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智障

江湖上人來人往，帶來故事又帶走新的故事，于是市井間談論的內容一天一變。

卻始終離不開袁家兩字。

聽說袁家前兩天受到三皇子的青睐，停在門口的馬車上繁複的花紋極為紮眼，聽說桂香軒近來的生意回暖，掌櫃的無意透露出是托了袁家的福，聽說袁家嫡長女前去女娲廟還願，引得衆人議論紛紛。

聽說，聽說，全是聽說。

俞丸冉百般無聊地拿着樹枝畫字符，布滿雜亂的橫橫豎豎的地面明晰地表達了畫它的人有多麽的閑。

俞丸冉神游在外，心想她的戲份都快在這個世界中結束了，她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這就不能忍了！

怎麽說她也是專業的，既然不讓她有機會和女主碰面，那她就去找男主。

楚離的模樣無故浮現眼前，俞丸冉知道這是極少殘留在原主身體裏的潛意識，她搖搖頭，把那道危險的人影甩去。

事實證明，她的思路是正确的。

她偷偷溜出空無一人的宅子。自從住在這裏的人徹底失去了為小說世界服務的必要，他們就消失了。

俞丸冉一個人住在這裏已經有一個月左右，偶爾還會想起來陳嬸，只不過面容模糊不清，或許也是正常現象。

畢竟當哪天主角想起他們需要他們了，他們便回來了。

俞丸冉沒花費多久，便順利到達袁府，一打聽，毫不意外地得到“小姐不在”的答複。她暗下無所謂地撇撇嘴，走進隐蔽處，蹲守男主楚離的出現。

約莫一炷香，楚離在袁府外的一條街上現身。

俞丸冉眼尖地瞄見他的身影，趁他沒走遠悄無聲息跟在他後面，裝作普通的路人閑逛，一旦有機會便靠近幾分，見楚離至始至終沒有對她産生警戒心，俞丸冉心裏不免贊嘆，擁有一張看了就忘的路人臉就是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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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啾”的一聲輕響，同樣沒能引起俞丸冉的注意。

俞丸冉跟着楚離一路無阻地到了一片湖泊，湖泊極大，深綠色的水紋粼粼，倒影出了無數只船只，或停或行，湖中央伫立着兩三個亭子，上面人影綽綽，看不清晰，但有人聲乘着風隐約傳來。

俞丸冉再看到楚離在四處找人的模樣，心中定了定神，确定袁素芝是在這附近了。

但她不敢有任何行動，因為楚離終于察覺到了她。

楚離那雙漆黑的眼瞳盯着她，有一絲詫異劃過其中，仿佛在疑惑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現在才反應過來嗎？俞丸冉移開雙眼，扭頭假裝糊塗無視了他，可楚離不會輕易解除戒心，若有似無的凝視黏在背部，使俞丸冉一陣發悚。

這種僵持沒持續多久，楚離先行撤離了視線。

俞丸冉剛想松口氣，遠方就插進一道熟悉悅耳的聲音；“楚離？”

袁素芝從她眼前走過，在楚離的身邊停下，她的面上淡淡的，目光中含着對其隐秘的擔憂，楚離望着袁素芝，抿笑搖搖頭，不在意地表示自己無礙。

這一互動下來，在結合身邊的景象，俞丸冉想起來了，原來是這段劇情。

在這段劇情裏，男二三皇子剛剛領完便當，作為始作俑者的楚離僅僅在程序上走了一步，受了點小傷，調養一些時日即可痊愈。怪不得說作者是主角的親媽，配角的後媽，即使是男二的戲份，便當發的也是毫不留情。

那麽此時，楚離傷好得差不多了，不過袁素芝不太放心，因此在赴往這趟游湖的邀約時，并沒有帶上楚離，等他得到消息，袁素芝早已出發。然而男主哪能如此簡單地被甩掉，毫無疑問地追上了袁素芝，只好兩人一同上了畫舫。

意外正發生在這裏，袁素芝的人在出船艙後的短短一盞茶工夫出了事，跌入水中不知蹤影，楚離即使是随後便跳進去撈人，袁素芝還是一度昏迷不醒，待她好不容易轉醒，楚離更是欣喜若狂，寸步不離地照顧她。無論是誰，在病痛中最為感性脆弱，因此所有曾壓抑曾彷徨的情感在一瞬間全數爆發，袁素芝接受了楚離，兩人開始一路甜甜甜的發展。

而那趟蓄意邀袁素芝前去游湖的所有人，都免不了被楚離一頓折磨，至于親手推袁素芝入湖的那名女子，也在一個清晨不聲不響的去了。

都巧到正好碰見最為重要的一場劇情了，作為離別前的禮物，反正都要掉一次水來一次黑化，便宜了其他炮灰倒不如她來。

俞丸冉嘴角勾起作死的弧度，走近。

“小姐救了我，你不準傷害她。”

俞丸冉最怕的就是做事被人橫插一腳，還無法反抗。她眼巴巴看着倆人上了畫舫，動作定格在伸手的一霎那。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擰着眉頭的小宛。

在她的精神世界裏。

場面有點尴尬，這還是她第一次遭遇這種狀況。以前會偶爾出現失控，但她也能很快拿回主權，這一次卻連個反應的機會都不給她。

兩人之間的氣氛凝固了一下，俞丸冉回神，給系統發了個消息【系統，這是怎麽回事？】

沒有很快得到回答，她也不急，畢竟這裏的時間流速極慢，完全不會造成外界的亂套。

“可我讓你見到她了。”俞丸冉朝她陳述。

小宛聞言一怔。

第一次可以如此近距離和原主對話，俞丸冉頗感新奇，不顧小宛愈加透明的身體，她繼續說：“你知道嗎，我完成了任務後就會離開，而那時候的你就會在這個世界死亡。”

俞丸冉揚起和煦的笑容，她在騙小宛。她只需要完成任務，卻不一定需要用死亡的方式離開這個小說世界。

她吓唬小宛，想看她會是什麽反應。

“如果沒有小姐，我早在那年冬天便死了。”

小宛走向她，每一步都帶着吃力，神情卻格外堅定，她不願放棄的執念組成了強大的無形繩索，使俞丸冉釘在原處，大腦一片空白。

在小宛逃脫她的精神世界的時候，俞丸冉用餘光，竟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勝似楚離般瘋狂的模樣。

靜止的畫面重新運轉，小宛順着自己手臂輕易鎖定了楚離的身軀，她面上一狠，向前沖去。

然而蘇醒的劇情線不允許出現變故，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的時候，它将小宛的動作一拐，魔爪伸向了女主。

“噗通。”

頃刻間，事态反轉，小宛跌倒，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捂臉痛哭。

楚離渾身散發出陰冷氣息，繼而縱身一跳。

在一旁被迫吃瓜·俞丸冉：……這波虧了！

“……”

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顏色，腦袋裏滿是糨糊、嗡嗡作響，袁素芝一時無法回憶究竟發生了什麽。

“來，張嘴。”

袁素芝下意識張開嘴，一股濃烈的藥香味灌腔而入，她忍不住皺眉，緊接着一顆蜜餞入口，緩解了作嘔感。

袁素芝仰頭，一道模糊的身影在房間裏忙前忙後，他的模樣漸漸清晰，和她掉水後拼命游動想抓住她的人臉徹底重疊。

心中悄聲淌入一陣暖流，仿佛身體上的僵冷都依此緩和了不少。

她的眼眶微熱。

袁素芝不清楚這樣就付出感情是不是太草率？甚至她連他的身份，都未了解。

到底為什麽？

袁素芝不知道。

“楚離。”

“我在這。”

——

“啊……系統……我快死啦。”

湛藍的天空第一次毫無空隙地填滿俞丸冉的眼睛，幾片白雲被微風一點點吹散，糅雜在藍天裏，顏色淺了。

她動了動手指，攥緊壓在身底下的枯草。

她眨一眨眼，視野恍惚了大片。

當系統025急轟轟的趕來了，見到她這慘樣，第一句話就是別死別死，再堅持一下。

聲音裏攜帶着熟悉的肉疼驚呼，讓俞丸冉安心地笑了，她眯着眼，等他回來。

系統025咬着後槽牙，倒貼錢給俞丸冉在商城買了一粒保心丸。

“給我張嘴！”

“是是。”

……

夜風涼得很，俞丸冉卻像感受不到一樣，大多數時間裏她都安靜地躺在荒野中，等待男女主互訴情腸。俞丸冉看着自己胸口的血窟窿，幽幽吐了口氣，再過不久她總算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

實在太苦了。

“系統呀，你該升級升級了。這保心丸太難吃了，苦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每次吃的時候有多麽克制吐掉的欲.望。”

“那你倒是少死幾回啊。”

這次系統很快就回答了。

在小宛死去的同一時刻，有一座很久沒有亮起過燈火的袁家宅子走出了一個人，她揉揉眼，打了個哈欠。

她把宅子各處的燈籠點亮，被照明的地方堆積了一層薄灰，她不滿地嘀咕。

“這才多久，積了那麽多塵土，定是每天打掃不夠盡心，明天該好好教訓教訓他們，讓他們長長記性。”

自言自語完，她又打了個哈切，進屋熄燈了。

次日。

宅子的門被“咚咚咚”地急促敲響，不等裏頭的人抱怨兩句，敲門的人就先行一步表明了來意。

“陳嬸，陳嬸！快些來瞧瞧，這丫頭可是你那邊做事的！”

“……”

作孽喲，陳嬸一臉為難的守在那具可以稱得上慘烈的屍體旁，也不知道這丫頭是得罪了誰，才一天沒見，就遭遇了這等災禍。

直到袁素芝的到來，陳嬸像是看到主心骨一樣總算松了口氣，因為無法決定怎麽處理，她第一時間便呈報上去。

袁素芝站定，匆匆瞥了一眼草席，相貌沒有受損，卻很普通。

“這孩子叫什麽？”

陳嬸：“叫做小宛，是小姐您前幾年冬天撿來的孤女。”

小宛……

袁素芝仔細在腦海裏尋找了一遍印象，然而一無所獲。

“嗯，厚葬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天，系統025有點不放心信誓旦旦的俞丸冉，于是前來考察。

于是發現俞丸冉正傻兮兮的準備跟蹤男主，卑劣的演技他看了都不禁捂臉沒臉看，還真以為自己不會被男主發現了?!

于是系統025顫抖了一雙老【貧】寒【窮】手點開商城，幫俞丸冉使用了一次隐身效果。

然後“啾”地一聲離開了。

然後悔不當初。

系統:還不如當時就被發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