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誰說戲子薄情
秋風飒飒,天清氣爽。
李景行是被戲班新來的年輕人吵醒的,其原因,是昨日腹痛的那個演員又開始腹痛,疼得在地上打滾。沒有李景行的命令,其他人也不敢擅自做主帶他去藥鋪看病。
今日是約好與秋靖喝早茶的日子,李景行也不願在這種事兒上耽擱,便給了些銀子,讓人帶着那演員去藥鋪看病。身體才是真正的本錢,要是沒了本錢那自然也賺不了錢。
這個戲班裏的大多數人都是流浪乞兒,也有少部分像李景行這般被買來的。所以大多都是能吃苦的,李景行就從中挑了個出挑的讓他當了戲班的副班主。
不過,挑選出的這副班主側隐隐有些小心思,但看在他沒有妨礙自己賺錢,李景行便睜只眼閉只眼過了。
給副班主交代好事後,李景行便獨自出了門。李景行前腳剛走,王岩便朝着假山的方向道,“柳少爺,您可還滿意?”
說着,一名身着鵝黃祥雲錦袍的男子從假石山後緩步走出來。他對王岩輕笑:“早聞梨閣班主生得副好皮囊,今日有幸親自一見,果然與傳言一樣,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啊。”
“所以柳少爺的意思是……”王岩的話點到為止,等着柳呈接下來的話。
“這筆買賣成交。”柳呈道,“不過,你真不怕他反咬你一口嗎?他可是梨閣戲班的班主,而你,不過是個副班主。”
柳呈将副字咬的有些重,不覺有些刺耳的意味。王岩不怒反笑:“他李景行有的,我都有。論唱戲功底,我自诩也不弱他多少。要不是老班主偏心于他,怎會讓他成為班主?
這個位置,本就該是我的。我不過是拿回我自己該有的東西,難道有什麽錯嗎?”
柳呈沒打算和王岩争論,反正他能得到那個人就夠了。至于這個戲班如何,于他而言毫無幹系。
“那你可得把班主位置坐穩了,別哪天不小心滾下來,讓我這盡心幫你的人難堪。”柳呈話罷,便帶着随從轉身離開了。
“柳少爺,慢走。”王岩唇角揚起弧度,既然是他的,那就不可能再讓給別人。
李景行出來時尚早,還在街攤邊買了兩串糖葫蘆。待他到了鶴雲茶肆時,便見秋靖早早坐在那裏。秋靖打扮于昨日不同,頭戴白玉冠,身着素衣錦袍,桌上還擱着那把從不離身的長劍。
察覺到有人看他,秋靖偏頭看向門首,李景行揚了揚手裏的糖葫蘆,淺笑道:“秋将軍,來的挺早啊。”說着,他跨進了門檻,走到秋靖桌前,找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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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李景行坐下,便将其中一串糖葫蘆遞給秋靖,“剛買的,吃麽?”
秋靖看了李景行一眼,又看了看他手裏的糖葫蘆,猶豫了半晌,開口道:“不過是小孩吃得玩意兒,你也吃得起勁兒?”
“不吃就不吃嘛,至于在這種小事上也數落我麽?”李景行眉梢一挑,收回糖葫蘆,“你不吃算了,我還不願給你呢。”
秋靖張了張嘴,本想說他沒那意思。但李景行話都說這份上,他也不願舔着臉去解釋。
“秋将軍,商量個事兒如何?”李景行拆開冰糖葫蘆上的糯米紙,咬下一顆包在嘴裏。
“什麽事?”秋靖給自己斟了杯茶。
“我想給你唱出戲,為你一個人唱的戲。”李景行吞了糖葫蘆,将山楂籽給吐掉。
“你們戲班唱的那些咿咿呀呀的玩意兒我欣賞不來。”秋靖直接道,“我是個粗人,不如林軒那番懂得欣賞。”
“可不給你唱戲,我就沒賞銀拿啊。”李景行手裏撚着串着糖葫蘆的木簽緩緩轉着,愁眉道。
“你就那麽喜歡錢?”秋靖問。
“是啊。”李景行點頭道:“沒錢就會餓肚子。”
秋靖想起李景行的身世不由覺得失言。他去調查李景行本是為了林澤,是怕林澤為這種戲子沉淪。要知道,這梨閣戲班來到桓陽城時,林澤就出手打賞了千兩白銀。
要不是看在他身體有恙,和秋靖從旁勸說的幹系,怕是早被侯爺拖去罰跪和責杖了。在了解李景行身世後,秋靖對李景行也有所改觀,在經歷過那些苦難後,卻還能撐起一個戲班,也着實算是有點本事。
但于他而言,縱然李景行再如何苦也不是随便訛人錢的借口,雖說是你情我願。
“你知道林軒的那些銀兩從何處來的嗎?”秋靖放下茶碗,擡眼對上李景行的視線。李景行也看着他,但沒有回答的意思。他只好繼續道:“是從他吃藥的藥錢裏省的。”
“所以秋将軍是什麽意思?”李景行吞下一顆糖葫蘆,對秋靖道:“我一個戲班,有五十多人都得靠我來養活。從我接手戲班後,我已數不清有多少日子沒吃過飽飯,甚至有人還餓昏在戲臺上。
為安撫那些客人,我也丢下臉面下跪磕頭道歉,甚至退還銀兩。我們這些唱戲的,雖被人稱作是下九流,但我們也有自己的骨氣,我們靠的是自己本事吃飯,也從不做那些不清白的勾當。
在來桓陽城前天,就有一個九歲的孩子因疾去世。縱然我想救他,但囊中羞澀根本出不起藥錢。在到了這兒之後,若不是有世子慷慨解囊,這戲班怕是也早到頭了。
世子用買藥的錢打賞于我,我很是感激。但這些錢于我們這些唱戲的來說,也是不可或缺的。昨日又有個唱戲的倒了,今日被送去藥鋪看病,眼下還不知情況如何了。”
“是嗎。”秋靖收回視線,垂眼看着碗中茶水。沉默半晌,他又道,“你以後別收林澤的賞錢,然後我替他給你。”
“你對世子倒是挺上心。”李景行聞言一笑。
“兄弟情義,不足挂齒。”秋靖淡淡道:“要是為一個唱戲的傷了身體,怎麽想也不劃算。”
“時候不早了,一起回去吧。今日是我約秋将軍喝早茶的,茶錢便我來給吧。”話罷,李景行從褡裢裏拿出數枚銅板,擱在桌上。
秋靖也沒和他客氣,拿起桌上長劍,同李景行一起離開鶴雲茶肆。
剛出茶肆,秋靖便察覺身後有人跟蹤,對此,李景行早已司空見慣,“秋将軍,那人是朝我來的,想來您也不願趟這渾水,您就先走吧。”
“為什麽找你?”秋靖問。
“此事似乎與秋将軍無幹吧?”李景行不答反問。
秋靖從懷裏拿出幾塊碎銀塞到李景行手裏:“說。”
“聽聞梨園班主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所以我常被那些有斷袖之癖的有錢人請去做客。那些有錢人出手大方,也願一擲千金換得春宵一夜。”
李景行收好銀子,朝秋靖笑道:“就是這樣了,多謝秋将軍的賞銀。”
“你不是說不做不清白的勾當麽?”對斷袖之癖,秋靖或多或少也有所耳聞。
“我梨園弟子賣藝不賣身,我再如何愛錢也不至于委身男人身下吧?”李景行擡手拍拍秋靖的肩,“放心,我自有分寸,将軍你就先走吧。”
這秋靖要是再不走,這煮熟的鴨子就得飛了。除了戲臺唱戲的賞銀外,這些送錢的傻子也是取財的來源之一。
外人都以為這梨閣班主李景行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然而只有李景行自己才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人。
“就你這樣身單體薄的,被人給強拉去也不奇怪。”秋靖肅然道:“我還是把你送回戲班吧。”
“不必了。”李景行面上含笑,內心卻暗忖:這秋靖真是個死腦筋,要真被他送回去,他就沒法訛銀子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請秋靖喝早茶,為了這蚊子肉丢一塊大肥肉,委實不太劃算。
李景行拗不過秋靖,也不好駁秋靖好意,就這樣被一路送回戲班。跟蹤的那人還未離開,這倒是讓李景行稍稍放下心,看來還有戲。
卻未料,秋靖在與他告辭後,竟是直沖向跟蹤的那人,兩人就這樣一追一趕消失在李景行視線裏。
李景行站在門前,心裏憋着一口悶氣。這個秋靖怕不是給他來招財的,是來替他散財的吧……
“班主,你回來了?”王岩見李景行回來,便迎了上來。
“是啊。”李景行掩去愁色,換了副笑顏答道。只可惜,你精心安排的那樁子事兒得告吹了。
王岩在背後搞什麽小動作,李景行清楚得很。不過看在這也是條生財之道,他才睜只眼閉只眼當沒看見罷了。
被收拾服帖的有錢人,所給的口供也都一樣:李景行果真是個美人,榻上功夫也是極好。
但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李景行才不是什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美人,分明就是個武藝高強鑽錢眼裏的財迷。
這些事王岩絲毫不知情,在他眼裏,李景行不過是個表面清高,骨子透着淫.蕩的戲子。
他沒料到李景行能夠順利回到戲班,不過一向做事謹慎的王岩也早備了後招等着李景行。李景行也是算準王岩有後招,這才沒對秋靖這個‘攔財虎’過多計較。
作者有話要說:
秋靖;如此見錢眼開之人,平生第一次見
李景行:謝謝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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