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武音穿了一件黑色短款小禮服, 配了一只酒紅色手拿包,做了一個時下流行的編發。

“嗯……”葉行舟摸了摸下巴, 上上下下的看着武音。

武音低頭看自己,又擡頭看他, 不确定的說:“不行?”

“沒有, 很漂亮。”葉行舟沖她溫柔一笑, “我的女伴非常養眼。”

不吝贊美的話從向來內斂的人嘴裏吐出來,産生的效果是翻倍的。

武音愣了一瞬, 随後笑起來:“師兄誇張了。”

旁邊停着一輛黑色私家車, 司機安靜坐在車上。

葉行舟倚車而站, 穿了定制的黑色西裝禮服, 脖子上挂着鑲鑽的酒紅色領繩,無意中配合了武音的穿搭,非常和諧。

他拉開車門, 做了一個紳士手勢。

武音說:“師兄今天很特別。”

“怎麽說?”

武音坐進去:“變得更帥了。”

“真是敷衍啊。”葉行舟笑着關了車門, 繞過去上車。

是個私人酒會,地址在城郊的一個莊園,應該是內部活動,所以來的人并不多,但是警衛依舊做的非常嚴實。

在人人出示邀請函的同時,葉行舟帶着武音直接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之前來過幾次,他們認識我。”葉行舟适當做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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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的人大部分武音都不認識, 少部分是娛樂圈一線影星,并在國際上擁有一定知名度, 以此規模可以得出那些不認識的想必地位也不低。

葉行舟帶着她四周晃了圈,介紹着認識了一些人,對方态度敷衍,若不是礙于葉行舟的面子估計連個眼神都不會扔過來。

“休息會,累不累?”葉行舟帶着武音走到僻靜的一角,順手遞給她一只高腳杯,裏面裝着一層紅色流光液體。

“還好,謝謝。”武音從他手中接過,看着周邊陌生的觥籌交錯的場景,她還記着葉行舟之前說的話,“你要帶我見的人是?”

“還沒來,再等會。”葉行舟又端了一小碟點心到她眼前,“吃點這個果腹。”

武音撈了一個拇指大的小蛋糕塞進嘴裏。

周圍場景很精致,氛圍對這些名流來說也是如魚得水,只可惜對武音而言就有些壓力了,就像熱油進了水,只能浮在表面,滲不進內裏,完全的格格不入。

奈何她做着這份職業,活在這個圈子,遲早都要适應這樣的場合。

武音喜歡設計,卻并不喜歡這個喜好所帶來的其他東西,有得有失,說的可不就是這些。

“唔,來了。”葉行舟突然開口,甚至輕輕扶了下武音的腰,示意她去看。

來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灰白的長發綁成一束馬尾,一襲華麗的紫色燕尾服裹身,精神矍铄,脊背如竹。

天啊,居然是陳亞波!

武音震驚的轉向葉行舟,葉行舟沖她挑眉笑道:“你偶像來了,走。”

他帶着仍舊有些回不過神的武音朝那個方向走去,陳亞波身邊已經圍了幾個人,無意中轉頭,對方愣了下,跟人招呼了聲,轉而朝這走來。

“陳老師,好久不見。”葉行舟率先問好。

陳亞波伸手跟他一握,又十分熟稔的拍拍他的肩,笑着說:“小舟現在可也是忙人了,前段時間巴黎時裝周都沒碰上你。”

葉行舟:“正好跟米蘭那邊撞上了,因為有合作沒法抽身,恭喜陳老師本次又是大獲全勝。”

陳亞波只是優雅笑着,已經有明顯歲月痕跡的臉上一派溫柔。

寒暄片刻後,葉行舟拉過了身邊的武音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小學妹,陳老師可是她多年偶像。”

“哦?”陳亞波将目光轉向還處于激動狀态的武音,笑着說,“謝謝你,每次看到年輕人火熱的目光都讓我覺得自己還年輕。”

武音說:“在我眼中陳老師一直很年輕,我喜歡您八年了。”

“是嗎?”陳亞波自己都驚訝了,随後更加愉悅的笑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武音。”

陳亞波愣怔了下,表情微變,想了想,說:“口天吳?”

“不,武功的武,音樂的音。”

陳亞波“唔”了聲,點點頭:“有意思。”

直到晚上聚會結束,回去時武音依舊處于一種比較興奮的狀态。

“很開心?”葉行舟好笑的看着她。

“嗯,”武音點頭,“跟做夢一樣。”

“高興就好。”

武音說:“謝謝你,師兄。”

“不客氣,舉手之勞。”

車子一路駛到公寓樓下,武音下車後又跟葉行舟道了聲謝。

葉行舟坐在車子,安靜了下,才開口:“武音,其實你沒必要跟我這麽客氣的。”

“太開心了,不知道其他能說什麽。”

葉行舟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武音朝後退了步。

羅清培自然也得到了陳亞波回國的消息,他以王薇為媒介表達了自己想與他會面的想法。

礙于外甥女的面子,陳亞波沒有拒絕的道理。

會面地點約在一個茶室,陳亞波在助理陪同下趕到的時候羅清培已經等着了。

“陳大師。”羅清培起身迎人。

“羅先生,久仰大名。”陳亞波和善的沖人點頭招呼。

入座後,羅清培給他上了茶,場面話溜了一套後入了正題。

“家妹很喜歡陳大師的作品,一直把您當做榜樣,能得到您的指點想必會激動萬分。”

陳亞波說:“據我所知,羅先生是以私人名義将其作品發給我審閱,能說說你的初衷嗎?”

“之前因為我的原因,讓武音一度喪失了對服裝設計的熱情,為此我一直很愧疚。”想起過往羅清培面色難免暗淡下去。

陳亞波說:“我可以把這當做是你對她的補償嗎?”

羅清培笑了下:“差不多,但我更希望的是在她重拾服裝設計後,能盡自己所能的為她去做點什麽。”

“我挺佩服你的毅力。”畢竟他們之間的聯系幾乎都是羅清培自己單方面的,他基本沒有做過任何回應,還有很關鍵的一點是,“為了一個不确定的回應甚至跟小薇低價簽了三年合約,你的付出你妹妹知道嗎?”

羅清培搖頭:“我的目的不在于讓她去了解這個過程,我只希望我的堅持能有結果。”

“其實我前兩天見過你的妹妹,那位應該是吧,長得挺漂亮,頭發不是很長,眉尾有顆小黑痣。”

羅清培笑起來:“是她,居然已經跟您見過了,真是意外。”

“她跟我的一位忘年交關系很好,真是有福氣的姑娘。”

羅清培臉上的笑容稍減,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您這位朋友是?”

“葉行舟,你聽過嗎?”

羅清培緩慢點頭:“聽過,原來他已經回國了。”

這天最後陳亞波為武音的作品做出了評價:“力度過大,靈氣不足,設計從來不怕創新,怕的是約束,不過我依舊挺看好她,若有一天她選擇前往巴黎,可以來找我。”

羅清培眼波閃動。

陳亞波說:“這個機會是你為她争取到的,祝福她。”

正好是飯點,校道上都是走動的學生。

武音甩上車門,站在門口看了會才走進去。

校區很大,武音繞過噴泉,慢騰騰朝裏走,兩旁是參天大樹,迎面的風中摻雜着草木清香。

葉行舟電話裏沒有具體說是在那個區域碰面,發過去的消息也沒有回應,武音不好走太深。

她原地轉了圈,在路邊的休息椅上坐下。

這邊是Z大,多年後她止步于門前,今天又步入內裏,感想頗多,細說起來卻又找不到頭緒。

她仰頭看上方密實的枝葉,隐約可見的光斑,然後将所有情緒都壓縮掩蓋自最深處,徒留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武音!”熟悉的聲音響起。

武音立馬看過去,葉行舟騎着一輛自行車遙遙朝自己過來,到跟前停下,後座夾着幾本書,穿着帆布鞋,淺色牛仔褲,白襯衫,朝氣蓬勃如剛入學的大學生。

“師兄,你這是……”武音看了他一圈,找着合适的措辭,“體驗學生生活?”

葉行舟一個勁沖她笑,可能是着裝問題,今天的他看起來格外的青春稚嫩。

“錯了,我是來上班的。”

武音挑眉。

葉行舟說:“幫別人來代一學期的課,我現在可是老師。”

之前沒聽說,武音是意外的,意外過後她立馬喚了聲:“葉老師。”

“葉老師帶你去圖書館,上車。”葉行舟捏了捏剎車,難得孩子氣的躍躍欲試。

“你車技行不行?”

“雖然跟兩輪闊別多年,但也不是沒親密接觸過。”葉行舟看着她,“這事你不是最清楚嗎?”

“怕你技巧生疏了。”武音将車後夾着的服裝設計概論撈起來抱在懷裏,原打算斜着坐,想了想又跨腿正坐了。

虧得她今天正好穿褲裝,配合葉行舟回憶校園生活也不是件難事。

“坐好了。”葉行舟說完,腳用力一踩,将車滑了出去。

這樣的場景在他們的學生時代經常發生,跟羅清培這樣的富二代不同,葉行舟家境非常一般,那時候還經常打工賺生活費,為節約路費買過一輛自行車,還是二手的,騎起來“卡啦卡啦”響的幾乎要散架。

猶是如此憑着那張炫目的臉觊觎其車後座的女生也如過江之鲫,不過印象裏似乎也只有武音有幸坐過好多次。

當時的武音太傻,任何的特殊待遇都歸咎為對方心地良善,而不會往其他方面考慮,當然現在也沒聰明到哪去。

路過假山堆時,武音突然興奮的戳了戳葉行舟的腰窩,高聲道:“師兄,你看那邊,還記不記得以前你帶着我在那邊摔過?”

那時武音趕着去上課,正巧遇見騎車經過的葉行舟,兩人當時也就碰過幾次面,但還不算熟識。

武音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車後座,死皮賴臉的求人載一程。

“這堂課得點名的,我要是趕不到真的得挂,學長,不能見死不救啊!”是了,那時候連稱呼都還是很官方的。

葉行舟見慣了主動湊上前的女生,大膽厚臉皮的也不少,誇張借口更是應有盡有,武音這樣的情況他不是第一次見,想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當時表現的很淡定,如往常一樣禮貌拒絕,後見人不為所動,索性就沉默着看人在那跳腳,心想拼耐心難道還拼不過你?

誰能想,武音壓根不打算跟他拼耐心。

武音跟熱鍋螞蟻似的轉了兩圈後說:“學長,我付車費行嗎?”

葉行舟愣了下,這樣的提議倒是第一次見,很意外也很新鮮。

“行不行啊?”武音催了句。

葉行舟:“行,五塊。”

“成交!”武音飛速跳上車,催着人往教學樓趕。

由于時間逼近,武音在後面急的跟催魂一樣,葉行舟更難得的失了點形象,将腳踏板踩成了風火輪。

最後樂極生悲,車子中途掉鏈子,葉行舟動作一個失控直接撞上了假山。

那天武音依舊遲到了,不單如此,還負了傷,額角鼓了一個鹌鹑蛋似的包,還紫了好多天。

唯一因禍得福的是,五塊錢車費不用給了,作為補償葉行舟還免費接送她好多天。

兩人後來能熟悉起來似乎也是從這次小車禍開始的。

再回想這些荒唐事,兩人都感覺很好笑。

葉行舟說:“我那時就沒見過哪個女生是用車費來接近我的。”

武音辯解:“我跟她們不一樣,我那會是真的趕時間。”

“期末時你那門課好像真的挂了,對吧?”

武音:“還不都是你害的。”

“你要不催的那麽緊,我還真不會摔。”

武音手賤去戳他腰窩:“可拉倒吧,你那老爺車不行。”

“別鬧。”葉行舟一把拉住她作亂的手,“你還想着再摔一次是不是?”

“現在要再摔了,就憑咱兩的老骨頭估計直接得去醫院躺着。”武音笑着說完,準備抽手。

結果葉行舟力道一緊,沒有絲毫要松開的意思。

他甚至拉着武音的手,緩慢的環在了自己腰上。

“坐好了。”葉行舟平靜的囑咐了句。

風吹亂他的黑發,鼓起他的襯衫,武音被迫往前的姿勢,使得臉頰貼在了柔軟的衣服面料上,那裏有清爽幹淨的香味,就像葉行舟給人的感覺一樣,清雅俊秀。

武音一點都不反感,她甚至覺得很溫暖。

可能是回憶起曾經的學生時代,讓她莫名的有些懷念,也有些感慨。

不知不覺居然已經過了這麽多年,而兜兜轉轉在眼前的依舊只有這麽些人。

武音前一刻還存有的不自在就此慢慢消減了下來,搭在葉行舟腹部的手依舊被他緊緊的握着,有些熱,也有些汗,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武音動了動手指,指尖隔着襯衣往他肚子戳了戳,葉行舟立馬又加了點力道,啞聲說:“別鬧。”

武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笑:“師兄,你平時有沒有鍛煉?”

“有啊,怎麽了?”

“你有腹肌嗎?”

葉行舟笑了幾下,武音能聽到他悶悶的愉悅笑聲,她說:“你笑什麽?”

“沒什麽。”察覺到武音的放松,葉行舟整個人也不再緊繃,一下一下捏着她的手指,“想知道?”

武音:“我就問問。”

葉行舟将她全部攏在一塊的手指給掰直了,輕輕貼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看。”

“你剛才還不讓我戳,現在就讓我摸。”

葉行舟又笑了下:“剛才不知道你的問題,以為只是調皮。”

“我現在不摸了。”

葉行舟也不勉強:“找機會讓你看。”

武音頓時噎住,好一會後:“師兄,你今天突然變流氓了。”

葉行舟只是肆意的笑着,将腳踏車騎的飛快。

路過寝室樓,武音又想起趣事說:“我那會住五樓,又一次背我上去你喘的跟頭牛一樣。”

“好意思說,我那會以為你真喝醉了,騙子。”

那會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周末聚會,大家都知道武音跟葉行舟關系好,有人羨慕有人嫉妒,酒精上腦後都不服氣嚷嚷着要武音打電話叫人來,以此證明兩人交情深淺。

武音知道他們是激将法,但見不得他們有所懷疑,心裏氣不過,裝醉将電話打了過去。

其實那會她自己沒抱什麽希望,因為當晚葉行舟在另一個區做家教,心想着絕不會因着這麽點小事趕過來。

随着時間過去,周邊的嘲笑聲越來越多,武音悶頭喝了幾杯酒,沒搭理他們。

然而二十分鐘後,簡陋的餐廳大門被人打開了,那是個冬季的晚上,而且在下雨,葉行舟帶着一身雨水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站到了武音面前。

武音呆呆的,臉頰通紅,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醉的。

看着她這麽一副傻頭傻腦的模樣,葉行舟直覺以為她喝醉了,什麽話都沒說,撈過武音的外套往人身上一披。

“我先帶她走。”看也不看周邊人一眼就把人帶了出去。

外面雨沒停,葉行舟将武音整個腦袋抱在懷裏,上了路邊等着的一輛出租車。

武音才反應過來,對方來這麽快居然是打車來的,僅僅是因為自己的一個玩笑話,頓時心虛爆棚,第一時間拿出堪比影後的演技裝醉。

葉行舟毫不懷疑,擰着眉就怕她酒醉坐車上不舒服。

到了學校後,扶着人磕磕絆絆爬了沒幾個臺階,最後索性把人背了起來,一口氣背上了五樓。

想到這事武音聲音低下去:“以為那個晚上你不會過來,後來看到你居然舍得花錢打出租過來,我就沒敢承認是耍你的。”

“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喝醉了,我當然擔心。”

武音知道他的好,抿着嘴笑。

葉行舟又說:“你那會就算承認了,我也不會罵你。”

“那我也不敢,尤其還害的你丢了工作。”

“你不是也養了我一周?”葉行舟笑說,“叨叨着非要補償我,請我吃了一周的方便面。”

武音說:“我那會自己正好也沒錢了,能勻出來請你吃方便面很不容易了,我自己最後還餓了兩餐呢。”

葉行舟嘆了口氣,這件事再說起來他依舊覺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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