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已替換

包廂門一打開,幾個人提着酒瓶子就奔沈峯來了, “總算是等來了,瞅瞅,這一進來姑娘們的眼神兒都直了!”

他爽快幹了幾杯,氣氛就鬧起來了,幾個人推着他往裏頭走。邵錦骁拽他坐下,“這回真紮根了?”

“不走了。”沈峯說,“你叔呢?”

邵錦骁瞪他,“嘿,剛到就找我叔,好家夥,你瞧這一屋人,可都照你的名兒來的,前面你說不來,兄弟我的面兒差點就丢光了,我正打算趕明兒抄家夥上你家去。”

沈峯環視一圈,淡淡道:“就你清閑。”

大院裏一塊長大的幾個人裏,就數邵錦骁心性最鬧,上頭有小叔和兩個哥哥頂着,沒什麽壓力,搞些小投資,夠花就成,悠閑自在。別人年底都忙得很,就他過得最滋潤,大大小小的局排着隊等,酒肉朋友滿京城。

沈峯回來前,風聲就傳開了,少不了有要巴結的,直接約不到,就拐彎抹角地約。幾個發小煩不勝煩,思忖着反正他一時半會兒不會走,就約好了過年再組個局給他接風,避開這些上趕子拍馬屁的人。

只邵錦骁,不長心眼,最不擅長拒絕,這不,別人一個激将法激他,他就忙不疊給人約沈峯去了。

聽出沈峯話裏頭的意思,邵錦骁立馬歇菜,臉上堆起笑讨好說:“來都來了,喝兩杯,我叔在路上呢,很快就到了。”

沈峯說歸說,既然來了,就不會駁了邵錦骁的面子。有人上來敬酒,他該喝喝,該聊聊,挺好說話的模樣。

但等邵均推開門,站在門口叫他,他即刻起身告辭,挽留聲裏,他說:“玩兒好,記我賬上。”擡腳就走。

衆人這會兒才留意到,他連大衣都沒脫,随時準備離開的模樣。可他在的時候,沒人覺着他有絲毫的不耐煩,但仔細想來,他似乎也沒有把這裏頭的任何人當回事。他讓你拍馬屁的時候拍得很舒服,等你幡然醒悟,才發現他并未應允你任何事。

成熟而可怕的交際技巧。

京城裏頭,又添了一個厲害角色。

有女人問:“沈少剛回國,是獨身呢吧?”

“少不了人前仆後繼的,別肖想,沈家什麽門庭,想進就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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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肖想着進沈家了......”撇開沈家不談,沈峯這個人,就夠讓人肖想的了,就是貪歡一夜,也有的是人前仆後繼。

“那也甭想,沉魚落雁也沒用!”邵錦骁說,“人有老婆了。”

“老婆?”這下子無論男女都來了興趣,“真的假的,誰啊?”

“不能吧,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對啊,沈家娶媳婦,還不得轟烈一陣兒的?”

“是聯姻?沒感情?”

“小哨子,給個準話,嘿!”

“別叫我小哨子!”邵錦骁煩都煩死了,這下子後悔了,難怪大夥都躲着,這沈峯,招蜂引蝶,男女通吃,禍害!

有人嘀咕:“有離婚的可能嗎?”

“你看我有機會嗎?”

邵錦骁嗖地一聲站起來:“沒有沒有沒有!起開!”他套上外套,也拍門走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似乎每一個人,都覺得沈峯那個不算慎重的婚事,是個錯誤,都等着它被糾正的那一天。邵錦骁以前也是這麽覺得的,直到去年他颠覆了自己的認知。他在美國,沈峯的公寓裏,看到了成排的女性情感讀物——

那全是尹桑寫的書,每一本,都有反複翻閱的痕跡。

尹桑這個人,在他們圈子裏,像是一根刺,提不得,如鲠在喉。

倒不全是因為她的出身,畢竟沈老爺子收養了她,她便是沈家的人了,就算不是真心對待,也該做做樣子。所以即便她性格詭異、口音奇怪、穿着土氣,有吃的有玩的,他們也還是會叫上她。

如果不是因為那件駭人聽聞的事,也許他們還能和尹桑成為朋友。想起來那事,邵錦骁就覺得慎得慌。

那天大院裏相熟的幾家人搞野炊,春天到處都是綠的,老老少少心情都不錯,老人在曬太陽唠嗑,他們哥幾個負責烤東西,小孩子都在放風筝。

沒一會兒就有人喊:“風筝挂樹上了!”

邵錦骁拉上沈峯,過去看看情況。走到半,就看到尹桑爬到了樹杈上,使勁兒伸長了胳膊夠風筝。

“诶,你們家姑娘還真有點本事啊,山裏娃就是......”他話還沒說完沈峯就跑過去了。

邵錦骁:“嘿?倒是積極!”

到了樹下,沈峯喊,“你下來,我給你拿。”

尹桑沒應聲,往樹枝前頭又挪了挪,還真夠着了,一拿到手,她預備返回,身體一直,重心一集中,下邊的他們,就眼看着樹枝“咔吱”,應聲折斷。

那下頭可是水泥地。

小娃都尖叫,邵錦骁下意識閉了眼。再睜眼的時候,見沈峯半跪在地,懷裏摟着眼睛緊閉的尹桑。

有驚無險,本該高興。可這不是重點。

重點在尹桑的項鏈,跌落在沈峯腳邊。

那串銀項鏈,下頭挂着水滴狀吊墜,做工細致,但足有三寸長,半球部分直徑少說有五公分,像個容器。這種尺寸的飾品對尹桑來說,太大了些,但她一直戴在胸前。邵錦骁一直挺好奇那是什麽。

那一天他知道了。

那吊墜下部,竟有個活扣,平日扣得緊,幾乎看不出來可以打開。尹桑掉下來時,重力太大,活扣被樹枝勾開,水滴裏的東西,就掉了出來。

大夥都湊上去看,女孩都被吓哭了,紛紛跑開,邵錦骁脊背一涼,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就連向來沉穩的沈峯,都呆立在原地。

那是一灘血水,中間有一團看起來白嫩嫩軟乎乎的東西,仔細一瞧,分明是一個蜷縮的嬰兒,半拳大的嬰兒!有手有腳有腦袋,血水浸着,面目模糊。

尹桑也哭了,但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盯着那團東西,眼淚洶湧。

以前就聽人說,尹桑的外婆,是山溝苗寨裏的蠱婆,邵錦骁聽了覺着有意思,但從未當回事,那一天,他開始相信,養蠱這事兒,真的存在。

他和大院裏絕大多數人一樣,看到尹桑,繞道走了。畢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沒有人真的不信邪。

沈家人對尹桑卻始終如初,尤其沈峯,他送她上學,給她補習,打了罵她的小男生,他最後還娶了她。

可他分明在他們面前說過——他沈峯,不喜歡尹桑這樣的女孩。

沈峯只做有把握的事,也只說有把握的話。說不喜歡,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了。他們都覺得沈峯是被下蠱了,他是身不由己。所以他娶了她,卻跑得夠遠。

但他們都忘記了,沈峯這個人,做事從不讓自己後悔,會後悔的事,絕對不做。既然結了婚,即便這個婚是錯的,他也會讓它變成對的。

現在他回來,也許就是為了他的婚姻?邵錦骁猜不透,也不敢問。他緊了緊大衣,打開隔壁包廂的門。

靜谧的空間,與隔壁天壤之別,昏黃燈光裏,坐着沈峯和邵均。

邵均問:“你就是為這事回國的吧?”

沈峯回答前,先把邵錦骁趕走,“哨子,出去。”

語氣又急又兇。

等邵錦骁不情不願地阖上門,沈峯也沒有回答,點起煙,淡淡問:“她這樣,是個什麽情況?”

邵均想了會兒,皺眉說:“沈老爺子也找我說過尹小姐的情況,他懷疑尹小姐患有抑郁症,事實上,她情緒低落、不合群、離群、睡眠障礙等情況,确實符合輕度抑郁症的症狀,但她只有在獨處時情緒低落,只要有人在,她完全正常,而按照你的描述,她人前人後、不同人之間、同個人不同時間段之間表現不一致并且反差極強,伴随誇張言論和行為,又有些表演癖的端倪,結合尹小姐的人生經歷,我有理由懷疑,她有人格障礙。”

“人格障礙?”

邵均:“這是比較複雜的心理學概念,一般認為是精神疾病發生的素質因素之一,比如精神分裂症患者很多在病前就有分裂性人格的表現,偏執性人格容易發展成為偏執性精神障礙。”

沈峯抽煙得又急又兇,幾口深吸,去了半管。邵均提醒:“少抽得好。”

沈峯彈了彈煙灰,擡起頭,“嚴重麽?能不能治?有什麽辦法?”

接連的三個問句,有些急切,聲音帶了點煙腔,低而啞。

邵均說:“到現在為止,人格障礙患病率極低,臨床病例也少,目前我也不确定尹小姐的情況,如果她能夠主動接受治療,我想我能更好的幫助她。”

沈峯:“能治就行。”

邵均說:“這種情況,主動接受治療并不容易。”

沈峯說:“應該怎麽做?”

他似乎恢複了邏輯能力,問題層層遞進。邵均說:“目前沒有更多的臨床治愈案例,如果信賴我,那可以試試。”

沈峯答應:“好。”

“她的病因,我還不能确定,但或許和你,有些關系,”邵均簡單直接,“畢竟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為此回來了,慢慢來吧。”

“回來是老爺子的意思,”沈峯淡淡否認,又忽然想起來什麽,起身,“抱歉,打個電話。”

邵均挑了挑眉,對他的回答不予置評。

沈峯撥通了小林的電話,“林子,我的行李,還是先送到我那裏去。”

小林快哭了,“老板,已經送到太太那裏去了。”

沈峯:“她收下了?”

“收了。”

“沒說什麽?”

小林:“呃,太太說,她會收好,畢竟是,祖宗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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