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詠絮

轉眼到了隆冬。

溫度驟降，呵氣成霧。

穆顏手指掠過朵朵香梅，問一旁的侍女：“你說說，這梅花怎麽這麽有毅力，在冬天開放？”

那侍女道：“恕奴婢無知……”

穆顏嘆了一聲，總覺得之前馨兒打趣也好，正經回答也好，也比這悶裏悶氣的強。無奈之下，一人獨賞也是無趣，便轉身回宮了。

宮中琴聲悠然，這次不知彈的是什麽曲子，飄飄然的，好似雪花從天而降，也說不出是什麽味道。

或許有些無聊的意思。

她跨進殿門，走進內殿，便看見齊豫百無聊賴的在那裏亂掃，最奇的是，還能成調。她悄悄走過去，捂住他的眼睛，然後粗聲粗氣道：“猜猜我是誰？”

齊豫笑道：“陛下。”

穆顏搖搖頭：“不對不對，陛下被我吃了，我是年獸。”

齊豫故作焦急：“無恥之徒，快快将陛下歸還，可繞你一死！”說着把後面的人而拽到懷裏，搔她的癢。

穆顏呵呵直笑，忙求饒道：“好了好了……孤的愛君，孤知錯了……”

齊豫笑嘻嘻道：“陛下不是說被年獸吃了嗎？”

“孤被吃了，孤的臣民怎麽辦？”

齊豫将她摟緊，身子輕搖：“我的陛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好意思說臣民呢。”言必，握緊她的手，塞進自己懷裏。

雖說無夫妻之實，這些年月相處，兩人都有了些莫名的默契，即使各自抱着不同心思，穆顏卻不曾為難過他，當個伴兒來過日子。

穆顏瞧着他，道：“愛君哪，孤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齊豫問道：“何事？”

“老臣們都在勸孤早立鳳君，其實孤心裏的人選其實早就定了。”她眨眨眼睛，睫毛上面融化的雪花都被晃下來，“孤想立你為鳳君，好不好？”

他笑了笑：“陛下永遠用我來搪塞你那些老臣。”

“并非玩笑，雖說是個名分，但也是個不錯的名分，宮中也算有你立足之地。”

“我不願。”

穆顏蹙眉：“怎麽？之前不是盼着這事兒麽。”

齊豫默然：“鳳君之位極高，豫尚無能力來駕馭。”

“國事繁忙，孤也不打算再納新寵，你也不必多慮的。”看他為難的神色，只好道，“罷了……你什麽時候願意了，便跟孤說。”

“謝陛下隆恩。”

她抽出被他捂暖的雙手，脫下猩紅狐皮長袍，攏了攏頭發，在一旁坐着，開始審閱奏折。

齊豫差宮人在一旁立了爐火，之上還燃了些淡雅的熏香。他坐在案邊，橫了琴，時不時撥弄些清雅的調子。

千縷陽光灑在輝煌的殷國宮殿之上，只見金色冉冉，紅色輕狂，所塑全然是帝王家的氣質，帝王家的宏光。

有個小丫頭便踏着帝王家的青石，拿着帝王欽賜的“皇命欽差”，牽着帝王忠臣之子，樂呵呵的闖勁帝王所住的宮殿。

清脆的童聲響徹整個大殿：“姐姐！詠絮來看你了！”

穆顏抖了抖，還沒等反應過來，便看見慕詠絮穿着厚厚的棉衣，蹦蹦跳跳的進來了。後面跟着的，正是淳岚。

“姐姐，他是誰啊？”慕詠絮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齊豫正義淩然地問。也難怪她沒見過，詠絮雖然喜歡穆顏，卻不太愛進皇宮，每次來慕毅都不在，今日才是真的碰上了。

穆顏抹抹額頭的汗珠，道：“這……這是你姐夫。”又沖着淳岚問道，“阿岚好久沒來了，過來坐吧？”

淳岚彎腰施禮，在書案左邊坐了下來。

慕詠絮盯着齊豫看了半天，奶裏奶氣說道：“他可真漂亮。岚哥哥你看，他的眼睛是藍色的！”說着還跑過去扒着人家肩膀仔細的看了一番。

齊豫皺着眉頭，看她離近一寸，自己便往後退一寸。

詠絮用她的大眼珠死死盯着他，都快蹭到他的臉了，終于問了句：“你叫什麽啊？”

“齊豫...”

穆顏看他害怕的模樣，笑道：“這是慕詠絮，丞相家的二小姐。”

“陛下，臣君還是告退吧……”他縮了縮身子。

“孤看詠絮還是蠻喜歡你的。你再待會也好。”

“姐姐！”她爬了下來，又爬進穆顏的懷裏，指着淳岚說，“我剛認識的岚哥哥，他跟也來找姐姐。姐姐，我長大了就嫁給他好不好？”

穆顏看淳岚滿面通紅，雙手還一直搖個不停。

“阿岚，詠絮可是孤的寶貝，你要是願意，這也是件好事啊。”

他吓得說話都不利索了：“陛下……岚……岚已有心儀女子……”

穆顏訝然，道：“是那家小姐？你若喜歡，跟孤說，孤給你們賜婚！”

淳岚忙搖頭：“緩幾年便是……”

穆顏瞄瞄齊豫，道：“豫啊，你能猜出他心儀之人嗎？”

齊豫看看淳岚，道：“簡單。好像剛從她那裏回來。”

淳岚一下漲紅了臉，深深低下頭去。

“跟孤說說。”

“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薰香味道，跟陛下前兩天送出去的一樣。還有書卷的味道，還有……刀劍的鏽銅味，還有……”他皺皺眉，“好像是炖肉的味道。花囊的馨香。沒記錯正是陛下送給南門馨的香料之味。”

他打理一下，道：“淳公子應當是拿着書本去南門馨的公主府，然後跟她比試劍術之後，便吃了她家的炖肉，可能是在打鬥的時候不小心将南門馨打倒，他一時情急之下，摟住了她。就象這樣……”然後将穆顏拽了起來，緊緊擁在懷裏，“如此說可對？”

“哇！姐夫好厲害！簡直一模一樣！”慕詠絮可是絲毫不吝啬她的褒獎，高興的直拍手。

齊豫笑道：“過獎。”

穆顏輕推齊豫，站在一旁喃喃道：“南門馨？你倆竟能合得來……孤太小看她了，她籠絡了詠絮不說，竟連你也被糊弄了過去。”

淳岚羞澀的把頭都快埋到胸脯裏了，嘴裏嗫嚅道：“岚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穆顏拍拍他的肩膀，道：“等她成年，孤便給你們倆賜婚。”

“哎！姐姐！”慕詠絮搖晃着小手臂，“我要嫁給他，不是南門姐姐！”

“你還小，到時候孤給你尋摸個優秀的男子...沒準比你岚哥哥還優秀。就像你父親那般學識淵博，，像你姐夫這般溫潤俊美。”

“可詠絮不能嫁給爹爹，能不能嫁給姐夫？”

“不行！”穆顏一口否認，“這是你姐姐的人。”

一想自己的語氣過于生硬，便放柔了些：“等你長大了再說，還不成？”

慕詠絮嘟着小嘴，道：“爹爹很喜歡姐姐，姐夫也很喜歡姐姐，岚哥哥也也很喜歡姐姐……大家都喜歡姐姐。”

穆顏道：“姐姐很喜歡詠絮。”

她眼睛裏放出光亮：“真的？”

“嗯。”她捏着詠絮的臉蛋兒，“詠絮最可愛了。”

“爹爹說姐姐是最好的皇帝，詠絮說姐姐是最好的姐姐！”她撲了過來，抱着她的胳膊來回晃悠，“爹爹的屋子裏有姐姐的畫像，我明天就去讨來，見不到姐姐，就看那幅畫。”

穆顏微微愣神，看看淳岚，他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窘迫中回過神。怕是沒有聽到。

于是立刻道：“阿岚，你先去書房等着，一會兒要将小詠絮平安送回去。”

淳岚應了一聲，就紅着臉跑了。

穆顏看他走後，拉着詠絮到了一邊，笑嘻嘻的問：“你爹爹屋子裏有姐姐的畫像？”

“對啊，好大一幅！”她比劃着，“可爹爹放在抽屜裏，好高好高的抽屜，詠絮夠不到，哥哥也夠不到。一天晚上爹爹再看折子，我睡不着覺跑了出來，看到爹爹很認真地在看那幅畫，然後嘆了兩聲，又把它放到抽屜裏。”

穆顏低聲問道：“詠絮有沒有告訴別人？”

詠絮的聲音也小了：“沒有。”

“詠絮，這是咱們倆的秘密，可不能告訴其他人。”

“明白。姐姐的秘密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真乖。”撫摸她的小腦袋，溫柔一笑，“回去吧，一會你爹爹該生氣了。”

慕詠絮看看齊豫，撅嘴道：“詠絮真的不能嫁給齊豫嗎？”

齊豫忽然聽到喚他，挑了挑眉。

“不行。給你些好吃的，先把他留下。”說着就在她懷裏塞了些點心果脯。

慕詠絮滿足了，一扭一扭的還佯裝不舍，最後還是乖乖的去書房找淳岚了。

齊豫等詠絮走了，朝她盯了半晌，叫穆顏心裏發毛，“你盯着什麽呢...孤這就要批折子了。”

她雖這樣說着，心裏卻打起來別的算盤。

夜涼如水。

穆顏舔舔舌頭，眼睛好像露出了綠光。

“陛下，真準備這樣做？”

“孤這樣想了好久了。”她十指靈動，迅速退下了慕毅的外衣，然後抽開衣帶，扒下他的內衫。

慕毅一想，今日怕是躲不過去了，便将她玄色朝服解開，撤掉她的白色內衫，露出鮮紅的肚兜還有如嬰兒般細致的肌膚。

忘情相擁，何等綢寥。

當二人衣衫褪盡，大功将要告成之時，一聲：“陛下！”再次打亂了所有柔情蜜意。

穆顏心理的承受能力已經經過千磨白練，禁得住了。

她疲憊問道：“何事？”

“龐将軍有急令呈報陛下！”

“可是龐泓将軍？”

“正是！”

穆顏理理衣衫，道：“送進來罷。”

那送信之人趕快推開內殿之門，看皇帝衣衫不整，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再也沒敢擡頭，揚着手将信令呈了上去。

“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孤看後自然會叫人去告訴你家将軍。”

“諾。”

穆顏展開一看，微微嘆道：“他們還是忍不住了。”

慕毅起身，将她摟在懷裏，看着這封信，皺了皺眉：“他們兩國聯軍，陛下可有勝算？”

“勢均力敵罷。子淵，孤派司徒空去梁州，正是想讓他看看戰争并非如他所想，沒想到還沒給他準備時間，這戰争便快打響了。”

她沉沉一嘆，将書信放到一旁，尋了衣衫便開始着身。

慕毅系好衣帶，幫她攏出長發，穿好外衣。

她忽然想起什麽：“不對……”

“怎麽不對？”

“不對，他們應該明白，孤剛剛讓幽國降服，所得人口兵力均在他們之上，他們怎麽可能這般迫不及待……”

“陛下以為，這是試探？”

“孤覺得，還是不要魯莽行事為妙。”

“那撥出六千軍馬送去梁州，叫龐将軍暫時不要有所行動，觀察為主，倘若敵軍真有起戰之意，再派援軍也是不遲。”

“好。便聽丞相的。”穆顏起身，燃起燭火，寫下旨意之後，差人速速送去梁州。

此時正是子時，困意來襲，二人被掃的興致全無，只好相擁而眠。

天色微亮，穆顏便催諸位重臣來朝堂商議。他們就這件事，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雖說謹慎為妙，可是穆顏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跷。

靜候幾天，探子來報，果然只是騷擾，并無打仗之意。

可這無疑不給衆臣敲了一個警鐘。他們既來挑釁，便說明有意。衆人皆知，戰事不遠了。

穆顏也知這也是後輩一展拳腳的機會。便将幾位青年送去前線歷練，也将着手籌劃，可疑惑之感仍在心頭，怎麽也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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