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已替換
次日尹桑便離開寨子, 到縣城的工作室去準備接待浙江來的合作夥伴。
臨走前她整理了彩禮,把貴重的上鎖, 米糧類儲存好, 肉類不耐存放的分給了左鄰右舍,只希望能夠給阿嬷走點人情, 她不在的日子裏, 還得仰仗這些近鄰。
沈峯那頂帽子, 她盯着看了幾分鐘,最後找了個盒子塞進去, 膠布封裝好, 一到工作室, 叫了個快遞上門。
正填着快遞單,盛岳就到了。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他和小姑娘們聊天的聲音老遠就能聽見。
到了跟前, 盛岳閑哉哉看她寫地址,收件人是她自己,“師妹, 這是行李拿不動嗎,我給你帶着不就行了, ”說着提了提盒子, “不重啊。”
尹桑:“嗯,礙眼而已。”
盛岳:“什麽東西啊?”
尹桑癟嘴挑眉,“嗯......祖宗的東西。”
盛岳:“.......?”
尹桑打發走快遞員,“不管這個, 怎麽樣,你發小,什麽時候到?”
盛岳:“下午。”
尹桑面帶微笑,“不錯,這效率至少是很有誠意,我喜歡。”
盛岳:“師妹看着心情不錯?”
“有嗎?”
“很顯然。”
尹桑思考狀,而後點點頭,“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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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岳:“有什麽喜事?”
兩人一道往繡房走,一路上尹桑都沒有回答他,只是面帶微笑,好像在想什麽事情。
到了門口,她忽然回頭,“師兄,被求婚算不算是喜事?”
盛岳脫口而出:“那當然了。”
而後一怔,“師妹,你?”
尹桑已經走進繡房,俯身挨個看學徒們的繡品,不時指點一二。繡房裏很靜,她說話也很輕,盛岳站在門邊,皺着眉,靜靜看着她。
或許是早晨的陽光溫和,又或許是在做自己喜愛的事業,她走在光暈之中,與學徒交流,氣場顯得格外柔和。
又或許與這些都無關,她今天的眉眼,本就是不同的。
盛岳想起十天前,她在飯桌上,用與今天一樣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師兄,你可別喜歡我。”
當時他的表現,可比今天差遠了。
身體僵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飯碗,都不敢看她。
今天,他能夠冷靜地在不遠處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就像是家徒四壁的人,穿着華服掩藏,也擋不住他人随手一提衣襟,露出褴褛內裏。
他在她面前,怕是已經顧此失彼,捉襟見肘而不自知。
可她這拒絕方式似乎有些拙劣。她這兩年接觸的人,男人,他一個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求婚,不存在的。
他相信她今天的眉眼,只為朝露與晨曦。
如此罷了。
午後,豔陽照耀,她便還是那個他熟悉的尹桑。
下午,那位千裏迢迢來談合作的溫州華僑,郭愈,風塵仆仆地來到工作室。
尹桑攜全部管理人員及繡娘接待,規格算是有史最高。
盛岳姍姍來遲,見尹桑和郭愈在門口握手,她臉上是客氣有餘,熱情不足的笑容。
熟悉的尹桑。
盛岳微微笑,上前去拍發小的肩,“嘿,你小子,發達多久了,才想着提攜兄弟我?”
郭愈笑:“盛少爺這說笑水平比小時候可不止厲害半點,苦生意人,跟你家大業大的哪能比?”
盛岳:“你話就折煞我了......”
兩人寒暄了好一會兒,尹桑打斷,兩人才肯上樓,上個電梯還争執了好一會兒先後順序。
氣氛一直很好,兩人多年不見,但網絡聯系密切,也不生疏,拌嘴聊騷随口就來,看着感情是确實不錯。
郭愈參觀了繡品展覽區,要求參觀繡娘工作的地方。這多少算是“商業機密”了,盛岳正想找理由拒絕,尹桑一口答應。
“我們的繡法,要是郭總看兩下子就能學去了,那我們還挂什麽非遺牌匾,自刎謝罪算了。”尹桑說。
郭愈:“尹總卓識!”
尹桑對這個郭愈的第一印象,還不錯,性格不矯情,工作态度認真,辦事效率高。在商言商,也不越界。看得出郭愈對繡品,對工作室也都十分滿意。
合作确定下來只花了一個小時,具體的細節雙方回去商議之後,再拟定具體的合作條款。
因為郭愈接下來的行程是北京,三人約定好同行,作為東道主,工作室承擔行程安排以及費用。
縣城離市區有兩小時車程,當日班機趕不上,一行人便入住市區的酒店。
還是麗笙酒店,好巧不巧,8109空房,尹桑便要求入住8109.
住了那麽多酒店,房間號大抵都是記不得的,也是奇怪了,8109這間房,尹桑沒忘。
她認床,能住住過的房間,大概還是會有點心理暗示效果。
但一進到房間,尹桑就後悔了。
窗簾大開着,落地窗外是熟悉不過的景色,也怨南方太暖,冬日裏樹葉也未見凋零,江岸邊高樹仍然繁茂,剪影如舊。
她一整天跑高的心情落下來,心緒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天。
那天她和沈峯,在這裏,有一場不愉快的重逢。
洗好澡尹桑開窗吹風,冬夜的江風刺骨,讓人清醒。夜裏很靜,江畔高樓成排,霓虹倒影,游船駛過,帶了一行熒光色的水波;江上的橋,車如流水,近處,樓下商業區,行人絡繹。
最寂寥不過,燈火輝煌,人獨一個。
不,兩個。
尹桑看到了左下方陽臺上的人。
他筆直而立,一手插袋,一手端着酒杯,浴袍寬大,胸口見光。
他望着遠處,除了眼睫,幾乎不動。
尹桑咬咬嘴唇,抓起手機,撥通電話。
他口袋裏的手機亮了,伴随一陣鈴聲,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他拿起來,看着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人仿佛又靜止了,一動不動,沒接,也沒挂斷。
尹桑很有耐心地等,手機自動撥通第二次。
沈峯将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裏,手支着持杯的肘,仰頭,一杯酒下肚。
仰視的視角,斜角處——
他看到了她。
他皺了眉,很緊很緊。
尹桑挂斷沒有回應的電話,趴在欄杆上,笑笑:“出息,電話都不敢接?”
沈峯把酒杯“砰”地一聲放在茶幾上,尹桑心口一咯噔。這是他不耐煩的前奏。
“回去!”他果然呵斥她。
尹桑:“這是我房間的陽臺。”
沈峯:“欄杆不安全,退回去!”
她還作勢推了推欄杆,“挺結實啊,”但退後兩步,“真巧啊沈峯。”
沈峯的眉頭一點舒展的跡象都沒有,“你給我進房間裏去!”
還來勁了?尹桑抱着手臂,安然不動狀,“為什麽不接電話?”
沈峯看了她兩眼,轉身進房裏去了,“刷”地一聲,落地窗關的聲音很刺耳。
留下表情豐富的尹桑。
沈峯從來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但确是個獨占欲很強的人,絕不容許他人侵犯他的領地,即便這個領地他不屑一顧。
她搶了他靜思的地盤,他卻拱手讓給她。這意味着他的耐心已經告捷,連争都懶得争。
她落下去又升起來的心情,忽然又落下去。
有人敲門,尹桑眼眸一亮,“誰?”
“郭愈。”
“盛岳。”
“噢,”她整理好浴袍,“來了。”
開門見盛岳的笑臉,撲鼻而來的是熟悉的香味。
螺蛳粉。
見尹桑已經了然,盛岳說:“郭總說沒吃過,就叫了外賣,多叫了一份,一起吃?”
郭愈露出個腦袋,在背後指着盛岳,做着口型:“不是我,是他。”
明白了。
尹桑讓門,“進來吧。”
盛岳進門,郭愈正要走,尹桑叫他,“郭總,一起吃啊?”
郭愈笑嘻嘻地,“不了我助理還有事和我說。”
尹桑:“沒事你讓她來這吧,我正好有事下樓,你們談吧。”
盛岳:“師妹你有事?”
尹桑:“嗯。”
說着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郭愈在門邊,看尹桑走遠了,對裏邊的盛岳說:“尹總穿着浴袍和拖鞋,幹嘛去?”
盛岳對着熱騰騰的米粉,食欲全無,“不知道。”
郭愈嘆口氣,“老哥,你這可就不給力了。”
盛岳微訝,看着他。郭愈聳聳肩,一副“你瞞得過誰”的眼神。
尹桑連電梯都沒等,走的樓梯,灰暗的燈光下她白色的拖鞋步履急促。她有點感謝盛岳和郭愈的不請自來,給了她一個離開的理由。
即便理由爛得要死。
即便沒有這個理由她想她還是會站在沈峯的門口。
她敲了門。
出乎意料的是,門開得很快。
沈峯看見她,眼神裏閃過驚訝和疑惑,随後沒什麽表情,給她讓門。
進了門,尹桑才看到他房間的茶幾上,擺着醒酒器以及幾個空酒瓶,木塞散落在地毯各處。
床上扔着他的西裝,床邊就是行李箱,有些淩亂。
房間的主人看上去也并不齊整,洗過的頭發,軟塌塌地耷拉在腦袋上,湊近了看,下巴有新長出的胡茬,浴袍一看就是系的,松松垮垮。
如果不是氣息太熟悉,尹桑差點以為找錯了人。
房裏寂靜,尹桑在環視房間,沈峯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沈峯:“你在找什麽?”
尹桑轉過身,“找沈峯。”
沈峯:“找他做什麽?”
尹桑聽他帶着痞氣的話,有些不爽,答非所問,“沒找到。”
沈峯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笑她。尹桑正思量着,他已經迅速靠近,勾着她的腰,“你找他做什麽!”聲調高了些,一字一頓的,聽着像是......
咬牙切齒。
這是耍酒瘋?她掙脫了些,怒道:“你這是鬧哪出?”
沈峯歪着頭看她,“你又是鬧哪出?”
這回輪到尹桑語塞。
她以為沈峯會接着用這種陰陽怪氣數落她一番。但她聽到一聲嘆息,接着手臂被抓住,她被扯進了衛生間,抱上洗漱臺。
這麽着急?尹桑正準備反客為主。
沈峯放開了她。
他蹲下身找着什麽,插上電,手試了試溫度,接着吹風筒暖熱的風,就吹拂着尹桑混沌的腦袋。
更混沌了。
他動作不得要領,風一點兒都不均勻,不過很輕,幾乎不碰根部,只抓起尾部,慢慢吹。
尹桑緩緩擡眼看他。
坐在洗漱臺上,她能與他平視。
他察覺到她的視線,淡淡瞥過,不作停留。
一副不稀罕搭理的模樣。
尹桑:“你讓我進去,是讓我去吹頭發?”
不回複。
尹桑:“你直接說啊。”
不對答。
尹桑:“不過耐心也就跟牛毛這麽細了。”說一次沒聽就放手不理了。
有反應了,沈峯鼻子裏哼出一聲。
尹桑擡頭,他的手正好在她腦袋後扒拉頭發,這一仰,把整個腦袋都送到他掌心裏。
後腦勺熱熱的,尹桑一時忘了要說什麽。
四目相對,半秒,她聽見沈峯說了句“沒良心”,面上便被陰影覆蓋,他吻下來,正正印着她的唇。
吹風機還在嗡嗡響,和尹桑腦子裏的頻率漸漸同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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