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人工

“饒命，少俠饒命……”

斷斷續續的求饒聲在暗巷中久久回蕩，兩個鼻青臉腫的壯漢癱在牆角，他們睜大恐懼的雙眼，渾身哆嗦，蜷曲在楚離的腳下，不停地張嘴告罪。

楚離沒看他們，根本無所謂他們如何狡辯，他的眸光虛虛地放在前方的石牆上，心跳平穩且無趣，一旁握着刀刃的手掌緩緩收緊，從那裏汩汩而下的鮮血滴落地面，新的覆蓋上舊的，凝固成一片又一片。

眼睜睜看着這血腥可怖的一幕，被壓制住無法動彈的壯漢更是驚恐不已，發抖着将酒醒了大半。

“等在這裏，不許聲張。”

終于，在兩人幾乎要被折磨到崩潰的前一秒，楚離冷冷開口，緊接着他将手中帶血跡的刀從血肉中分離，塞進其中一人的懷裏，轉身離去。

在他轉身的一剎那，兩人分明窺見了他眼中倒映出的将近瘋魔的光芒。

沒過多久，袁素芝帶着幾名護衛找來。袁素芝察看着這條小巷中打鬥的痕跡，靠坐在最裏面後怕緩氣的兩個人，以及……一把帶血的兇器。

踩過那幾攤淺淺的血跡，袁素芝站定，淡漠地俯視。

“呀啊——”

巷子口有刺耳驚恐的尖叫聲跌宕起伏。

“這裏發生了什麽，天哪，全是血!”

“是誰幹的，太狠毒了。”

“沒錯，就算他們平時舉止行為略差了些，也不該……”

聞言，袁素芝閉上幹澀的雙眼，睜開後直直掃向站在巷子口讨論的幾人，與此同時她擡擡手指，命護衛将暫時無法動彈的兩人綁好扔在她眼皮底下。袁素芝居高臨下，雙唇上下一碰，說出的話立即讓所有人噤聲。

“此刻，可看清我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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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她可是袁素芝。

站在巷子口的碎嘴婦人的心頭一震，不約而同響起這句話。

袁素芝能夠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當初她的手段也是衆所周知、有目共睹的。

即使過去那麽些年，并不代表她曾經帶給她們的記憶，那些事實會消失。

她們作鳥獸散，袁素芝瞥向不知為何一言不發、不作任何反抗的兩名壯漢，伸出手挑起那把刀，抿了抿嘴。

“找到楚離。”

一炷香後，袁素芝輕步走向垂着頭顱窩在牆角歇息的楚離。

幾束陽光打在他身上，無數閃着光亮的灰塵在空氣中碰撞，他的一張臉隐在暗處，看不清晰。

她的目光轉了一圈最終停留在他未做任何處理的掌心的傷口上，深入骨肉的刀傷上凝固了不少血塊，看起來極其駭人。楚離仿佛察覺到有人靠近的氣息，他擡頭，袁素芝的眉間微乎其微地起了褶皺。

雙唇都由于失血過多泛起了白。

“他們欺辱你……”楚離看見她的一瞬間下意識便要解釋，順勢将受傷的手縮了縮。

袁素芝看到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許多，卻依舊熾熱地令她皺起眉頭。

“很疼吧。”

袁素芝不應話，當做沒看見他的動作，遞給他一顆果子，“可吃？”

“……嗯。”

“禮物？”待他接過果子，她又從袖中取出一塊系好結的手帕，揚揚手中斷成兩節的簪子，輕勾唇角，“我收下了。”

楚離擡眼，忍不住跟着彎唇點點頭，握住果子咬下去，難以言說的美味甘甜自舌尖炸開，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胸膛，快要抑制不住那裏強烈的情感。

他目送袁素芝離開，沒有拒絕上來給他包紮的人，任由他們給他的手上藥，楚離低下頭，換了個姿勢。

一絲笑容轉瞬即逝。

日落，袁素芝踏着破碎的黃昏回了房，她抽出一本沉甸甸的書，一言不發地看着，良久，卻是一行字也沒看進去。

文字在她的眼中扭曲了形狀，陌生、毫無意義。

酥點涼了一盤又一盤，玉蘭悄無聲息地走進走出，生怕驚擾了此時此刻的袁素芝。

直至外面火光升起，她才大夢初醒般擡眼，伸出纖纖素手緩緩捂住了臉。難得憶起從前，在她一開始擔起家中擔子的時候，面對衆人質疑和嘲諷，這番侮辱又何嘗少呢。

終究是，不值得的。

——

能從各種途徑聽到有關袁素芝的消息，卻始終無法與她相見。

大概也是這個世界強制執行的命令之一。

俞丸冉彎下腰狠狠地喘了一口氣。

否則為什麽她怎麽會一出來就“無意間”聽到了重要劇情的前因，她一聽到消息就拼命往那邊趕，卻仍然與袁素芝插肩而過，結果她還沒胡亂走多遠，就“巧遇”了男主楚離。

慌不擇路地躲到一堵殘牆後喘完氣，俞丸冉偷偷探出頭，看着前方的景象唏噓地眯眸。

瞧瞧，她一出來就摻和進了劇情裏。

“大爺，小人絕對、再不敢沾污袁小姐的名譽，還請手下留情啊。”兩名壯漢此時像小雞仔一樣被護衛捏在手心，慫得一動不敢動。

護衛首領見狀不禁鄙夷地嗤笑一聲，将他們往地面上一摔，充耳不聞兩人的痛呼，不屑道：“今天算你們走運，我們小姐沒閑心來處置你們。滾吧！”

說完便一眨眼消失在了兩人的視野中。

然而沒等兩人松口氣，轉頭雙眼一花，頃刻倒地。

血濺滿地面，綻開絢麗的花樣，楚離收回劍，眼底一片冷寂，無動于衷的模樣仿佛他劃爛得不過是一塊布料，撕拉一聲便歸于平靜。

楚離擦拭幹淨劍身後，下一步開始處理兩具屍體，他的動作娴熟且迅速，顯然對于這種事已經幹過許多回，沒有半點停頓。

土地窸窣作響，楚離戒備地回頭，見到的卻只是個相貌普通、故作鎮定的愚蠢丫頭。

“嗬……”被楚離淩厲一瞥，小宛的身體不由自主定住，發出緊張的氣音。

兩人相距好幾尺遠，距離雖遠，小宛還是無比真切地感受到那個人身上散發的肅殺之氣。

作為親眼見證他殺人的場面的小宛，她的內心在瘋狂叫嚣：“危險！小姐和他在一起太危險了！這個人簡直是個瘋子，小姐定會受到傷害的——”

因此她頭腦一熱便現了身，即便她現在整個人都在顫抖，仍舊不願挪動腳步。

“小姐……”

她顫着聲線，眼睛一眨不眨地與楚離對峙，“你殺了人，殺了人。”

期間，小宛幾欲掐破自己的掌心，卻不想對面處理完屍體的楚離完全沒有理睬她的意思，他面無表情地從她身邊走過，小宛想說些什麽，還沒張開嘴便感覺脖子一涼。

黏稠滑膩的觸感自脖頸往下流淌，刺痛一閃一閃地跟随着脈搏跳動。

“你什麽都沒有看見。”

小宛的腳一軟，在完全看不到楚離後，她整個人直直摔落松軟的地面，眼眶中浸滿了無能無力的悔恨。

小姐，她一定要見到小姐。

夜幕漸落，一片荒蕪之地，一具埋頭于臂膀間的女郎動了動彈，夜風微涼，劃動她的衣擺。

她伸直手指擦過脖子上的傷口，凝固的血跡在上面突出了一塊。

俞丸冉眯了眯眼：媽哎可真刺激。

接下來的幾天，俞丸冉沒了再出門的機會，促使她出門的理由也逐個消失，她莫名有種預感，這個世界大概是時候結束了。

沒有主角踏足的日日夜夜過得極快，俞丸冉懷疑她不過睡個幾覺的時間，這個世界的劇情線都會天翻地覆。

——“她救了我，你不準傷害她。”

在俞宛然正準備出手的時候，她騰然感到身體一僵，四肢失去了控制，小宛的聲音憑空出現在她的思維中，聲音甚至顯得分外生氣。

一剎那，世界被摁下了暫停鍵，留下兩人在凝固的空間中面面相觑。

俞丸冉：呦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