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遠客
江南楊柳綠,碧湖荷葉下一尾赤金背的鯉魚離箭似地迅速游開,長尾蕩開層層漣漪,引得岸上之人可惜地嘆了一聲:“哎,跑了。”
“就你那動靜,隔着幾裏地就該跑了。”岸邊不遠處的涼亭裏,一少年用脆生生的聲音嗤笑道,“等你走近了才跑,那是魚在逗你呢!”
“哈哈哈哈——”
“魚逗人?有趣!有趣!”
“不愧是花三少爺!這想法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樣啊!”
“要我說啊,那魚是想多看三少爺一眼,所以才舍不得走了!”
涼亭裏圍着的其他人都笑起來,阿谀奉承之聲不絕于耳,湖邊被笑話的年輕男子暗自咬牙,一撩長袍下擺走了回來,朗聲道:“就你嘴皮子利索!若不是你故意扔了石頭,它還能跑嗎?”
年輕男子擠開旁人大馬金刀地坐了,單手撐在膝蓋上,一手端了桌面上的茶杯一口飲盡,說:“你以為我沒看見啊?”
話音落,他嘲諷地掃了衆人一眼,那表情就差沒把“馬屁精”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旁人讪讪地笑了,一穿着湖藍色長袍的男子搖了搖手裏的折扇,斯文道:“花三少爺了得,康少爺自然也是了得的。誰人不知道康少爺習得康家老爺子真傳,走路如貓,半點聲音也是不會發出的,這才讓那魚差點着了道。”
此話一出,涼亭裏登時尴尬地一靜。
方才被叫做花三少爺的少年說過“你那動靜隔着幾裏地魚就該跑了”,話裏話外自然是說那姓康的走路動靜太大,旁人還誇贊是三少爺吸引了魚,半句不提姓康的事。
這會兒又有人出來說康少爺內功了得,腳法如貓,半點動靜也不會發出,豈不是同那姓花的少年對着來了?
小小的涼亭裏,明明是随意聊天,卻仿佛裏裏外外都圍着看不見的陷阱暗箭,石凳旁的人慢慢分成了兩派,以石桌中間的茶壺為分界線,清晰地分出了左右。
碧湖上無風起漣漪,便是水下有了動靜,幾張寬大的荷葉微微搖動,那姓花的少年嘴角一勾突然拍桌起身,身形輕盈如燕;衆人就只覺眼前一道杏黃影子一閃而過,再眨眼,那身影已帶着一陣風從湖面上回來了。
花錦雙丢下一樣東西,那東西在地面撲啪翻騰,濺起帶有腥氣的水珠,衆人這才發出驚嘆聲:竟是一尾背部有赤金的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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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康少爺同這魚有緣,那便送了你。”花錦雙年方十六,正是少年英雄,意氣風發之時,他一雙細眉挑起,一對上揚的桃花眼亮晶晶的,仿佛映照着一輪小太陽;他接過小厮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将微微打濕的袖子挽起一點來,露出白皙的手腕,雙手抱拳道,“花某今日家中還有事,這便告辭了。”
“在下家中也還有事。”
“在下也還有要事要辦,這就告辭了。”
“多謝康少爺今日相邀,告辭。”
“在下告辭。”
花錦雙要走,涼亭裏其他人也紛紛找了借口跟着他一起走了。
片刻後,涼亭裏便只剩了康寧新和他的同伴,哦,還有地上那尾死魚。
康寧新身邊的人皺眉看着那尾死魚,道:“那花家小子是幾個意思?”
“哼,”康寧新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吹開了面上的茶葉,道,“他也就嘴皮子厲害了,再過一個月……”
康寧新沒将話說完,只冷哼着笑了起來。
花錦雙帶着人離開了涼亭,遠處柳樹下已等着一輛裝扮奢華的馬車,車夫遠遠地看見主子過來了,忙下車搬出了車凳,還沒站直腰身,拉車的馬兒已經被解開了套繩,嘶鳴着揚蹄,馬背上赫然多了個人。
“三少爺,”站在一旁的幾人道,“今日那姓康的叫咱們來,定是沒安好心。”
“管他安的什麽心?”花錦雙穩穩坐在馬背上,拉着缰繩,居高臨下道,“就他那點小伎倆,小爺還不放在眼裏!”
“這是自然。”一人道,“別說是他,整個大乾的武林世家也是不敢在花家面前耍什麽伎倆的,那不是班門弄斧嗎?”
“狗嘴吐不出象牙!”又有人道,“你這說得什麽話?這意思豈不成了花家只會耍小伎倆了?”
“哎哎!我可不是那意思!”被罵的人立刻賠笑道,“三少爺,您知道我的,我沒念過什麽書,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還是多念念書吧。”花錦雙搖搖頭,笑罵,“還有一個月武林盟主選舉就要開始了,屆時慶州城內遍地是高手,出去報名號別說錯話丢了你陳家的臉,小心陳老爺子又要家法伺候了。”
那人讪讪地搔了搔臉,旁人也都善意地笑了起來。
花錦雙身下的馬兒來回踢踏,尾巴甩來甩去似是不安,花錦雙扯着馬缰“籲”了一聲,說:“我還有事,今日先告辭了。”
“三少爺慢走。”
“花兄慢走!”
花錦雙騎在馬上虛虛一抱拳,令小厮和馬夫跟在後頭一齊回去,自己則策馬急吼吼如一陣風似地跑了。
小厮和馬夫看着沒了馬的馬車,站在路邊齊齊嘆氣。
他們這位三少爺什麽都好,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讓伺候的人很是為難啊。
“緒兒,”那被說沒念過書的陳姓公子湊過來問,“你家三少爺今日怎的如此匆忙?可是家裏出了什麽事了?”
“陳六公子。”被叫做緒兒的小厮抱拳行禮,笑出兩個可愛的酒窩來,“教公子擔心了,家裏沒什麽事,只是今日有客人從遠方來,三少爺趕着去見呢。”
“有遠客?”旁邊的幾人也圍過來,好奇道,“這個時候來的客人,難道是要參加比武大會的?”
“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緒兒點到為止,笑得十分乖巧,衆人見問不出什麽來,只得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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