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笑顏

宋淮沒臉擡頭,不肯看齊瑄,心裏又唾棄自己太小家子氣,扭捏得像個姑娘家。

可他實在沒辦法想齊瑄那般……厚顏……将戀慕宣之于口。

齊瑄再三保證自己不逗他了,宋淮才長舒一口氣,告訴他四日後休沐就見得上面。

大寧朝每月逢十大朝,逢五小朝。小朝時,只有各部尚書和侍郎以及部分領了要職的大臣參加,回禀重要事宜,長傳下達。

平日裏,朝臣的奏章都是由各部尚書定好輕重緩急,遞到禦書房給皇帝批示。若有重大事項,則可能會臨時召開大朝。

正常情況下,官員大多是五日一休,每月底大朝後的下午休半日,共休四天半。

五月十八是休沐日,所以算上今日,宋淮要四日後休沐才能回來。

齊瑄便道:“那我待會送送你。”

宋淮:“……不、不必了吧。”

齊瑄透亮的眼睛看着他:“我想和你……”

“你別說了!”宋淮打斷他,道:“讓你送就是了。”

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我知道呀……

齊瑄見好就收,拿面前的濕手帕擦了手,剝起了蝦。

宋淮正夾了一塊魚往嘴裏送,目光卻不自覺地被齊瑄修長的手指吸引。

原本剝蝦這種事,都有奴婢代勞,但齊瑄竟然十分擅長,指節翻飛,一只蝦就被掐頭去尾,剝掉了外殼,放進了宋淮面前的碟子裏。

齊瑄見他盯着自己的手,道:“我見宮人都是這般做的。”

“我也試試。”宋淮見了,也來了興致,擦了擦手,學齊瑄的樣子剝起了蝦。

他懂事以來,大半時間待在北疆,根本吃不上蝦蟹這種精細的吃食,倒是偶爾在水裏抓兩條魚,去山上打只山雞、兔子,打打牙祭。

蝦蟹魚類他倒是愛吃,只是即便回到京城,他也沒自己動手剝過幾回蝦,如今只覺得,自己分明學着齊瑄的動作做的,怎麽剝出來的蝦肉,這麽磕碜?

剝完想放到齊瑄的碟子裏,又動作一頓,實在拿不出手。

齊瑄正想說自己不嫌棄,卻見宋淮看着自己剝好的蝦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唇角翹起,露出淺淺的梨渦,眼神清亮,盛滿了笑意。

齊瑄愣愣地看着他,直把宋淮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我……我再剝一個!”

宋淮把蝦丢進自己碗裏,又拿起一只蝦,認真細致地剝起來。

“往後,只對我笑吧。”齊瑄突然道。上輩子,阿淮很少笑,即便是害羞,也只是抿唇別過臉。

宋淮手上的動作一頓,低着頭輕輕應了一聲,“好。”

————

用過早飯,齊瑄讓人牽來他的馬,送宋淮去北大營。

城內不能縱馬,兩人并辔慢行,宋淮問他:“王爺真的不趕去上值麽?”

齊瑄:“本王不是還有許多問題要請教小将軍嘛!”

齊瑄如今協領戶部和刑部,這兩部需要審批的事項會先交到他這裏,他能拿主意的就當即批複,拿不定主意的,就上報給宏光帝。

齊瑄一般是上午在戶部,下午去刑部,将能處理的事務處理了,不能處理的,看輕重緩急,決定是寫折子遞進宮,還是立刻進宮求見宏光帝。

如果送宋淮去北大營再回來,差不多得午時回,這意味着他要在一個下午之內處理完戶、刑兩部的事務。

宋淮其實不擔心齊瑄處理不來,只是怕他勞累,也怕有人嚼口舌,說他耽誤政事。這般招搖地與齊瑄同行,他還是不大安心。

齊瑄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道:“昨日我進宮,父皇還誇你是國之棟梁,囑咐我好好與你相處。”

宋淮一愣,皇子與重臣間的來往向來最招皇帝忌諱,何況是手握大寧一半兵權的定北侯府?這也是宋淮心怡齊瑄許久,卻沒想過同他進一步接觸的原因。

不怕齊瑄利用自己,卻怕給他帶去麻煩,也怕拖累了定北侯府。

他是定北侯府世子,不是一個無牽無挂的人,豁不出去。

卻沒想到宏光帝竟然鼓勵齊瑄與他交好,他到底用意何在?自己該如何應對?順應本心的話,又将父親母親置于何地?

這般想着,宋淮和齊瑄已經騎着馬出了城門,往北大營去。

穿過林子的時候,齊瑄見宋淮神思不屬,便攔住他,試探着問:“想什麽呢?”你心中所想,可願意同我說說……

宋淮看向他,問:“……昨日,我父親打你了?”

齊瑄立刻丢下缰繩捂住胸口:“肋骨差點給踹斷了,現在還疼。”

“沒看大夫?王府不是有太醫?”宋淮駕馬湊近兩步,語露擔憂。

昨日聽娘親平淡的語氣,還以為父親只是小小“教訓”了齊瑄一回,畢竟齊瑄是個王爺,父親定是懂分寸的,沒想到下了這麽重的手,更沒想到,父親這般維護自己……

宋淮內心複雜,一面着急齊瑄的傷勢,一面又感激父親的維護。

“看是看過了……”齊瑄自顧自撒起了嬌:“但有一個地方,不方便看,現在還沒好,疼得很。”

齊瑄故意拖長尾音,跟一條大狗似的,把臉湊到宋淮面前。

宋淮沒察覺不妥,反而緊張地問:“哪?哪還傷着了?”

齊瑄把宋淮的手抓起來,搭在自己左肩,“這裏。”

齊瑄傾身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你咬的,特別疼。”

宋淮愣了愣,想起前天夜裏,齊瑄中了藥神志不清,自己卻是清醒的。被齊瑄強行進入的時候,痛得撕心裂肺,羞于喊出來,便狠狠咬住了他的左肩……

回憶起那晚床榻之上的姿态,宋淮的臉霎時間燒起來,比那元日的燈籠、新娘的蓋頭還要紅。

羞得不行,宋淮狼狽地轉過頭,和一個勁湊上來的齊瑄拉開距離,揮鞭子抽了一下馬屁股,絕塵而去。

齊瑄一愣,趕忙追上去,可前面的人明顯不想讓他追上,縱馬跑得飛快。

宋淮的愛駒是跟着他上過戰場的戰馬,哪怕齊瑄的馬也不差,也實在追不上。

這樣下去,別說和阿淮多待一會兒,眨眼就能到北大營!齊瑄苦哈哈地跟在後頭,恨不得自打嘴巴!

可這也不怪自己吧……阿淮這麽不禁撩,往後可怎麽得了?!

接近北大營的時候,齊瑄終于追上了宋淮,準确來說,是宋淮自個停下,等着齊瑄趕上來。

前面是一條小溪,跨過溪流走出這片林子,就是京衛軍位于京城北面的駐地所在。

初夏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傾瀉下來,将潺潺的溪水照得波光粼粼,毛油體健的黑馬在溪邊飲水,宋淮站在一旁摸着馬脖子,同它低語着什麽,他臉上帶着笑,能看見那淺淺的梨渦。

齊瑄下意識勒馬停住,不願意驚擾這一刻。

倒是宋淮留意到他追上來的動靜,朝他這邊看過來,又摸了摸馬脖子,向齊瑄走去。

“你太慢了。”宋淮擡頭看着馬上的人,含笑調侃。

齊瑄幽深的眸子看着他,認真道:“那下回,你別跑那麽快,我真的怕……追不上你。”

宋淮一愣,臉上的笑意消失,抿緊唇,他想說,其實不用追的,明明是他自己一直在齊瑄身後,追随着他。

只是……

“父親……不同意……”宋淮啞着喉道。

齊瑄自然明白宋淮的意思,他翻身下馬,走到宋淮面前:“我知道。”

“可我還想知道……是不是還有什麽……旁的原因?”

為何上輩子你一直說我們不該在一塊,不能在一塊?侯夫人為何會……對你我之事如此抗拒?就如這輩子,他先一步坦誠自己的心意,定北侯為何那般憤怒?

是氣他強迫了定北侯的嫡世子,還是只是因為,不喜歡他這個人?

宋淮張了張唇,似乎是不知從何說起,便轉身走回溪邊,背對着齊瑄,靜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五歲之前,沒有見過我父親。”

“那時候我不喜歡他,哪怕娘親同我說,他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因為學堂裏的孩子都說,我父親是個斷袖,說他不喜歡女人,不喜歡我娘親,而我娘親偏偏是在父親遠赴北疆之後才發現有了身孕,生下了我。”

“明明……那時候他們自己也不明白這些話的含義,卻一遍遍對我提起,罵我是我娘親偷人的野種,不跟我玩,又偏要捉弄我。”

宋淮的聲音很平靜,聽在齊瑄的耳中卻極為難受,讓他怒火中燒。

上輩子,宋淮極少對齊瑄敞開心扉,提及孩提時的記憶。

可即便不提,齊瑄也隐約知道一些流言,更知道,在宋骁立下戰功之前,柳眉山和宋淮一直飽受非議與刁難。

可這輩子,聽宋淮親口回憶那些惡意欺辱,齊瑄恨不得回到那時候,手撕了那些人。

年幼無知?不,有些人是生來就毒心爛肺,哪怕只是稚齡,也能用他們所知的最惡毒的方式去傷人,以此襯托自己的高貴,獲得滿足。

可他們憑什麽,将自己的滿足感,建立在阿淮的痛苦之上?

這筆賬他先替阿淮記着,來日,定要一一替他讨回來!

齊瑄走上前,手搭上宋淮的肩,胸膛輕輕貼上他的後背。宋淮沒有推拒,任他抱着。

“其實倒也沒什麽。”宋淮道:“娘親說,他們不過是嫉妒我比他們聰明,更得夫子喜歡,爹爹又比他們的厲害,才和我過不去。娘親還說,被欺負了,就打回來,打不過,就先記賬,等父親回來教訓他們。”

“後來父親戰勝回來了,欺負我的人便少了,還有人主動跟我玩……可我不喜歡他們。”

齊瑄将下巴擱在宋淮肩頸處,嘆道:“那些人,不值得相交。”

“不管怎麽說,我的境遇變好了。可娘親去參加宮宴,還是被皇後娘娘刁難了。”

齊瑄一愣,他對這種事沒什麽印象,但卻多少了解岳皇後的秉性,實在是一個蠻不講理的女人。

宋淮:“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麽,父親那般厲害,那般受陛下器重,為什麽還是有人欺負娘親?”

“舅爺爺來看娘親,把父親罵了一頓,我聽見他們說,皇後發脾氣,是因為,前兩日陛下偷偷出宮,與父親見過面。”

齊瑄貼着宋淮後背的身子一僵,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凍結了,如墜冰窖,聲音發顫:“什……什麽意思?”

宋淮轉過身,看着齊瑄,道:“我當時也不明白,只記得舅爺爺說,若是父親不喜歡娘親,他就把娘親接回賀家,反正陛下應該樂意見得。”

宋淮的眼睛漸漸變紅:“長大了才慢慢知道了,當年……說過要娶父親為妻卻又背信棄義的那個人,是當時的太子殿下。”

齊瑄猶如被人當頭敲了一棍子,腦袋嗡嗡作響。

電光火石之間,眼前竟突然出現白朗的臉,那個他怎麽看都不順眼的男寵白朗,竟然長得有五分像阿淮,卻更硬朗陽剛,也就是說,更像年輕時候的定北侯!

作者有話要說:  定北侯:他老子當年想騙我,兒子現在又來騙我兒子?呵!天涼了,這江山該易主了!

瑄瑄:卧卧卧卧槽!不是,那什麽,淮淮你信我,我不是那種人!

淮淮:嗯……我覺得江山改姓宋也不錯,瑄瑄,你覺得呢?

瑄瑄:…………淮淮喜歡就好QAQ

其實昨天的小劇場,本來想寫【脫褲子】的

但又覺得瑄瑄太騷了,就改成了【脫衣服】

這隐形的高速車,大家自行體會

【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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