清秀,雖然氣質很好,只可惜卻是一個少白頭。”
陳叔言語間滿是惋惜之意,在他看來江少陵現如今事業做得那麽大,人又長得好,娶媳婦怎麽說也該娶一個顏值與他相匹配的女子,就算顏值不相配,至少妻子也不該頭發半白。
沈慈見有人走過來,站起身踢亂地上的“江”字,朝來人笑了笑。
“你是少陵媳婦吧!少陵在家嗎?”孫嬸笑容溫和,看起來很親切。
沈慈并不好奇來人怎會知道她的身份,很顯然這位中年阿姨是為江少陵而來,沈慈在想,屋裏那人情緒不好,為了避免他得罪同村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免他和外人接觸。
“少陵正在卧室睡覺,您找他有事嗎?”話說到這裏,沈慈略顯虛僞地邁動腳步:“我去叫少陵起床。”
聽說江少陵正在睡覺,孫嬸哪能真的讓沈慈進去叫人,連忙拉住沈慈,詢問了一下江少陵的身體狀況,後又問:“少陵中午胃口怎麽樣?素面有沒有吃完?”
沈慈這才意識到來人是誰,厚着臉皮回孫嬸,說江少陵素面吃了大半碗,胃口還不錯。
孫嬸笑着點頭:“那就好。”
門口淺聊,孫嬸提及鄭睿之前去家裏端飯,她當時并不知道沈慈在村裏,所以只讓鄭睿帶了一碗素面過來。孫嬸看着沈慈,頗為抱歉,詢問沈慈中午是不是沒吃飯?更熱心腸地拉着她去家裏,說要下碗面給她吃。
沈慈中午吃了半碗素面,哪還有食欲?謝絕了孫嬸的好意,沈慈讓孫嬸在門口等她一下,她把碗筷從院子裏拿出來還給孫嬸,并再次道謝。
孫嬸接過碗筷,看着沈慈輕笑:“今天早晨,少陵連早飯都沒吃,一個人在村口站了好幾個小時,後來下起了大雨,他回去的時候,衣服多半是淋濕了,要不然也不會感冒。我之前還納悶他站在村口幹什麽?現在我明白了,他是在等你。”
沈慈身體一僵,心裏卻像是被銀針給輕輕地刺了一下,原來是因為她!
院外杏花耀眼,沈慈無意識地摳着手指頭,再擡眸看着孫嬸時,她說:“孫嬸,我能借用一下您家廚房嗎?”
午後,江少陵幾乎找遍了杏花村,後來聽村民說沈慈在孫嬸家,他這才暗松了一口氣,不願意承認後背之所以會出一層冷汗,皆是來源于內心最深處的那份恐慌和不安。
2014年2月4日之前,他有蘇瑾瑜,有她;2014年2月4日之後,蘇瑾瑜死了,她成了他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也是唯一的那個親人。
因為唯一,所以他可以一再退讓;因為唯一,所以他有多恨她,就有多在乎她。
杏花村民風淳樸,白天黑夜不閉戶都沒什麽問題,孫家別墅大門沒關,江少陵走進去的時候,沈慈正和孫嬸,以及孫嬸的小孫女說着話。
孫嬸的兒子和兒媳婦在縣城上班,平時上班很忙,就把女兒送回了杏花村,讓孫嬸幫忙照看着。
“嬸嬸,你的頭發為什麽會這麽白?”廚房內,小孫女童年無忌,卻令站在客廳裏的江少陵皺了眉。
“嘉怡——”孫嬸厲聲呵斥小孫女不許亂說話,頗為尴尬地向沈慈道歉:“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慈笑了笑,她沒孫嬸想象中那麽敏感,見嘉怡有些委屈地站在一旁,沈慈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半開玩笑道:“因為我天天吃零食,不怎麽愛吃飯,所以頭發才會這麽白。嬸嬸現在很後悔,所以嘉怡千萬不要學我,一定要按時吃飯,等嘉怡長大了,一定會擁有一頭漂亮的黑頭發。”
對于孩子來說,白發意味着蒼老,嘉怡聽沈慈說,吃零食,不吃飯會導致白發滋生,連忙點頭保證:“好,我以後不吃零食了,我要吃很多很多的飯。”
童言稚嫩,沈慈微笑不語。
孫嬸見沈慈一點也不介意別人問起她的白發,略一沉吟,背着小孫女,壓低聲音問沈慈:“小慈,孫嬸問一句,你可別生氣啊!你是先天性少白頭,還是後天性少白頭?”
“是後天性少白頭。”沈慈笑容如初,竈爐上放置着砂鍋,聽到煮沸聲,沈慈調成小火慢慢煎煮。
“什麽時候開始的?”
孫嬸會這麽問,多半是熱心腸作祟,想要幫她尋偏方試一試。沈慈想了想,淡淡地說:“2006年吧!某一日清晨在浴室裏看到自己突然生出了幾十根白頭發,雖然一直在接受治療,但因工作關系,這些年白發卻是越來越多,好在白發不傷身,況且人到老年,白發自然生,不過是早晚罷了,由着它吧!”
2006年?
廚房門口,不知怎麽的,江少陵心口莫名一涼。2006年,對于他來說是禁忌,那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不僅是他,還有......
“叔叔——”
一道歡喜的童音打斷了江少陵的思緒,也适時打斷了孫嬸口中的特效偏方,沈慈和孫嬸朝門口望去,只見江少陵逆光而立,清俊的臉色有些發白,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沈慈,方才禮貌地道了聲:“孫嬸。”
孫嬸見江少陵臉色不好,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想起家中好像有一支溫度計,就讓江少陵先去客廳裏坐着,随後帶着小孫女上樓找東西去了。
沈慈把火給關了,将砂鍋裏的湯倒在了一只白瓷碗裏,端着湯碗轉過身,卻發現江少陵還在門口站着。
江少陵一言不發地看着沈慈,不知在想些什麽,看起來有些跑神,直到沈慈端着湯碗轉身,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她在孫嬸家,僅僅是為了眼前這碗湯。
是一碗紅湯,碗底沉澱着蔥白、大蔥根須,以及幾塊姜片。這碗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一月份她曾熬了相同一碗湯給另外一個男人;陌生的是,這是她第一次熬煮感冒偏方給他喝。
是給他喝的吧?
他和林宣待遇相同,他應該欣慰,還是應該氣她?原來,林宣在她心中也不過如此,所謂特例,林宣并非是專屬的那一個。
下午陽光照射入室,晃在了那碗湯藥上,也晃到了沈慈恬靜淡然的眉眼間。她把那碗湯藥遞給江少陵:“你先端出去,我再幫你倒一碗水。”
江少陵盯着那碗紅湯看,許是光線緣故,漆黑的眼眸泛着淡淡的溫軟。
“江少陵?”
沈慈直呼其名,忍着觸摸他額頭的沖動,該不會是燒糊塗了吧?
江少陵終于擡眸瞥了她一眼,伸手接住了那碗湯。“江少陵”三個字被她輕輕道出,仿佛有一根看不見摸不着的絲線正在輕輕扯動着他的心......
記憶裏,她壞壞一笑:“江少陵,我還很年幼,你不要勾引我犯罪。”
他:“......”
記憶裏,她笑容燦爛:“少陵,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到你我正在接吻,吻到激情處,你忽然大煞風景地捧着我的臉問:藍藍,你刷牙了嗎?”
他:“......”
記憶裏,她惹他生氣,他在前面走,她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變着腔調喚他的名字,一聲比一聲軟。
——江少陵、少陵、江少陵、少陵......
孫家客廳裏,江少陵靠着沙發疲倦地閉上了眼睛,直到耳邊傳來了一聲“江少陵”,他緩緩睜開眼睛,見沈慈正端着一碗水走過來,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回憶和現實的區別。
還是能分清的。
回憶裏的她,長發漆黑濃郁;現在的她,長發已是半白。
他很想問一問,她的頭發究竟是不是因為那件事白的?但有些話一旦問出口,只會傷人傷己,到頭來不僅傷了他,也傷了她……
沈慈走到茶幾前,把端來的那碗白開水放到了紅湯旁邊,這時江少陵忽然開口對她說:“家裏簡陋,難保不會有壁虎,一會兒我跟孫嬸說說,今天晚上你住在孫嬸家,明天早晨再回去。”
沈慈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她懼怕壁虎這件事,原來他一直都沒忘。那是多少年前發生的事情了,那時候她怕很多爬行動物,但現在的她,早已無所畏懼。
這番話,她沒有說給他聽,而是重新端起那碗白開水,放在了江少陵的眼前。
江少陵這才發現,她沖了杏花茶,幾朵杏花花瓣在熱水中緩緩綻放,花态喜人,十分好看。
沈慈站在茶幾旁,表情很淡,就連聲音也很淡:“這幾朵杏花是我午後從江家宅院外撿的,我剛才嘗了一下,味道雖然有些苦,但它卻有潤肺定喘,生津止渴的功效。我和你喝同一碗杏花茶,等于是吃了同樣的苦,沒道理江家你能住得,我卻住不得。況且今天是蘇姨下葬前的最後一晚,她生前待我很好,我如果不回江家給她守靈的話,她今後怕是會時常托夢吓我。“說到這裏,她摳了摳手指頭,語氣夾雜着三分玩笑心态,半真半假道:“我懼怕和鬼魂打交道,所以江家,我必須回。”
江少陵抿着唇,留意到她說話時一直在摳她的手指頭。有關于她摳手指的壞習慣,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婚後,私底下他曾目睹過好幾次,為此心理醫生給他的結論是:“江先生,您的太太智商很高,身為‘門薩’會員,同時又從事科研領域,她對自己的要求難免會苛刻許多,如果您發現她偶爾出現一兩個強迫症的症狀,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她已離職腦研究院,摳手指的壞習慣卻依然存在,一時半刻怕是很難改。
江少陵微不可聞地皺了眉,等他意識到他在做什麽時,他已握住了她的手,有一股破繭而出的暖意柔化了他的五官線條,他沙啞着聲音說:“別摳手指,晚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去。”
樓梯口,孫嬸拿着體溫計忽然止步:客廳裏,江少陵坐在沙發上,沈慈站在他身旁,當他牽着沈慈的手輕輕說話時,那一刻的江少陵平和而又淡然,仿佛他的萬千心事全都可以和沈慈緊密地捆綁在一起......
江少陵回江家睡了一下午。
回去前,他托孫嬸幫忙照看一下沈慈,說她初來杏花村,最好別讓她四處亂走動。
孫嬸笑着點頭,心裏卻在想:少陵也太寶貝他這個妻子了。沈慈是成年人,難道在村子裏走一走,村子外逛一逛,還能丢了不成?
雖是這樣想的,孫嬸倒還真的陪了沈慈一下午。期間路遇村民在村子公用涼亭裏喝茶打牌,孫嬸相互介紹,沈慈含笑打招呼,看得出來村民對她這個人頗為好奇,雖然沒有明面上盯着她的白發看,但她和孫嬸離開時,她分明能感受到後背處隐隐發熱,不知承載了多少村民“友善”的目光。
她向來不在乎這些,村裏村外空氣幹淨,二月楊柳已發芽,河水波光蕩漾,配上周遭杏花樹,風光旖旎,別有一番動人心魂處。
“能在這裏生活倒也是一種福氣。”村子寧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商業氣息,想要成就一段無人打擾的好時光不在話下。
孫嬸卻不認同她的話:“少陵哪能讓你住在這裏?你剛來,所以才會覺得新鮮。村子空氣雖好,但不适合年輕人居住,如果你喜歡這裏的話,可以等你和少陵老了,一起回來住上一段時間,估摸着那時候我早就不在了。”
說這話時,孫嬸雖然是玩笑姿态,但談及生死,話語間總歸有些無奈。
沈慈笑了笑,盯着河面楊柳不說話,二月南方已回暖,到了三月份,天氣也會一日比一日還要暖。2014年看似才剛剛開始,她卻覺得時間過得不是一般的快。
黃昏時分,孫嬸想起家裏番薯吃完了,下地窖取番薯時,抛了幾只番薯給地面上的沈慈,沈慈跟孫嬸簡單說了一聲去向,就抱着幾只番薯去了小河邊。
天色擦邊黑的時候,陸離和鄭睿回來了,不僅購買了半卡車食材,還帶回來一支廚房小隊伍。
江少陵在江家老宅睡得很沉,鄭睿輕輕喊了他好幾聲,都不見他蘇醒,後來見他在睡夢中皺了眉,鄭睿不敢再叫,只能和陸離帶着食材和廚房相關人員去了孫嬸家。
江家廚房年久失修,早已不能再用,唯一的辦法就是借用孫嬸或是其他村民家廚房,至于夜間休息,廚師明天淩晨就要動手做飯,所以夜間只能睡上幾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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