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更新時間:2014-01-18 15:00:05 字數:10218

自成年之後,沈嘉棠就從家裏搬出來住了。父母過世之後,沈兆彥也從家裏搬了出來,之前的老公寓則轉手賣掉了。

兄弟倆雖然住得不遠,但卻很少到對方的居所裏來,平時有空,也都是約着出去吃飯或聊天。

沈兆彥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對吧臺後面正倒酒的人笑道:“我來之前,還真怕太冒失,萬一打擾到你的好事,總是罪過一件。”

沈嘉棠穿着居家的休閑服,臉上的表情也十分随意,擡眼看他道:“我可不是你,會玩那種金屋藏嬌的把戲。”

端着兩杯紅酒走回客廳,将其中一杯遞給沈兆彥。

沈兆彥被他揶揄了也不在乎,誰讓他上次被撞個正着呢?賴都賴不掉。舒服地往沙發裏一靠,啜了口酒,然後問:“今天叫我來,不光只是想請我喝酒吧?”

沈嘉棠走到靠窗的沙發上坐下來,沉默了一會才道:“張光升那邊,我不想再繼續縱容他了。”

遠從他進入東盛做事時起,張光升就一直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處處與他作對。當初鐘叔還在世的時候,他還沒有現在這麽嚣張。鐘仁安上位之後,張光升在輩分上長了一層,開始以元老自居,态度更是嚣張跋扈得厲害。仁安離開之後,他之所以一直睜只眼閉只眼沒動張光升,完全是看在仁安的面子上。他跟仁安之間有約定,而他原本一直很想遵守。

但那都是在發生顧瀾溪被車撞這件事之前。

他一直當張光升是長輩,總還留着一絲情面。如今看來,張光升分明是那種什麽卑鄙手段都使得出來的小人。他不想下一個挨暗箭的人是自己,自然就要先下手為強了。

沈兆彥其實一直都堅持要早一點除掉張光升這種宵小之輩,只可惜大哥一直都對他手下留情,不肯做得太絕。這一次突然做出決定,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仁安走了這麽久,你都能忍了,怎麽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該不會是因為顧瀾溪的關系吧?”他忍不住調侃,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顧瀾溪還躺在醫院裏,大哥這兩天的臉色也一直沒好看過。

沈嘉棠皺眉,“你怎麽會扯到她身上去?”

沈兆彥心想,身為親兄弟,他的這點心思自己都看不出來,也枉為兄弟一場了。

“難道你想否認?你對顧瀾溪的态度,分明暧昧到讓人不想歪也難。”

一陣默然之後,沈嘉棠才淡淡地道:“也許不是全無關系吧。顧瀾溪的事讓我清楚看到了張光升的小人本質,我不想給他機會把那些低劣的把戲用到我身上,所以打算借着這次工程事故的機會,拿掉他工程部經理的職務。”

沈兆彥不免有些遲疑,“且不說他在公司裏培養的那些勢力人脈,張燕如那邊,拿掉她的左右手,她能罷休嗎?”

沈嘉棠冷然一笑道:“不罷休又能如何?她在公司裏有多重的分量,她自己心裏清楚。是繼續要一份平靜的優渥生活還是選擇鬥得頭破血流,我想她那麽聰明,自然是心裏有數。”

沈兆彥看着他幾分淩厲的表情,忍不住打趣道:“可是老大,我怎麽看,都覺得這像是你在為顧瀾溪出氣的行為。”

沈嘉棠眉目一沉,擰眉看了他一眼。

玩笑到此結束,再胡說下去,他也保不準大哥會不會把他從樓上丢下去。

“那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來了。至少目前為止,顧瀾溪還是傾向于我們這邊的,也就不必擔心張燕如會去聯合她來對抗我們了。”什麽出發點都不重要,重點是各自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那才是最關鍵的。

“如果拿掉了張光升,你準備讓誰去做他的位子?”排除異己,下一步自然就是要安插自己的人進去。

“孟世新。”

沈兆彥挑眉,“我記得,他好像是顧瀾溪的朋友吧?”

“那又如何?”

“你不怕他心存二心嗎?他本人我見過一次,頗有些城府,并不好駕馭。”

沈嘉棠笑了笑,說道:“起碼可以看得出來,他對顧瀾溪是一心一意的,這樣就夠了。短期內,顧瀾溪與我們都會是友好相處的關系。既然如此,孟世新這個人未嘗不可用一用。”

沈兆彥看着他深沉的表情,忍不住道:“大哥,有時候我也搞不懂你的想法。其實你對顧瀾溪的好感是真的吧?既然如此……”

“兆彥,”沈嘉棠打斷他,“你知道,我的情況跟你不一樣。”

沈兆彥雖然閉了嘴,心裏卻頗不以為然。再不相同的境地,感情的事卻都跳脫不掉一個模式:真心或假意,都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

星期一的晨會之後,人事部宣布了一條令全公司都為之震驚的消息。

高高在上嚣張無比的張光升,下臺的速度遠比想象中要簡單迅速。此事一出,當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人占大半,平時張光升的脾氣太差為人也不厚道,大家雖然在表面上忌憚他,背地裏卻十分厭惡他的嘴臉。至于那些憂心的人,則多半是張光升的同黨。想到堂堂舅老爺說下臺就下臺的處境,也許自己就是下一個遭受同樣待遇的人。

當然,反應最大的還屬張光升本人。起先他還沒當回事,想着沈嘉棠在他眼中不過一個毛頭小子,怎麽可能敢真的動到他頭上?等他認識到人事令不是開玩笑,他也沒有立刻着急上火,而是帶着他手底下的心腹們,來了場集體抗議。

卻怎麽也沒料到沈嘉棠會那麽狠,二話不說,直接将那些抗議的人全部辭退。十幾人開除起來,他連眼都未眨一下。這其實是肅清公司的一個絕佳機會,也許眼前會有一些表面的影響,事實上,想進東盛的大有人在,完全不必擔心找不到更好的。

張光升想跑去沈嘉棠的辦公室鬧,直接被保安擋在了電梯口。

張燕如得了消息,氣勢洶洶地将電話打到沈嘉棠這裏,他卻只用了三兩句話就将對方打發掉了。張燕如當了這麽多年的貴太太,世面也見過一些,這點識時務的智慧還是有的。

仿佛一夜風雨,再睜眼已然是另一番世界了,速度快得令所有人都緩不過神來。熟悉或不熟悉沈嘉棠的人,都算是難得地見識了一次他如此高調的冷酷作風。

關于這一切,唯一沒能親眼目睹的便是仍然躺在醫院裏的瀾溪。

其中過程,她都是從雪楊那裏聽來的,對于自己錯過了這樣一場好戲實在是懊惱不已。張光升這件事,之前沈嘉棠問過她的意見,她的主張還是能維持就維持,不要做這種兩敗俱傷的沖動行為。

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之後,她又有些佩服起沈嘉棠的幹脆與利落。他是不動則已,一動便是一個令人瞠目的大動作。

只不過她也清楚,以張光升的性格,只怕不是這麽容易就能打發掉的。

再次回到公司,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

瀾溪經過這一個星期休養,心情變好了,精神百倍地來上班。

可是一來,就碰到了讓人窩火的事。

晚上回到家,飯桌上,雪楊坐在她對面,表情裏帶着遲疑之色。

“說吧,我倒要聽聽是怎麽一回事。”

雪楊還想勸她:“算了,不過就是一些難聽的流言,你全當不知道這件事,何必讓自己生氣難過呢?”

瀾溪露出冷笑。她才不過一個星期沒來上班,除去張光升被革職這件事,大概就是她這件事在公司裏的影響最大吧。

手底下的一個助理秘書,平時跟她關系不錯,早上一來就閃閃躲躲地跑來跟她說,公司裏現在流傳着一條跟她有關的流言。流言的內容十分惡毒,說她以前在夜總會裏面賣身,服侍過的大老板無數,鐘柏青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頭腦發熱的那一個。所以她才會有機會成為鐘柏青的未婚妻,進而爬上今天的位子。

雪楊幫她倒了一杯水,猶豫着道:“誰傳的并不清楚,不過好像……”

瀾溪挑眉,目光冷厲,“好像什麽?”

“好像流言是在張光升被革職之後才起來的。”

就知道,肯定跟那個老流氓脫不了關系。他必然是将她跟沈嘉棠看成了一體,暫時拿沈嘉棠沒辦法,就先用這種惡毒的方式來洩憤。

最狠的,還是流言的內容,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好像全是真的一樣。聽說是曾經一個顧瀾溪的客人,至今還記得顧瀾溪身上的特征,說她在胸口的地方有顆紅痣,十分醒目。如此細致的描述,任誰都要去估量一下流言的可信度了。

瀾溪實在佩服傳這種流言的人,他們必然是認定了她總不可能在衆人面前脫掉衣服一驗真假,才會形容得如此低俗不堪。

“流言這東西,說說就算了,過段時間人們也就忘了,你不要太往心裏去。”雪楊見她臉色泛青,知道她是火大了,只好婉言勸着。

瀾溪冷笑,對雪楊道:“我的性格你知道,我是那種被冤枉了卻只知道躲着抹眼淚的人嗎?”還擊流言有什麽難,恐怕外人全都低估了她的脾氣。

“我這幾天躺在醫院裏,突然頓悟了一個道理,人只有讓自己站得越高,才會活得越自在,之前是我太固執了……”

雪楊擔心地看着她,“瀾溪,你……”

瀾溪對她露出一個嘲然的笑,“從我決定進東盛那時候起,我一直固執地認為,只要把欠人的還掉,我就可以潇灑地走開了。可凡事必然不會依照自己的預料去發展,張光升非要來惹我,沈嘉棠輕松地就幫我出了這口氣。人還是要依附在一個比自己更強大的人身旁,才能獲得足夠的庇護,沒必要什麽事都靠自己去争得頭破血流。”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冷,“難得沈嘉棠他還對我示好了,拒絕他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好像真說不過去。何況,鐘柏青把他的那些財産留給我,有錢人的生活對我這樣一個俗人并非真的全無誘惑,我何苦非要跟那些所謂的道德、羞恥去較勁?太傻了。等我站得夠高,還擊起張光升這樣的小人才更有力。”

雪楊不放心地道:“沈嘉棠對你抱着什麽心思,你并不清楚,他那個人表面上看起來很和氣,可并非真的是什麽好人。”

這些瀾溪心裏都清楚,但那又如何?就算到了最後她敗在他手裏,輸掉的也不過是別人的東西,沒什麽好顧忌的。

“往遠了說,如果我嫁給他,與他一條心的話,就會是地位牢不可破的總裁夫人。即便将來離婚了,他還得割出一半的財産給我,怎麽算我都不會吃虧不是嗎?”

之前她一直猶豫矛盾,覺得鐘家的東西,即使到了她手裏她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去接受。現在想想,她在為誰去勞心傷神争取更多的權益?就算她真的争取來了,也許最終還是落入張光升他們手裏被揮霍掉。與其浪費在他們那種人身上,不如她自己拿來受用。

“你這是在玩火。”雪楊搖頭。

她的确是在玩火,對象是沈嘉棠這樣一個出色的對手,所以輸贏她都不那麽在意,她可以享受過程。

“也許,這次的流言事件,反而是成全我的一個契機。”

到了十二月下旬,聖誕節已然臨近。

對于這種西化的節日,瀾溪并不特別喜歡。但城市裏的人們,卻似乎對這個節日挺待見的,街上的商店披燈挂彩,公司裏面也同往年一樣要舉行聖誕晚會。

這段時間她雖然不動聲色地上着班,但私下的流言傳得有多兇她心裏清楚得很。人家見她遲遲沒有反應,以為是她心虛了,所以那些難聽的話越發說得離譜起來。

瀾溪雖然生氣,但還是忍了下來,她在等一個機會,一個還擊之後讓所有人都啞口無言的機會。

一個星期前,沈嘉棠出差南方,算算日子他也要回來了。

瀾溪在想,她的一場好戲,少了他這個觀衆,将會是一大遺憾。

聖誕夜,平安夜,也許還将會是她的幸運夜。

不妨拭目以待好了。

沈嘉棠從外地出差回來,出乎意料接到了來自顧瀾溪的邀請。她說要請他吃飯,地點任他定。

秘書來接他的機,以便利用路上的時間将最近積壓的一些公事向他彙報。雖然做地産這一行,一年四季如常,不分淡季旺季。但到了年底,其他行業忙碌導致他們也必須配合一些合作夥伴的行程。

車子平穩地前行,秘書一件一件地彙報,沈嘉棠則靠坐在位子上,閉着眼睛在聽。

公司裏有兆彥照看着,繁雜的事自然都由他代為處理了,留下來的都是些需要他拿主意的重要事務。

聽完秘書的彙報,他一一給出指示,秘書認真地做着記錄。

原本只是随口問一句“沒有別的事了吧”,卻沒料到秘書露出遲疑之色。他不免有些好奇,看樣子分明是還有話要說的。

“小江,有什麽事你就說。”

小江猶豫的是,要不要把上司不在這一個星期裏發生的事告訴他。按理說,流言這東西,無聊的人才會拿它來嚼舌根。但這一次不同,流言的主角跟上司之間分明也是那種暧昧不明的關系。那位顧小姐将來會坐到什麽位置上,沒人知道,但起碼有點覺悟的人都知道,得罪她絕對沒什麽好處,難得有機會,做個順水人情也不錯。

“是這樣的,您不在的這幾天裏,公司裏都在傳一條流言……”

沈嘉棠側目看了她一眼。小江做他的秘書也有幾年了,性格沉穩低調,從來不會做背後打小報告的事。所以聽到八卦內容從她口裏說出來,倒的确讓人有些意外。

“說說看。”

小江壓低了聲音,道:“主要是因為,流言的內容跟顧小姐有關,我才想到要跟您說一下比較好。大家都在傳,顧小姐以前好像在夜總會裏面做事……”當然還有更難聽更低俗的,她說不出口。

沈嘉棠的眼睛微微一眯,擰着眉問:“什麽時候的事?”

“其實是您前腳剛走,流言跟着就起來了。”

他不會去問流言是誰傳的,因為稍作細究就能猜出個大概來。現在他比較關心的是,顧瀾溪的反應。

“老張,掉頭。”他對司機吩咐。

小江有些詫異,“沈總,您不先回家把行李放下嗎?”

沈嘉棠眼裏的目光有些低有些暗,淡聲回道:“不用了,直接去公司。”

之前接到顧瀾溪的電話他還有些意外,現在一想,他也大概能知道她主動請客吃飯的原因了,必然是跟此番流言的事脫不了幹系。

瀾溪還在上班中,突然接到了沈嘉棠的電話。他說他人已經快到公司,問她現在能不能出來,他請她吃飯。

聽說他下午才飛回來,這個時候不應該是直接回家去嗎?不過她一直在等他回來,難得他如此重視她的邀約,她沒道理再擺什麽矜持。

跟雪楊交代了幾句,她就光明正大地跷班離開了。

她站在公司大樓前等着他來。剛剛給他打了電話,他回說大概五分鐘之後到。

十二月的天氣,暖陽高照。只是刮着西北風,讓人感覺有點冷。

門房的保安見她縮着脖子在那裏走來走去,便走上前來客氣地道:“顧小姐,外面冷,要不要進去坐一下?”

瀾溪和氣地笑着搖搖頭,回道:“不用了,我馬上就要走。”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轎車“吱”的一聲停在了她旁邊。車窗搖下,出現沈嘉棠溫然微笑的臉。

一個星期沒見他,這一刻見着了,不知為何,她的心裏面竟莫名地滑過一絲酸楚的感覺。換作以前,她與他之間毫不相幹,那麽她受再大的委屈也能自己一個人扛着。現在不一樣了,他說對她有好感,且不管那些好感是不是出自真心的,他總是一個跟她有所牽連的異性。而且這個人,堅毅強大到還可以為她抵擋傷害。

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她已然下意識在心裏把他當作了可以依附的人。所以受了委屈,見到他,才會有了異樣的情緒。

偏偏這一刻他的笑容看起來,又那麽的令人踏實心安。

瀾溪知道,自己之前說得多冷漠決絕,骨子裏她還是被迷惑了。

“可以走了嗎?”他隔着車窗問。

瀾溪點點頭,借着攏圍巾的動作,掩飾臉上的怔愣之色。

秘書與司機都下了車,有禮地跟瀾溪打招呼。瀾溪一一笑着點頭,看着沈嘉棠從後車座走出來,為她打開副駕駛這邊的門。

“上車吧。”他的聲音打斷了她再一次的發愣。

坐進車裏,裏面開着暖氣,頓時讓她整個人溫暖了許多。

沈嘉棠從另一邊坐進來,發動車子之餘看她一眼,問:“你想去哪裏吃飯?”

瀾溪努力收起迷惑的情緒,恢複理智,笑了笑回道:“按之前我說的,這一頓我請,地點随你定。”

他忍不住笑問:“怎麽今天突然這麽客氣?難道是有事需要我幫忙嗎?”

不愧是精明的商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那點心思。

瀾溪也不隐瞞,笑道:“沒錯,所以你大可以心安理得地敲詐我一頓,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啊。”

他微笑着專心開車,沒再答話。

這一次到的,是一家位于逍遙津附近的土菜館,店面不大,開的位置也有些偏僻,但館子裏的裝修很別致。門樓上挂着紅燈籠,走進店堂,裏面稀疏坐着幾桌客人。

老板站在櫃臺後面算賬,擡頭見到他們進來,立刻笑臉相迎,“沈先生,歡迎歡迎,包廂已經給您留好了。”

看來他是這裏的熟客。只不過瀾溪有些意外,他平時還會來這種十分平民化的小飯店吃飯嗎?

沈嘉棠向老板點頭致意,回過身招呼發愣中的人:“走吧,包廂在二樓。”

今天她已經不止一次走神,看起來心事很重的樣子,想必是那些流言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瀾溪與他并肩往樓上走,問道:“這種地方,你怎麽也能找得到?”

“讀書的時候,經常會跟同學一起來。難得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家店還在。我偶爾跟同學聚會,就會來這邊。”

以往與她一起吃飯,他都是帶她去一品居那種平時商業應酬才會去的地方,這裏是算是他比較私人的一個去處。他想着她最近遭受的事情,知道她心裏必然是有很多的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軟緣自何來,大概之前坐在車裏,遠遠看着她身影孤單地站在那裏,他就莫名地被觸動了。

進到包廂裏,落座點菜。服務員為他們端上來一壺花茶,透明的水壺,可以看到那一朵朵紫紅色的玫瑰花苞在熱水的浸泡下,慢慢地漾開,變色。

沈嘉棠為她斟滿了一杯,遞過來。

瀾溪沒喝就已經聞到了那股清香的味道。她忍不住笑道:“沒想到你也喝花茶。”

他搖頭微笑,“是為你點的。”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待遇,這麽多年來顧瀾溪算是唯一的一個。當然這些,他不可能對她說出來。

瀾溪也沒有表現得太意外,欣然地接受,看了他一眼道:“女孩子都愛喝花茶,不過我這個人比較粗線條,以前也只是在上火的時候喝過菊花茶。”

玫瑰花茶,香則香矣,卻不是她喜歡的。當然人家一番好心,她也不能說出來駁了他的面子。

菜陸續地上來。瀾溪借着手裏的茶杯,向他比了比道:“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下。”

他回敬了一下,放下茶杯後,狀似不經意地道:“我知道你心裏有事,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就說吧。”

瀾溪頗有些意外。他才剛剛回來,沒想到這麽快就聽到風聲了。不過以他的身份,想知道公司裏的風吹草動自然不難。

“公司裏流傳的那些關于我的流言,你聽說了多少?”

他神色如常,回道:“表面上流傳的那些,我大概都有了一些了解。”

瀾溪皺了皺眉,臉上的表情轉成了黯然之色,問他:“那你相信嗎?”

他靜靜看她一眼,反問她一句:“我信不信,有什麽關系?”

她嘲然一笑,“你之前不是說,對我有好感嗎?”

“沒錯。”

如此冷靜的态度,她若還相信他之前說“喜歡”之類的話是真的,除非她真的傻了。

“如果別人說的那些都是實情,你難道一點也不介意?”

他沉默了一會,平靜地回道:“人人都有過去,我不會去糾結一件已經成為過去的事。”

瀾溪看着他,露出微笑,“沈嘉棠,你果然不是一般人。不管你說這話是真心還是敷衍,我聽了仍然很開心。”

這次是她為他斟了一杯茶,端着遞到他手邊,“我的确有事需要你幫忙。”

他接過茶杯,“你說。”

她看着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要你在我無助的時候,站在我身後,給我支持。”

他幾乎沒有考慮,展顏一笑,回道:“好。”

瀾溪露出寬慰的神色,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番心思。

聖誕夜就要來臨,她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番打算,而那樣一場好戲多半還是演給沈嘉棠來看的,少了他的捧場,戲唱起來也會沒味道。

時至今日,她越發想看看,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城府會有多深。

東盛集團內部設有小禮堂,平時一些大小會議和活動都會在裏面舉行,聖誕晚會自然也不例外。

找了專門負責慶典服務的公司來将禮堂裝點一新。晚會則設置成雞尾酒會的形式,中間穿插一些游戲環節,用來調節氣氛。

其實并不是公司真的有多推崇這個西方的節日,而是它剛好趕在年底時間,很适合拿來用作年終總結大會。

瀾溪并沒有跟雪楊約着一起出席,因為雪楊已經被沈兆彥給提前約走了。瀾溪對此雖然有意見,但畢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私事,外人置喙不得什麽。再加上她自己其實也有計劃,她已經決定和沈嘉棠一起出席。

那日他既然答應了要做她背後的騎士,現在讓他發揮騎士風度的機會到了。

冬日裏天短,傍晚五點半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下來。

沈嘉棠打來電話,說他的車已經到了她家小區的門口。

瀾溪沒做耽擱,套了外套拿了背包就下樓去。

還是同上一次一樣,沈嘉棠将車停在離小區門口不遠的路邊。這次已經沒有奇怪的保安在不遠處晃來晃去了,大概對他的再次出現已經見怪不怪。

而這一次,顧瀾溪也沒有讓他像上次那樣等很久。他将電話挂斷,幾分鐘之後就看到了路燈下漸漸移近的身影。只是她今天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深冬季節,到了晚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寒冷。

瀾溪搓着手拉開車門,坐好了之後就趕緊将車門關上,對他笑了笑道:“今天晚上好冷,天氣預報說氣溫會到零下。”

等她坐近,他才看清了她身上的衣服,居然是一件又厚又長的黑色羽絨服,脖子上系着的還是她那條顏色鮮豔的紅圍巾。

他忍不住問一句:“你打算穿成這樣去嗎?”

瀾溪理所當然地道:“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當然是不對。他身為男士,也知道女士去參加晚宴之類的場合,起碼要穿上禮服以示誠意。

他看了她一眼,含蓄地道:“我以為大多數女孩子都喜歡穿裙子。”

大街上,上穿棉衣下穿絲襪的人多得是。看顧瀾溪也是那種注重場合跟儀表的人,所以今天的人看起來還真不像是她。

不過顧瀾溪的行為處世,似乎總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論,且不管那些理論合不合情理,從來都是她自己能接受就好了。

“我知道,一般這種公司舉行的聖誕晚會,多半是把它當年終總結會來辦的。你不會是覺得我一定要穿裙子吧?又不是那種真正的舞會。而且,今天零下好幾度啊,我可不想把自己弄成感冒。”

沈嘉棠聽着她理論一套一套的,也只有笑着點頭的份。

發動,踩下油門,車子以平緩的速度開了出去。

他們抵達的時候,已經接近晚會開場的時間。侍應生站在入口處笑臉相迎,伸手來接他們脫下的外套。

沈嘉棠不免多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她今天穿得很随意,黑色的西裝褲配白襯衫,圍着那條足可以當披肩用的紅圍巾,出乎意料的帥氣而搶眼。

“怎麽了?”瀾溪見他目光沉靜地看着自己,不解地問。

沒什麽,只是在這一刻突然認識到,他以為自己足夠理智,其實早已是全非如此。他如果真的夠理智,不會在對着她笑顏如花的臉龐時,心中閃過想牽她手的念頭。

早該預料到,靠得距離太近,就必然産生危險。

收回深思的目光,他笑回一句:“走吧,快開場了。”

侍應生将會場的門推開,一室的喧鬧瞬間展現在眼前。參加晚會的人基本上都來了,個個衣着光鮮,手持酒杯互相寒暄着。

瀾溪并沒有立刻走進去,而是站在門外,無聲地露出一抹冷嘲的笑容。

就是這些看似上流、個個精英模樣的人,将那些惡毒且低俗的流言傳得天花亂墜。光鮮的表象下面,本性有多醜陋,只有彼此自己心裏清楚。

沈嘉棠走出幾步,見她未跟上來,便回頭看她一眼,“怎麽了?”

瀾溪回了他一個從容的笑,攏緊圍巾,搖搖頭道:“沒事,進去吧。”

他們兩個杵在門口,太過紮眼,已經引來會場裏的一陣小騷動。從瀾溪進到東盛以來,她與沈嘉棠之間就一直走得很近,從來也不去避諱什麽。衆人對關于他們之間關系的猜測想當然十分精彩,偏偏今天兩個人還十分高調地相攜出席,也不怪別人忍不住說閑話了。

難為大家今天看起來個個興致很高,瀾溪想,她不會讓衆人失望,一定會為他們送上一場精彩好戲的。

同類推薦

陰陽鬼術

陰陽鬼術

玄術分陰陽,陽為道術,陰為鬼術。
林曉峰學鬼術,抓邪祟,可卻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之中。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