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迎親
清晨, 天蒙蒙亮, 幾個渾身酒氣、腳步虛浮的男子勾肩搭背從抱春閣後門出來, 準備趁四下無人趕回家去。
怎料巷子裏站着一個抱着劍的黑衣人, 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抱春閣裏頭,風流一夜、濃睡正酣的恩客忽然驚醒,方才好像聽見了慘叫聲?他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 周遭一片寂靜, 得, 肯定是做夢了,推開黏在懷裏的小情兒,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日頭漸升,恰是春暖花開的好天氣, 陪夫人出門賞花的宋骁發現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前頭還傳來喧鬧聲,撩開車簾子詢問:“前方何事?”
探過情況的侍衛前來禀報:“國公爺, 不知道是誰把幾個花街常客打斷了腿, 扒光了丢在前邊。”
宋骁一聽, 立刻攬住不明情況想探頭查看的柳眉山, 另一只手還捂住了她的眼睛, “夫人莫看。”
柳眉山面頰一紅,僵在宋骁懷中。
宋骁對侍衛點了點頭,侍衛立刻帶着人上前,将那幾個擋路人挪到了路邊。旁邊一家布莊掌櫃,不知是出于好心還是嫌幾人髒了眼睛, 從鋪子裏頭扯出兩塊布蓋在幾人身上。
馬車重新出發,柳眉山輕輕咳了一聲,宋骁才松開手,正襟危坐。
車廂裏頭一時無話,柳眉山悄悄觑了宋骁一眼,發現他臉上依然沒有表情,但耳根卻是紅的,不禁莞爾一笑。
成婚二十一載,因他長年在北疆,她與他在一塊的時間加起來也不滿七年,雖極少争執,但感情還不如尋常夫妻深厚。
所以當初宋淮問她,娘親喜歡父親嗎?柳眉山告訴他,她和宋骁這樣的夫妻,不談這些。
不過,自從去年宋骁厚着老臉對她表明心意,私底下又像個登徒子一樣癡纏,兩人的關系終于親近了許多。
柳眉山打量着身邊人,他相貌硬朗,容色冷俊,在戰場拼殺多年,渾身上下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還喜歡板着臉吓唬人,宋淮小時候總是很怕他……
想到這裏,柳眉山也忍不住嘆息:“你無需特意陪我出來的。”他這樣的大男人,怎麽會對賞花這種事感興趣?
柳眉山原先尊稱他侯爺,如今本應該改口叫國公爺,但宋骁非讓她喊夫君,柳眉山不大習慣,幹脆省了稱呼,直接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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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骁一聽,抓住了柳眉山的手:“就該帶你出來走走,省得你為兩個小子的婚事操心。”
柳眉山忍不住發笑,“阿淮成親,咱們怎麽可能不操心?總要安排妥當些。”
宋骁胡子一抖,“還有哪裏不妥當?齊瑄那小子已經親自來核驗了好幾回,恨不得從他宣王府派人來咱們家做事,還有哪裏不妥當?”
柳眉山見他氣得胡子發抖,笑着勸他:“王爺緊張也是人之常情,誰成親的時候不忐忑——”柳眉山話音一頓,讪讪地閉上了嘴。
宋骁一愣,慢慢反應了過來:他們兩個成婚的時候,沒有忐忑、緊張、期盼、喜不自勝這些情緒,只有一人不甘與怨恨,一人認命與默然。
氣氛忽然凝滞,柳眉山想從宋骁掌中抽回手,卻又被宋骁追上來握住:“這世上該有後悔藥的,讓我重來一回,一定早早将你定下,迎你過門。”
————
三月,桃花妍妍灼灼。
臨近婚期的宋淮已經從最初的緊張變成了如今的坦然淡定,反倒是原本淡然無比的齊瑄,越發忐忑不安。
起初表現得并不明顯,可當他一遍遍派人來鎮國公府核對婚禮流程,甚至不放心地幾次三番親自上門,宋淮終于察覺了不對勁。
原本成親前不該見面,齊瑄上門來宋淮也避着他,但齊瑄又一回上門的時候,宋淮将他拉到自個院子裏,問他:“你……是不是有些緊張?”
齊瑄一愣,這段時間焦躁不安的情緒忽然被定了性——他在緊張。
宋淮見他皺眉發愣,噗嗤一聲笑出來,勾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下巴,“你太好玩了。”
齊瑄掐住宋淮的腰,咬牙:“取笑我?”也等同于承認了自己緊張。
“嗯,取笑你。”宋淮捧住他的臉揉捏,笑道:“讓你先前笑話我,這回可輪到你自己了。”
齊瑄惱羞成怒,捧起宋淮的臉,狠狠地吻住他,直把宋淮親得四肢發軟,趴在他懷裏喘息。
齊瑄叼着宋淮的耳朵啃咬:“小沒良心,我都是為咱們倆的婚事操心,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宋淮笑嗔他:“那你可要準備妥了,成親這事兒可沒有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搞砸了,我就不嫁你了。”
齊瑄一愣,偏頭看向他,懷中人眸光濕潤,唇色嫣紅,掀着眼皮慵懶而勾人地看着自己。
雖然他自己總把非宋淮不娶挂在嘴邊,但這是宋淮第一回 說“我嫁你”,不是“我們成親”,是“我嫁你”。
齊瑄心中那根弦被狠狠一撥,差點就挑斷了。
他蓋住宋淮的眼睛,咬牙警告他:“再勾引我,現在就把你扛回宣王府辦了!”
宋淮不知道自己撥中了他哪根心弦,但也不妨礙他因齊瑄的一系列反應得意竊喜,把臉埋在他懷中癡癡的笑。
……
婚期一日□□近,宋淇、宋治、宋浩三兄弟抵達京城,代表宋家其餘兩房來給宋淮“送嫁”。
宋淮打量着自己的屋子,門窗、櫥櫃、架子,都貼上了紅囍字。
原本桌案上還擺着紅漆囍盒,裏頭裝的不是女子出嫁備的金剪、紅尺和繡品,而是文房四寶和玉器,今早和其他陪嫁一塊被哥哥們送去了宣王府。
他的衣物和用品都收進了同樣貼着紅囍字的箱籠,他的長.槍、戰甲、兵書也都收拾好了,明日将随着他一塊被迎進宣王府……
宋淮忽然覺得這間屋子有些陌生,因為這幾日它實在添了太多東西進來,又收了太多東西進箱籠。
可它又是那麽熟悉,除去在北疆的六年,他從記事起,一直住在這裏,他知道自己曾在哪個角落打碎過花瓶,曾撞過哪個桌角,曾被罰抄兵書,在桌案前熬夜打盹……
他以為自己會不舍,好歹也像那出嫁前的姑娘家一樣傷心感懷,可當他仔細觀察起屋中的一切,竟然漸漸臉紅了起來——
齊瑄曾抱着他躺在那張軟榻上讀書,曾壓着他在桌案上親昵,還曾把他抵在床架子上,要他喊瑄哥哥……
不一樣了。
這間屋子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添了太多那個人的痕跡,太多令人如飲蜜糖又面紅耳赤的痕跡。
宋淮的視線落衣架上,上頭挂着宮裏按親王規格織造的喜服,厚重繁複,精致華麗。齊瑄的卧房中也挂着一件這個樣式的喜服,明日齊瑄會穿上它,前來迎他過門。
雖然不習慣用“出嫁”來形容自己,但宋淮如今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他要嫁給齊瑄了。
不舍而又期待,羞恥而又歡喜,出嫁的心情竟然是這樣的。
“叩叩——”
敲門聲打斷了宋淮的思緒,宋淮羞臊地揉了揉臉,打開了門。
柳眉山領着婢女站在門外,對他一笑:“娘還以為你還在歇午覺呢。”
“沒,哪能睡這麽久。”宋淮把柳眉山扶進屋子。
柳眉山:“你醒着正好,娘和你商量商量事兒。”
“娘親您說。” 兩人在小廳坐下,下人進來添了茶水。
柳眉山:“原本你屋裏有四個丫頭、兩個小子伺候你,但你這幾年在北疆,兩個大丫頭都出嫁了,剩下兩個丫頭兩個小子,娘這邊還挑了幾個嬷嬷和管事,再加上超影,你一塊帶去宣王府。”
宋淮忙道:“夠了夠了,我哪需要這麽多人伺候?宣王府也不缺人。”
柳眉山拍了拍他的手:“哪怕你和王爺感情再好,再一體同心,你手下也得有自己的人使喚才行。你父親也做主給你挑了一隊侍衛,待會一塊見見。”
宋淮乖巧地點頭:“我曉得了。”
柳眉山從婢女手中接過一個木匣子,遞給宋淮,“這是咱們家的田産、商鋪、銀票,還有一座新宅子的房契,你父親向我邀功,說比陛下賜給你的軒逸侯府還要好,你回頭去瞧瞧。”
宋淮翻着匣子裏的地契錢票賬本,瞪大了眼睛,“全給我?”家裏有多少私産他大概是知道的,差不多都在眼前了。
柳眉山玩笑道:“咱們家就你一個,可不都是你的?你別回頭全給了王爺就行。”
“娘親……”
“哎喲!你不會是要哭吧?”柳眉山大笑。
對上柳眉山隐隐期待的表情,宋淮滿腔感動一掃而空,哼哼着別過臉。
“還委屈上了?”柳眉山摸了摸他的頭,“對娘來說,你只是搬去離咱家不過兩條街的宣王府,可比你長年待在北疆近多了,有什麽好傷懷的?”
宋淮:“……”雖然不想承認,但娘親說得在理。
柳眉山又拍了拍宋淮的手背:“其餘的事娘也教不了你,你們兩個和尋常夫妻有些不一樣,但日子過起來,無非是那些事兒。你性子軟,但也別太順着他,凡事多商量,他要是糊塗混賬,你——”
柳眉山看向宋淮,“你應當打得過他。若是打不過,喊上你父親,你三個哥哥,皇親國戚照樣打得他低頭認錯。”
宋淮仰頭飛快眨了眨眼睛,“我曉得了。”
“行了,去前頭找你父親,見見他給你挑的人。”
————
三月初七,宜嫁娶,宜出行。
齊瑄徹夜未眠,臉上卻不見半分疲态,換上喜服之後更是神采奕奕。他焦急地在房中來回踱步,終于盼到了吉時,點響禮炮,從宣王府出發。
他沒有準備花轎,而是騎着馬,牽着同樣紮着大紅綢帶的驚雲,領着迎親的隊伍,喜樂聲聲,浩浩蕩蕩前往鎮國公府。
進了三道門,被宋淇三兄弟刁難了三回,齊瑄終于站在了宋淮的卧房門外。
“阿淮,我來接你了。”
齊瑄的聲音裏有呼之欲出的興奮與難以察覺的忐忑,以及一絲極為隐秘的羞臊。
婢女打開了房門,宋淮走出來,對上齊瑄的視線,眉眼一彎綻出笑顏,三分羞澀七分欣喜,直直撞進齊瑄的心口。
自從上回宋淮披了一會兒那件大紅色狐裘,齊瑄就知道他穿紅色最好看,可當宋淮穿着大紅喜服站在他面前,仍是齊瑄不曾想象到的耀眼奪目。
宋淮近來養得白嫩,氣色紅潤,此時對着他更是眉眼含笑,梨窩輕陷,與初見時那個故意抿唇假作冷淡的少年相去甚遠。
不一樣了。
阿淮曾說,是他把他變奇怪了。
這個“罪名”齊瑄心甘情願認下,甚至越發得意竊喜。
他直直地盯着宋淮,炙熱的目光幾乎将他灼傷。
院中的賓客開始起哄,宋淮的臉頰漸漸泛紅,又無處可躲,只能抓緊衣袖,慌亂地眨眼,低下頭掩飾害羞。
齊瑄走近,抓住宋淮的手,宋淮擡頭看他,齊瑄又湊近了些,與宋淮呼吸相交,低聲呢喃:“你真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瑄瑄:我媳婦真好看。
淮淮:好好說話!大白天的,你硬什麽硬?
瑄瑄:我晚上還能更硬[壞笑]
淮淮:…………
完結倒計時
感謝閱讀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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