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已替換

尹桑站定, 最終還是向邵均走去,邊走邊回頭吩咐米瑞, “給我一杯熱可可。”

她需要一些甜味。

她在邵均對面落座, “蘇均?”微微一笑。

邵均不意外,也笑, “還是被你發現了。”

尹桑說:“還沒有謝謝你給我寫序。”

邵均笑容斂下來, “說來慚愧, 很抱歉沒有向你做個自我介紹。”

尹桑:“該說抱歉的是我,沒有一點作為朋友的自覺, 沒有給予朋友之間的關注, 都不知道你竟是個心理醫生。”

“君子之交淡如水, ”邵均說,“這樣很好。”

尹桑失笑, “和心理醫生說話真像是每一句都走在陷阱邊緣。”

“現在我只是邵均。”

“那以前呢?”

邵均愣了愣, 坦誠道:“職責所在。”

尹桑不說話了,靠着沙發,低着頭。

邵均鄭重說:“說抱歉的确實應該是我, 同是朋友,我對峯子的守信, 導致了對你的失信, 對于你的信任,我确實應當說一句對不起。”

“有什麽關系呢,事情有因就有果,如果易位相處, 我不見得做得比你好,你也說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實際上你真的沒有必要和我說這些,我剛才說謝謝,也是真心實意。”尹桑說。

不會為對方的隐瞞生氣,那便是不那麽在意。邵均了然地點頭,他如今能夠高興的,大概是尹桑确實已經被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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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個易位而處,你是否可以考慮用在沈峯身上,”邵均說,“他比我更需要。”

沈峯,現在想到他,尹桑已經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梳理。最近她把自己忙得像個小螺坨,團團轉的時候無暇顧及別的,停下來的時候發現在自己還在他的領地裏,即便腦子裏不願去想他,身邊熟悉的一切,都有他的影子,都在提醒着她,沈峯是她避不開的一張網。

他為什麽不能來找她呢,他為什麽在說出那樣的話之後就消失不見,那麽長的時間,難道他對她就沒有思念?他可真是狠心。

想到呂落的面孔,林教授的嘴臉,積壓了兩個多月的疲憊和委屈在一霎那間湧上心頭,鼻頭一酸,視線模糊。

等臉上有了濕熱感,尹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哭,也意識到自己在哪裏,對面坐着什麽人,然而眼淚就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即使閉眼仰頭也止不住。

尹桑索性匍匐在桌面,埋頭開始哭。把前來送熱可可的米瑞吓了一跳,擔憂地看着她,又看看邵均,邵均用眼神示意她先離開。

她咬着牙,沒有發出聲音,只是肩膀聳動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哭,哭得那樣難過而克制。

邵均等她漸漸平息,拍拍她的肩膀,把熱可可貼到她手邊,“喝一口甜的,涼了就不好喝了。”

尹桑慢慢擡起頭了,接過邵均遞過來的可可和紙巾,胡亂把臉擦了一遍,捧着可可抿了一口。香甜的可可入口,柔順地流淌入肚,暖意驅散了些心口的悶,尹桑呆呆地坐着,又喝了好幾口。

邵均說:“不知道沈峯看到你這樣,會是怎樣的悲喜交加,他期待這樣真實的你已經太久,然而他又舍不得你哭。”

尹桑低着頭若有所思。

咖啡廳外靜靜停着一輛轎車,黑色車身融在夜色裏,駕駛座上的男人靜靜地看着玻璃裏的女人,握着方向盤的手緩緩收緊,車子快速駛離,在潮濕春夜連灰塵都揚不起,什麽都沒留下,仿佛沒有出現過。

一小時前,沈峯在一場應酬中碰到盛岳,他跟着父親在應酬。兩人打了個照面,盛岳看他的眼神審視研判,沈峯視而不見。直到在洗手間再次相遇,盛岳盯着他洗手。

這樣明目張膽的注視是十分不禮貌的,沈峯透過鏡子,淡淡看着這個年輕人。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被叫住,“沈總。”

沈峯轉過身。

盛岳說:“冒昧問一句,沈總是否已經婚配?”

佯裝老成卻帶着書生氣的話讓沈峯忍不住彎了彎唇角,他轉動着無名指上的戒指,“當然。”

“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盛岳閃爍的眼睛,洩露了他的緊張。

沈峯挑眉,也文鄒鄒道:“你不是認識內人麽,敬謝你在學校對她的關照。”

盡管盛岳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被這個答案驚到,微瞪着眼睛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沈峯這話裏得意思,他是認識他的,并且知道他是尹桑的學長。

在這場宴會上,他聽了太多關于眼前這個男人的傳言,道他年紀輕輕深不可測,而現在,他看着他,眼神淺淡,讓盛岳忽然語塞。

但是想到尹桑在學校裏那些風言風語,想到席間那些對沈峯投懷送抱的女人,盛岳越發為尹桑不平,而眼前沈峯的笑就是他憤怒的□□。

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前,盛岳的拳頭已經揮出去,卻沒有成功落在沈峯的臉上,對方眼疾手快地避開并握住了他的手腕。

“盛公子,什麽事如此氣急敗壞?”沈峯反手扣住他,居高臨下地調侃道。

盛岳這下反而來了膽子,惡狠狠道:“你這種人,周圍莺莺燕燕那麽多,是不是都已經忘了自己有妻子,讓給她在外邊受如此奇恥大辱,呵呵,對,我都忘了,你巴不得別人覺得你的婚姻形同虛設,好讓更多的人心甘情願為你的事業鋪路搭橋,真讓人不齒........”

沈峯的眉頭越皺越緊,放開盛岳把他提溜起來,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麽!”

盛岳冷哼一聲,“師妹跟了你大概是這輩子倒的最大的黴!”

沈峯大聲道:“什麽奇恥大辱,說!”

忽然的暴戾讓盛岳一愣。他今天也是聽說尹桑和林教授鬧掰,幾番詢問之下才從隔壁老師嘴裏得知事情的經過,比起林教授的人面獸心更讓盛岳驚訝的是,尹桑居然已經結婚了,對方居然是沈峯。

他和林教授的态度不同,他并不覺得師妹會用這種事撒謊。正巧父親有宴席要參加,沈峯也列席,他便來碰碰運氣。

但這倉促的交鋒讓他心裏沒底,此時更是摸不透沈峯的态度,明明他們的婚姻看起來名存實亡,為何還顯露出關心?

沈峯放開盛岳,還給他抻了抻衣領,平靜命令:“說吧,發生什麽了?”

或許是他眼底的情緒讓盛岳心軟,半怨半恨地把林教授威脅尹桑的事情告訴了他。

下一秒沈峯就消失在他視線裏。

**

巡回簽售會圓滿結束,公司打算為尹桑辦一場慶功宴,她以學業太忙為由拒絕了。她屬于青年作家,樹大招風難免落人話柄,林教授的話雖是蛇蠍之語,卻有一點提醒了尹桑,她學的這個專業,就業前景慘淡,經過簽售會,她也開始想要好好經營自己的寫作事業。

雖然刺繡工作室也取得了不錯的進展,然那終究不能作為事業,那是她的理想和信仰。如果有一天,在它發展的路上遇到了瓶頸,到了需要向金錢妥協

的那一天,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拒絕那些要求,用自己的積蓄把它撐起來。

她并不是忽然有了這樣的恐慌,這個擔憂還是從榮彩那兒來的。榮彩因為在劇組表現不錯,被一個經紀公司簽走了,在此之前經理打電話來問她的意見。她能有什麽意見,她怎麽能阻止別人飛黃騰達?然事情并不是那麽簡單,那個經濟公司希望工作室允許榮彩繼續挂職,這樣有利于他們前期宣傳和塑造勵志的形象,而經濟公司通過自己的網絡影響力,幫助工作室宣傳打開更廣闊的商路。

她不願意自己的工作室成為商業運作鏈條中微不足道的一環,那樣早晚有一日會成為傳統文化的棄子,變得四不像。她拒絕了經濟公司的要求,而後工作室徹底斷了和榮彩的聯系。

她現在有郭愈的海外訂單,還能夠維持,那麽以後呢?她還能堅持多久?工作室還能純粹多久?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只有她足夠富足,才能具備底氣。

榮彩這個小姑娘的消息,開始在小報上出現,随同出現的還有沈峯。她結束苗寨戲份的拍攝,到北京拍攝室內戲份,一邊拍戲一邊學習、培訓。出門時已經戴上墨鏡口罩,作品還未問世,已經俨然一位明日新星。

而沈峯與她同框的次數一個手都已經數不動,地點從沈峯的公司到劇組樓下,再到餐廳,雖然沒有什麽親密的動作,可這頻率也足夠令人遐想。

尹桑在看這些新聞的時候,接到了工作室經理的電話。

有電商邀請工作室上他們的平臺去開旗艦店,開出了很好的條件,前五年不收取任何費用,連保證金都不需要交,他們還會請專人來指導如何開店、設計網頁,後期運營也全程跟進。條件只有一個,開滿五年,一次性支付對方十個點的利潤分成。

無本生意,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哪個電商?”目前市面上平臺衆多,最大的阿裏,電器為主的京東,食品為主的一號店等等,尹桑曾經考慮過開網店,但一直騰不出精力來,也一直在考慮平臺的問題,她見過不少非遺産品的淘寶店,慘淡經營,除了降低品牌檔次,沒有看到特別的成效,每年花在上面的管理成本倒是不小。

“是一個新的平臺,背後是美國的密西比還有中國的一個信托公司,他們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只做民族特産。”

密西比是目前全球最大的電商公司,信譽度上也遠超過中國的阿裏。而,“信托公司?”

“嗯,AI信托,我這裏有他們發過來的介紹,給您發過去吧。”

尹桑眼皮一顫,回答說:“好。”

翻着資料,她忍不住腹诽,如今就連合作,她都要從下屬那裏得知消息,沈峯夠狠。

手機就在手邊,在她後悔之前,她已經撥通了他的電話。嘟嘟的每一聲等待,于尹桑而言都像是淩遲。

對沈峯又何嘗不是,他在會議中,靜靜看着震動的手機失神,兩個多月了,他終于接到了她的電話。

沈峯連交代都沒有,快步出了會議室接電話。

兩廂沉默。

沈峯站在會議室門口,煩躁地扯着領帶,這個女人,折磨起人來可真是有一套,“說話!”還是他妥協,率先開口。

一聲有些帶着愠怒的命令,讓尹桑回過神,那些所謂的緊張、不安瞬間消弭,她笑了一聲,淡淡說:“你那個平臺,有信心搞好嗎,你要能弄好咱們就簽合同了?”

沈峯的聲音冷得冰凍三尺:“你打電話來就是說這個?”

尹桑說:“送上門的無本生意,不做白不做。”

沈峯一腳替在邊上的裝飾臺柱上,上邊的一盆發財樹應聲摔在地上,花盆破碎,發出更刺耳的聲音,把路過的公司員工吓得不敢動彈,乖乖低頭站在角落。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放心好了,就是我虧了也虧不到你一毛錢!”

通話結束,尹桑一句“你怎麽了”就這麽咽回肚子裏。

郁悶的情緒一整夜都伴随着她,第二天醒來仍舊精神不濟,聽到手機震動她看都不想看,關了靜音倒頭繼續睡,睡不着,只是攤在床上晾大餅。

前邊咖啡廳有吵鬧聲傳來,然後她聽到米瑞說了句“後面是姐的卧室不讓進的”,然後火急火燎混亂的腳步聲就逐漸靠近。

“有什麽不讓進的這個點還沒起倒是睡得安穩,她倒是有良心睡得安穩!”

邵錦骁的聲音,稀客。

“哎你再怎麽着急這女孩子的房間也不能說闖就闖啊,我去叫好了。”

宋雨菲的聲音。

邵錦骁不耐煩地妥協,“去去去,把她拎出來,你在我這的債務打八折!”

在門叩響之前,尹桑披着件外套打開了門,“有什麽事到餐廳等我,十分鐘。”

說着又關門,飛快地洗漱,梳了梳頭,換身衣服,定了定神鎮定地打開門往餐廳走去。邵錦骁從不主動找她,他找她的理由只有一個,沈峯。

還沒等她坐下,邵錦骁“蹭”的一聲站起來,指着尹桑的鼻子開始罵,“上次是胃痙攣,這次是胃出血,尹桑,你還想把沈峯怎麽樣你才開心,啊?不就是小時候那點破事,值得你矯情成這樣,我告訴你,你那個破繡包,就是我扔的,也就峯子寶貝,還跑去臭烘烘的垃圾池子裏翻出來,現在想想,當初我就不該扔垃圾桶裏我應該拿火機直接點了!你少整些幺蛾子就當是我求你了成嗎?”

尹桑眼神閃爍,吞了口唾沫,“什麽,沈峯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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