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田唯一離開很久, 武音依舊木然的坐在椅子上。

她發現,對羅清培, 又有了完全不同的認知。

若曾經溫文爾雅俊秀良善是他的代名詞,現在則成了陰險狡詐詭計多端。

多年前陷害自己還有那麽一個稍微站得住腳的理由, 現在呢?

武音怎麽都沒想到, 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角落, 曾被對方如此強占着,那樣瘋狂而沒有絲毫理智可言的作為, 讓她忍不住感到心驚, 甚至是害怕。

不過是單單跟人稍微走的近了一點而已, 居然就使對方遭到了報複, 羅清培到底把自己當什麽了?

武音心中對他充斥着滔天的憤怒,卻沒有勇氣當下去讨伐什麽。

她需要時間冷靜一下,冷靜後再試着去接受這一現實。

甚至還僥幸的想或許這只是田唯一的一面之詞。

只是很可惜, 在她還未理出頭緒的時候, 另一棘手的事情發生了。

發生的毫無預兆,又驚心動魄。

武音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媒體的寵兒,被堵在工作室舉步維艱。

手機和座機幾乎被打爆,武音将座機線給拔了,跟認識的人統一回複消息後準備關機。

關機前一秒進來的電話是葉行舟的,武音接了。

“師兄。”武音疲憊的喚了聲。

“別擔心,我現在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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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武音連忙開口, “千萬別過來,不能把你也扯進來, 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等稍微消停點再說。”

葉行舟似在思考,之後開口:“好,自己注意安全,有事打我電話,最近就別出門了。”

“嗯。”武音應了聲,“師兄,我……”

“沒事,過去就好了,到時帶你去散心。”

電話挂斷後,武音轉身打開網頁看上面的新聞。

窗簾拉的密實,陽光包括外面偷窺的視線一律被阻隔在外。

室內昏暗而沉悶,武音的臉色随着新聞內容變得更加難看。

标題“田唯新歡居然是這位”的通告橫掃娛樂圈,借着上一次田唯一私密照洩露的熱度又被推上一個高度。

武音首次成了網友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對象,不單如此,大批量的人肉信息不要錢一樣的被翻出。

最先出來的身份是羅清培的妹妹,羅清培是誰?青年者中最出色的攝影師,沒有之一。

前些年包攬各大國內外攝影大獎,與其合作的對象全是各領域的佼佼者。

羅清培本身就有一幫基數極大的粉絲群,連鎖反應導致将武音跟田唯一的八卦熱度不斷往上蹿。

随後被扒出的就是武音學生期設計大賽作弊事件,網上的風向頓時又轉。

人說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跟田唯這種公交車扯上關系的人能好到哪去,可惜羅老師居然有這樣一個妹妹。

類似內容層出不窮,武音近乎被罵的爹媽不認識。

可明明都不是真的,承受着這樣無辜的謾罵讓武音百口莫辯的同時,又心理壓力急增。

在她一步步開始努力往上走的時候,類似的經歷卻又一次發生。

武音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年暗無天日的日子,看不到盡頭,只餘絕望相伴。

是不是她跟設計總歸是無緣的?

哪怕最後一切澄清,一切真相大白,帶來的影響也是不可磨滅的,誰會選擇毫無保留的相信她。

武音耳朵裏開始長時間的有鳴音,她開始嚴重失眠,整個人焦躁到不行。

有人過來找她,大門被敲的幾乎要塌了,但武音縮在那裏始終沒有去開。

包括葉行舟來的時候也同樣如此。

随身助理擔心的看着周邊,就怕葉行舟也被牽連進去。

“葉老師,既然沒人開門就走吧,說不定回去了呢。”

葉行舟擰着眉,又猛力敲了記大門,大聲吼道:“武音,在不在?我是師兄,趕緊開門!”

片刻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助理急道:“我們走吧。”

葉行舟又砸了好幾下,才不甘不願的走人。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就有了關于葉行舟的消息,但由于跟武音未碰上面,沒有造成大的波瀾,很快就如過江之鲫消沉下去。

“消息是幾個媒體統一發出的,現在熱搜已經在撤了,不過熱度蔓延速度實在太快,一時控制不住。”陸科彙報着網上情況。

羅清培點頭:“好,田唯一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有人說好像看見他回老家了。”

羅清培想了想,說:“去武音工作室。”

“現在?”陸科不贊成的說,“羅老師,你現在要過去了,這熱度可就白撤了。”

“媒體不是控制好了嗎?不去看一下,我不放心。”

誰都沒有武音的消息,這不是什麽好現象。

羅清培到了武音工作室門口,隐約的有看到記者蹲守在不遠處,他跟陸科耳語幾句後就沒再去管了。

出口被封的很嚴實,裏面的人不願出來,外面的進不去。

羅清培敲了幾下門,意料之中的沒有動靜,他擡頭目測了下高度,又走往邊上看了下另一面的窗口。

這邊有一道圍牆,圍牆往上沒多少高度。

陸科跟記者交涉完後轉身,頓時吓得要跪下去。

誰能告訴他,向來沉穩的羅老師為什麽去爬牆了!

形象呢!還要不要啦!

他注意到邊上跟撿了大獎一樣卻努力忍笑的記者,心裏頓時一陣絞痛,如此英姿哪怕不為世人所知,今天也必定要留在某些人的相機中了。

其中一個記者說:“陸先生,你去看着點羅老師吧,看着挺不安全的,別摔了。”

陸科忍了又忍,最後轉身急吼吼的朝羅清培跑去。

然而羅清培已經靈活的翻進了窗戶,挺幸運,這扇居然沒有鎖。

室內非常沉悶,光線不佳是最主要的因素,還有絕對的寂靜。

羅清培一眼掃過,沒有人生活的跡象。

武音不在?

這不可能,根據陸科給的消息,武音壓根就沒出過工作室。

羅清培扶着欄杆朝下望了一圈,又往二層裏面走,最東邊靠南的那間是武音的休息室。

走到門口,羅清培握上把手,試着轉動了下。

上鎖了!

羅清培擡手敲門:“武音,開門。”

“聽話,開門。”

“再不開我就直接撞了。”

片刻後,羅清培離開找了個小錘子過來,揮舞着胳膊直接把門鎖給砸了,随後一腳踹開。

一聲巨響,又歸于平靜。

這邊的光線比外間更暗,感覺更壓抑。

武音靠着床頭櫃坐在地上,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拿着罐啤酒,目光冰涼的看着來人。

她穿着淺色家居服,腳上是薄薄的棉拖鞋,頭發很亂,表情陰郁。

地上是随處可見的空的啤酒罐,還有一些蛋糕盒子,盒子裏還有蛋糕渣。

羅清培随手将錘子一扔,擡腿走進去,在她對面蹲下,對視片刻後,他輕聲說:“餓不餓?”

武音沒說話。

“武音?”羅清培擔心的看着她,“沒事了,我會處理好的,不要怕。”

說着他伸手要去摸武音腦袋。

武音撇頭避過了,将手上的東西放到地上。

“你咳咳……怎麽來了?”

可能是長時間沒開口說話,嗓子仿佛被糊住了一般,聲音極為沙啞。

“我不放心來看一下。”羅清培視線掃過周圍,“你最近都吃的這些東西?是不是沒好好睡覺?沒事的,這都不是大事知道嗎?”

“你走吧,”武音說,“我現在喜歡一個人呆着。”

不知道她的狀态也就算了,現在既然已經看到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羅清培是打死都不可能放任她不顧。

“洗漱一下,我帶你回家。”

“不用。”

羅清培看了她一會,伸手将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拉去附帶的衛生間。

武音踉跄後奮力掙紮起來。

“你做什麽?!”

“我說了不用你管,吃飽撐的是不是!”

羅清培不管不顧将人拽到蓮蓬頭下,吼了聲:“你冷靜點!”

“滾!”武音吼着就又要往外沖。

羅清培眼疾手快将人往裏一推,直接打開了水龍頭。

半冷伴熱的水瞬間噴灑下來,水珠落到玻璃上,帶出無數水痕,武音尖叫着死命掙紮。

羅清培一把抱住她,陪着站在裏面淋水。

擁抱的力道跟武音瘋狂捶打他的力道成正比,羅清培也不覺得疼,目光發直的盯着眼前某一點埋頭受着。

聲音輕緩的在她耳邊不停重複說:“會好的,不怕,哥哥在。”

嗓子喊啞了,胳膊揍累了,好半晌過去武音喘息着平靜了下來。

羅清培也瞬時收了力道,扶着人的肩膀低頭看她。

“舒服點了?”

武音将濕發往後一撩。

羅清培又說:“沖洗一下,換身衣服,然後我們回家。”

武音白着一張臉,雙眼發青,緩慢掙開他的手。

“你出去。”

“好,我在外面等你,別着涼。”羅清培随手撈過一條浴巾擦拭着走到了浴室外,關門前又滿含擔憂的看了武音一眼。

武音轉身調高些水溫,閉眼在水龍頭下站了很久,從淋浴房出來鎖了門,又重新走回去,脫了衣服,認真沖洗了一次。

這些天盡管只是一動不動的窩在這個地方,武音還是覺得耗盡了所有心力,整個人都疲憊的不像話。

她不知道羅清培是怎麽上來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幹嘛。

未來會怎麽樣她也不想去知道,明天會如何也不想去費心。

算了吧,她想,就這樣算了,過一天是一天,日子本來不就是用來耗的嗎?

她也懶得去質問羅清培為什麽要去逼迫田唯一,事情已經發生了,所造成的傷害也已經收不回去,時光不會倒流,人心不會永恒。

顧好自己吧,現在還有什麽心力去費心別人。

羅清培不放心來敲門時,武音關了蓮蓬頭,拿毛巾随意擦拭一遍,摘下挂在牆上的浴袍披上身,開門出去。

頭發還在滴水,面容慘淡,精神氣跟被放光了一樣。

羅清培身上也濕成一片,同樣沒好到哪去。

他壓根顧不上自己,只說:“吹風機在哪?”

武音往床鋪一坐直接發呆。

羅清培自發找了一圈,在櫃子最底下的抽屜裏找到了,插上電,将木頭似的人拽過來,輕手輕腳給她吹頭發。

武音的頭發沒有經過燙染,但黑的不純正,偏深棕色,觸感非常柔軟,跟她給人的感覺非常不一樣。

吹了沒一分鐘神游天外的武音才回過神,發現當下兩人略顯親密的舉止,她立馬起身讓開,順手奪過了吹風機,自己嘩嘩嘩的胡亂吹了一通。

随着發梢水分的蒸發,連帶那些負面情緒也消散了一些,理智慢慢彙攏。

武音将吹風機放到邊上:“你過來這邊應該也不方便的,門外頭記者走了?”

“已經打過招呼,放心。”

武音走到窗口,撩起窗簾往下看,兩三個記者,陸科在那跟他們聊天。

放下手又重新走回來,她說:“我沒事,你回吧。”

“你一個在這不行,回家吧,也有人照顧你。”

“我又不是殘了,哪還需要人照顧。”武音皺着眉說。

你現在這模樣跟殘了也沒區別了。

羅清培嘴上依舊哄道:“現在風頭還沒徹底過去,你出門不方便,缺穿少吃的也不行。”

武音搖頭:“不用,我找人送過來就行。”

羅清培皺眉:“那你也不可能永遠不出去。”

武音不說話,走到床邊坐下。

羅清培繞到她跟前,蹲下身,眼對眼的看着她:“回家好不好?其他事我來幫你處理,你這樣一個人真的不行,我實在不放心。”

“我不需要你放心。”

“武音!”

武音說:“人總是要成長的,我不可能碰到什麽事都靠別人來解決。”

羅清培還想說什麽,但看着武音倔強的臉,他意識到可能自己說再多都沒有用,他頗感無奈又無力。

由于外面有記者駐守,哪怕知道消息不會外露,羅清培也不可能強制把人帶出去,最後讓陸科去補給了食材,順便囑咐他為自己帶一套換洗衣物。

陸科差點下巴都掉了:“換洗衣物?”

羅清培:“嗯?有問題?”

“沒有。”

陸科挂了電話,風中淩亂的去采買東西。

之後在這邊耗了整一天,羅清培給武音下廚做了不少東西,剩下的都存放進冰箱。

他的手藝一如往昔,武音吃到了最近以來難得正常的一餐,只是塞進嘴裏的依舊很有限。

她注意了下時間,然後說:“現在公司不忙?”

羅清培笑了下:“難得休息個一天沒關系。”

武音點頭,随後拿過平板開機看了下網上的情況,她和田唯一的新聞依舊在熱搜那一列。

打擊過後就剩了麻木,武音已經沒有最初的焦躁和煩悶。

她大致看了下,情況沒什麽大的改善,好在網友的熱情也同時消減了不少,估計不會再有新的變動。

然而在往下滑卻看到了葉行舟的名字。

武音倏地皺紋,心下有點不好的預感。

葉行舟這人低調慣了,向來是熱搜列表的絕緣體,沒理由在如此敏感的時刻上榜。

武音努力按下心驚,猶豫了下後最終點了進去。

跳出來一個采訪視頻。

武音跟葉行舟曾是同校校友的關系也被扒了出來,此時記者在追問多年前的那次事故。

畫面很嘈雜,葉行舟被圍在一堆人中間,眼前密密麻麻的話筒,似乎剛從一個活動下來,特意做了一個時尚造型。

面對如此淩亂的場面,葉行舟表現的依舊沉穩理性,對于對方所吐露出的各種刁鑽問題,也沒有絲毫懼意。

前前後後他只說了一句話:“我相信武音,她是一名很優秀的設計師。”

有記者說:“葉老師這個說法是不是間接質疑了您母校的判斷能力?”

這個問題可大可小,葉行舟沒有給予回應,助理也同時上前做了阻攔,表示采訪結束。

葉行舟在周邊保安的護送下離開了現場。

平板聲音是外放的,由此羅清培也聽的一清二楚,他仔細注意着武音的神色,卻發現對方始終表現的平靜,讀不出絲毫情緒。

他沒發現的是,武音擱在膝蓋上的手卻在止不住發顫,說不好是因為激動還是什麽。

“葉行舟也幫你找了公關,這次倒是也出了分力。”羅清培說。

武音抿着唇,沒吭聲。

羅清培思考了下,接着說:“有機會請他一起吃頓飯。”

“你想請他吃飯?”武音挑眉,“你是真請還是假請?”

“這話說的,吃個飯還能分真假?何況他幫你這事不假。”

武音說:“他幫我,跟你有什麽關系?”

羅清培笑了下:“你覺得有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武音搖頭,“我覺得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壓根沒啥特殊關系。”

羅清培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武音看着他驀然冷淡的表情,知道這人心裏又不爽了,她也懶得再裝,直接說:“我知道你不爽快,我要告訴你的事,葉行舟不是田唯一,你趕的了一個,趕不了第二個。”

“什麽意思?”

武音用他的方式回過去:“你說我什麽意思。”

羅清培沉默了會,低聲說:“你知道了。”

否則不會牽出田唯一,不至于如此态度。

“我倒是完全不想知道。”他這反應就是直接承認幹的那些缺德事了,武音原本還算平靜,當下陡然就憤怒起來,“你管的可真寬,連我交友都能暗地裏被限制,你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羅清培皺眉:“我并沒有限制你的交友,田唯一家庭情況複雜,跟你本就……”

“你我的家庭情況就不複雜了?這是去評判一個人的理由?”

“你們的差距太大了。”

武音快速接口:“我們的差距更大。”

安靜了半晌,羅清培吐出口氣,隐忍着說:“我現在就是做什麽你都看不慣是吧?”

武音:“對!”

羅清培身子明顯一僵,很快又放松下來,他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又止了聲音。

室內變得格外安靜,時間一長,武音便覺得有點不舒服。

她将碗筷一推,弄出來的動靜并沒有讓羅清培有絲毫反應。

武音最受不了的便是現下這樣要死不活的場面,索性跟她硬着來,哪怕把屋頂掀翻了也沒什麽,只會覺得爽快。

現下羅清培眉眼低垂,一副被千人所負的可憐姿态,就好比遍地棉花,武音一桶水潑出去,除了一點不漏的吸收,再激不起別的動靜來。

簡而言之,武音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

這一點羅清培也很清楚,由此才表現的如此軟糯。

武音束手無策,最後還是警告了句:“以後我的事你少插手,我累,你也累,有什麽意義呢?何況我也不可能永遠是一個人,你管的了一個兩個,難不成還能管十個百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武音說完,起身回了休息室。

羅清培坐在原地看着她走進門消失,受害者形象立時一收,面目冷峻而堅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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