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蓄勢待發

這些人果然完全不在意程千述,馬車進了一座大院後,程千述就被人扯了下來推到了一邊。

花錦雙和洛文被半脅迫半攙扶着下了車,花錦雙一臉慌張道:“這、這是哪裏?你不是說要送我去親戚家嗎?”

那少爺笑了一聲,也沒再搭理他,只随意地揮了揮手,旁邊的下人仿佛早已習慣,徑直上前将花錦雙和洛文帶走了。

“這是哪裏?!你到底是什麽人?!”花錦雙大叫起來。

洛文懶洋洋地跟着道:“啊,救命,啊。”

完全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顯得十分不敬業。

程千述:“……”

程千述看見有人拽住了花錦雙的手腕,正想上前就被旁邊的人給擋住了。

“你走吧。”那人打開後院的門,敷衍道,“趕緊走,你要報官要幹嘛都随你。”

程千述冷冷地看着他,又轉開視線看向長廊那頭,花錦雙的衣角已經消失在牆那邊看不見了。他心裏湧起一股難言的憤怒和焦慮,下意識就想跟上去,身後的人道:“不走你就留在這裏跑腿。”

那人上下打量程千述:“看着還挺結實,力氣活總是能做的。喂,北境寇家聽說過嗎?”

程千述一愣,對這個姓氏倒是有印象。

寇家祖上有犯人被流放來了邊關,後來尤诏人進犯,寇家的人趁亂逃脫隐姓埋名混在經商的隊伍裏來往周邊貿易小國做點小生意。

邊境平穩後,寇家血脈裏出了個和尤诏人的混血兒,此人骁勇善戰,十分聰明,被當時鎮守邊關的将軍收入麾下,建立赫赫軍功,最終卻戰死在沙場上。

當時的将軍可憐他年紀輕輕,才華了得,憐惜之下上請朝廷免了寇家罪名,之後寇家便不用躲躲藏藏,在邊關安居下來,過上了普通的日子。

這麽些年,寇家子嗣不多,安分守己,從來不敢貪功冒頭,因後人平庸在軍中的職位也十分普通,甚至一度邊緣化,很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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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溱還在時,相熟的副将、親兵裏從未有寇家的身影,也難怪程千述對這少爺并不眼熟。

但一聽這姓氏,他還是立刻反應過來,只因為這邊境姓寇的人十分稀少。

程千述敏銳地嗅到了其中不尋常的味道。

程家一出事,這姓寇的便如此嚣張跋扈,看上去強搶民女的事也不像是第一次做了。如此膽大妄為,背後必有不可告人的緣由。

程千述立刻做出了決定:“我留下,請讓我繼續伺候兩位小姐,人生地不熟的,我怕她們害怕。”

那管事的人留着小胡子,看上去尖嘴猴腮十分小人得勢的模樣,冷哼一聲:“這可由不得你決定,先去柴房做事吧。”

另一頭,花錦雙和洛文被關進了內院,外院和內院中間竟有一把上鎖的紅漆大門,看着有些詭異。

待進了門,花錦雙才驚訝地發現,這內院裏居然還關着不少姑娘,年紀都不大,不間斷地哭泣聲簡直像個人間地獄。

花錦雙捏緊了拳頭,被下人推着往前走,那下人也算見識了不少閉月羞花的好容貌,但花錦雙還是這裏面最出類拔萃的,哪怕是現在這樣板着臉,也十足是話本裏寫得禍國妖孽,傾國傾城。

那下人忍不住直盯着他看,推人時也刻意占便宜。

花錦雙一直沒說話,待被送進最裏面的房間,花錦雙側頭一笑,道:“這位哥哥,我很怕,你跟我說說這是哪兒好不好?”

邊說着,他邊進了屋子,轉身笑吟吟地看着對方。

男人吞了口唾沫,立刻邁進了房中,沒留神花洛文已在他身後悄悄地關上了門。

光被遮擋,花洛文走到男人身後,冷冷道:“這是哪兒?”

男人道:“寇家,姑娘,你運氣真是不錯,恰逢寇家時來運轉,正是得器重之時。若是讨得咱們大少爺歡心,以後你就是寇家的當家少奶奶……”

話沒說完,花錦雙問:“這麽多少奶奶?”

男人一笑:“那些都是抓來等着送人的羊羔,你這樣的,大少爺估計舍不得送人。”

男人想了想,又道:“也說不準,若是大将軍要人,少爺也只能割肉了。就是可惜了。”

花錦雙歪頭看他,笑吟吟的很是無辜:“大将軍?”

“新上任的大将軍,權利大着呢。”男人道,“姓紀,咱們都叫紀大将軍。”

花錦雙道:“我怎麽記得,這裏的将軍姓程?”

男人一擺手,頗不以為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姓程的通敵叛國,被當場處決了。如今程家已經沒啦,程家的大娘子也在牢房裏自盡啦。”

花錦雙瞳孔猛地一縮,手背上青筋暴起,眼底一片冰冷。

“自盡了?”

“說是陪丈夫,癡情啊。”男人道,“姑娘,我勸你啊別學外頭那些,哭哭啼啼的不讨人喜歡,識趣點,主動讨好咱們大少爺,以後這一片兒就是紀大将軍和咱們寇家的天下了。人都說天高皇帝遠……”

花錦雙不耐煩地擺了下手,男人一愣沒明白他什麽意思,只覺脖子上掠過一片冰涼,再想出聲已經遲了,鮮血從他脖頸裏噴薄而出,花錦雙往後退了幾步,沒讓血沾上衣擺。

花洛文嫌惡道:“這府裏的人從上到下,沒一個正常的。”

花錦雙拿帕子擦了擦之前被這人碰過的手,将帕子丢進了血泊中,扭了扭脖子冷淡道:“進來時看清路了嗎?”

花洛文點頭:“看清了。”

“去吧,先聯系上明然師兄,這裏有我。”花錦雙看了看天色,“天亮之前回來,聽我口令。”

花洛文應了一聲,擦幹淨匕首放進靴子裏,然後推開了靠後牆的窗戶。

好在這屋子靠最角落,很不引人注意,離後牆也很近,實在是方便了花洛文離開。

他左右看看确定無人看守——大概是因為前門上了鎖,這又是一屋子女人,便被放松了警惕。

花洛文啧啧兩聲,手腳利落地翻窗出去,很快消失在了牆的那頭。

花錦雙在屋裏轉了一圈,這裏看看那裏摸摸,絲毫不在意屋裏躺着個已漸漸冰冷的屍體。

片刻後他才脫了一只鞋,丢進血泊裏,弄亂了頭發,将門口的花瓶和擺設掀翻在地,大叫起來:“啊——殺人啦——!”

程千述遠在柴房,突然心有靈犀似地擡起了頭。

下人們突然慌亂起來,程千述走出門去,他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結實有力的臂膀,攔住了一個匆匆跑過的小厮。

“怎麽了?”

“你誰啊?”那小厮道。

程千述往他手裏塞了碎銀:“跟我說前面怎麽了?”

那小厮利落地收了錢,道:“內院殺人啦,一個下人被殺了,府裏正亂着呢。”

程千述眯眼:“內院?”

“寇家的內院旁人輕易去不得,”那小厮左右看看,低聲說,“據說藏着各色美人,是要送給別的大人的。”

程千述立刻懂了,寇家不知用什麽辦法得了新任将軍的信任,但位置恐怕還沒坐穩,需要籠絡人脈。

他眯起眼,道:“內院怎麽走?”

花錦雙縮在窗下捂着臉哭泣不止,從指縫裏偷偷觀察衆人神态。

姓寇的大少爺臉色鐵青,指着地上的屍體大罵:“這怎麽回事?!誰幹的!”

一小厮磕磕巴巴道:“她說,她說她沒看清,剛進屋就撞上一個黑影,對方二話不說就将人殺了,還擄走了她妹妹。”

大少爺瞪着一雙眼睛,咬牙切齒:“胡說八道!這內院如何有人進得來?!誰這麽大膽子?!”

他又指着花錦雙:“你過來!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你看清人了嗎?他往哪裏逃了?!”

花錦雙哆嗦着擡手指了指窗戶,道:“我沒看、沒看清……”

很快又有一群人走了進來,內院裏被關着的其他姑娘有的求饒大叫,有的諷刺大笑:“報應!都是報應!”

“放我們出去!”

花錦雙眉頭微擰,見那群人裏為首兩人氣質不凡,一個看起來陰沉可怖,臉色猙獰;一個看起來頗為陰柔,帶着狠勁,走路的步伐十分有力,一看便是內功高手。

花錦雙小心打量,不動聲色,就見那二人進了門便道:“你弄出這麽大動靜做什麽?!”

姓寇的少爺立刻不敢嘚瑟了,伏低做小道:“爹,鐘爺。”

花錦雙如遭雷擊,低着頭飛快思索:鐘爺?可是那個鐘爺?

糟了。

花錦雙心如擂鼓,不知道程千述離開沒有,萬一被認出來要怎麽辦?

這姓鐘的人若是花錦雙沒記錯,應該是如今朝廷裏正得勢的大太監鐘應,這人花錦雙了解不多,只聽師兄弟們說起,是個心狠手辣且很有野心的人。花錦雙确定鐘應不會認得自己,可程千述就不一定了。

花錦雙一時緊張起來,時不時地瞥一眼門外,生怕看到程千述突然冒出來。

那寇姓大少爺道:“爹,我也不想弄出這麽大動靜,實在是……這內院上下都有人專門守着,平常人定是進不來的。”

大少爺觑着兩人臉色,小心道:“該不會是……”

鐘應背着手,長相雖陰柔卻十分有氣勢,他面上十分幹淨白皙,眉頭很淡,一雙狹長的細眼看向窗下躲着的花錦雙,道:“這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剛帶回來,”大少爺不以為意,完全不認為跟花錦雙有什麽關系,“她什麽也不知道,啧。”

鐘應眯起眼,上下打量花錦雙,他有種奇怪的直覺:“你,過來。”

花錦雙的紗衣擋着脖頸處,看不清喉結,他低着頭縮着肩膀,盡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楚楚可憐道:“民女,民女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求你們,放我走吧。”

鐘應道:“你再說一遍當時發生了什麽。”

花錦雙悄悄吸了口氣,放低了聲音:“我剛進門,就撞見了一個黑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身後的人撲倒了。我一回頭……”

花錦雙捂住臉:“就看到他死了!”

鐘應蹲**,食指并着中指摸了摸屍體的臉側。

“你什麽時候叫的人?”

花錦雙眼睛一眯,遮掩了眼底的冷光:“我吓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現妹妹不見了,我這才叫了人。”

鐘應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測道:“這人的屍體已經冰涼了。”

一旁始終不發一言的中年男人皺着眉,臉色狠厲,幾乎是鐘應說了第一句,他就意會了未盡之言:“大人的意思是她撒謊?”

鐘應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這麽短的時間……”

他話音未落,外面突然有人跑了進來,小聲在二人耳邊說了什麽。

鐘應立刻變了臉色,顧不得管花錦雙了,道:“派人盯住了!”

花錦雙心裏猛地松了口氣。

他知道定是花洛文聯系上了花明然二人,先一步故意露了身份,引起了這邊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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