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北方的冬季，地面上還有積雪，灰黑色的禿樹枝丫叉于并不怎麽晴朗的天空中，遠處也沒有風筝，只有一個賓館門面，在傅靖揚和霍真真看來，是一種驚異和悲哀。

似有一陣冷風吹過，那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霍真真用胳膊捅了捅傅靖揚：“你去。”

“憑什麽我去？”傅靖揚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你現在知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霍真真說，“剛才大言不慚的把那句話念出來的人是誰？”

傅靖揚說：“大言不慚的把那句話寫上去的人是誰？”

“不行，我肯定說不出話來。”霍真真決定認個慫，“你也不希望我們一天的時間就這麽無端端浪費在外面并且毫無收獲吧？而且很明顯這種事情你比較熟啊，我還是個萌新，還是得大神帶隊才行。”

“什麽叫我比較熟？”傅靖揚決定比霍真真更慫，“我跟你說我可是個一級生活廢物，原來在俱樂部的時候平時吃飯有煮飯阿姨，洗衣服收拾內務有生活阿姨，我就只負責睜眼訓練閉眼睡覺，出門打比賽有領隊安排一切我就只管帶好各種證件，我連房卡都不親自拿着。這種場合，還是得學姐帶帶。學姐畢竟比我在這裏多生活了一年，還是本地人，這社會經驗豈能是我這種低能比得了的？”

“你是不是廢物點心？”霍真真看着傅靖揚表情都變了，仿佛在看一個巨嬰。

“誰說不是呢！”傅靖揚用手指擦了擦眼下，暗自神傷地嘆道，“哎！”

“不對！”霍真真叫傅靖揚給繞進去了，疑惑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她指的不是傅靖揚所說的這些，随後冷冷地說，“傳說靖神身邊莺莺燕燕無數，國內國外的到處留情，這可愛開付昂房的經驗應該比我吃過的飯還多吧。我看這個命題就很适合靖神，簡直就是為靖神量身打造的，嗯，我覺得我們都不用去搞什麽調研了，你分享一下經驗，說不定咱都能寫一本論著出來。”

霍真真覺得自己說的似乎真的有那麽幾分道理，她的眼睛把傅靖揚掃了一整圈，突然問道：“你毫無征兆宣布退役，是不是搞太多把自己搞撈了？不太行了？”

傅靖揚雙手環臂看着霍真真吧嗒吧嗒說了一堆。他沒說話，沒承認也沒反駁，就是有點面帶微笑的看着霍真真，等霍真真說完并且抛下了一個核彈問題之後，傅靖揚這才動了動。他把自己嘴裏含完糖剩下的棍兒抽出來幹淨利索的一個轉身丢進垃圾桶裏直接命中，然後拽着霍真真圍巾就往前走，邊走邊說：“撈不撈的，讓你見識見識不就知道了？”

“喂喂喂！”霍真真大叫，“傅靖揚你是不是瘋了？你可是個公衆人物！你做這種事情難道不怕被人曝光麽！”

傅靖揚無所謂地說：“我又不是娛樂明星。電子競技只是體育裏的一個小小項目，就跟游泳跑步籃球一樣，只是喜歡這項目的人會特別關注一下，又不是人盡皆知。”

“不不不，靖神成績這麽好這麽紅世界冠軍宇宙皆知！”霍真真趕緊說。

“哦，是麽？”傅靖揚說，“那你告訴我上屆奧運會的舉重冠軍是誰？長什麽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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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靖揚你不要臉！”霍真真急了，她又不關心什麽舉重運動，就算世界冠軍又怎麽樣，走在大馬路上該不認識還是不認識啊！眼瞅着傅靖揚就要把她拖進那個看起來暗無天日的小旅館了，霍真真喊：“你這是赤裸裸的性騷擾！”

聽了這話，傅靖揚停下了腳步，看着霍真真問道：“我性騷擾你？”

霍真真氣哄哄的點頭。

“誰先騷擾誰啊？你仔細回憶回憶？是誰先把話題往這上面引的？”傅靖揚說，“我覺得這個世界特不公平，憑什麽你對我品頭論足就不是性騷擾，而我只是拉着你口頭自證一下就是性騷擾呢？就因為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未免太不講道理了吧？我什麽時候說過你霍真真個兒矮胸小沒屁股頭發長見識短了？”

“你！”霍真真被他堵的沒話說。仔細想想似乎話題的确實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故意擠兌傅靖揚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傅靖揚這個人嘴巴是壞，但是他不會無緣無故的找事兒玩，就連拉着霍真真進賓館都只是拽着圍巾的一角，而不是拽着霍真真的胳膊。他的職業生涯期間伴随的風言風語太多了，見過的人也太多了，他總是弄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無緣無故的愛和恨圍繞在他的周圍。

是的，愛也好恨也好，在他眼中都是無緣無故的，跟什麽榮譽啊技術啊都沒關系。他就是很喜歡游戲，而且又是天賦極高的一類人，生在了一個很好的時代，順其自然的成為了一名職業選手。

這一路走來，伴随了多少鮮花掌聲還有诋毀謾罵，他都回憶不起來了。原來那些鍍金的時光一旦被認為是無趣的，也會漸漸失去光彩。

甚至不如他逗一逗霍真真有意思。

霍真真的臉還未消紅，理智就快被傅靖揚的一句反問給說服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她不會胡攪蠻纏，可是為什麽總感覺有什麽地方怪怪的？她擡頭看了一眼傅靖揚，恍然大悟。

“什麽叫你沒有說？”她說道，“你現在這不是說出來了？！”

傅靖揚聳肩：“就你這反應速度，這輩子都別想跟我鬥了。為了彌補你剛剛的錯誤行為。”他轉了個身走到霍真真後面，“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聽話。”

又被套路了！霍真真心裏恨。

就在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中年大媽，看到他們之後笑呵呵地說：“同學今天不上課呀？喲，小兩口吵架了？來，進來跟阿姨說說，阿姨給你們開個房，說開了啥事兒都沒了！”

這次不光是霍真真，連傅靖揚都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兩人仿佛雙雙死機。

俗話說的好，再精明的狐貍也躲不過獵人，再油條的老油子也玩不過大媽。傅靖揚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就算再怎麽心思活絡也不過剛剛二十二歲，哪兒是五十來歲歷經風雨飽經滄霜的大媽的對手？霍真真是指望不上的，他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呢，倆人就一起被帶進了小旅館的大廳。

前臺有個昏昏欲睡的小姑娘被大媽叫了起來：“小芳啊，來客人了！”

那名叫小芳的姑娘趕緊揉了揉眼睛，見倆人面如死灰的站在自己面前，女的她沒注意，就看見男的那張臉好看的不像話。她不禁心中感慨，長一張好看的臉有什麽用？還不是帶着女孩子來這種幾十塊錢的日租房鐘點房裏厮混？還不如去個什麽快捷酒店呢。哎，男人啊，啧啧……她守這前臺守的久了，來的大多是這樣沒什麽錢的學生情侶。年輕人嘛，總是圖個刺激的，不分什麽木板床還是kind size，反過來說，也就是學生好騙了。

她腦補的歡天喜地的功夫裏，傅靖揚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瞥了一眼霍真真，見霍真真雙眼發直身體僵硬，心知已經指望不上了，便委婉地說：“今天出門兒急，沒帶身份證。”

“學生不用身份證的。”大媽好心地說，“都在這附近上學，大家知根知底。”

“所以平時來的人多麽？”傅靖揚說，“都是什麽時候來？”

大媽是個樂于聊天的人，傅靖揚臉好，她就樂意跟帥哥多聊幾句，話匣子打開了就收不住：“過個什麽情人節啊聖誕節來的人多一點，平時倒也還行。不過一般都是晚飯過後，少見像你們這樣大白天的就跑過來。”說完大媽還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笑了笑。

傅靖揚忍住尴尬，又問：“那基本都是處于什麽階段的情侶呢？”

大媽手掌輕飄飄的一揮：“這我哪兒知道？什麽樣兒的人都有。有的是剛确定關系，有的是我們這兒的常客了。反正就是圖個便宜方便，誰沒事兒問那麽多有的沒的？”

傅靖揚問：“那你們會提供什麽配套服務麽？”

“套？”大媽說，“當然有啊。”她走進前臺裏丢出來個盒子翻開給傅靖揚看，“市面上能見到的牌子型號都有，小帥哥，你想要哪個？”

我哪個也不想要……傅靖揚扯了扯嘴角，硬是無視了這些東西，轉而又問了好多有的沒的，最後把大媽都問煩了，反倒問他：“哎我說你們到底行不行？是來開房了還是幹嘛的？”她自己說到這裏覺得不太對勁，警覺地推着傅靖揚跟霍真真往外走，“走走走，不想花錢就別妨礙我做生意，快走快走！”

風風火火的被拉了進去，又因為話多被風風火火的轟了出來。

這叫什麽事兒啊？

傅靖揚嘆了口氣，看了看身邊還在死機中的霍真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後打了個響指：“回魂兒了！”

霍真真吓了一跳，倏地猛吸一口氣，問：“怎麽了？”

傅靖揚帶着她走遠了一點，兩人坐在街邊的長椅上，傅靖揚掏出手機給霍真真發了一個文件，說：“就在你魂游天際的時候我已經把該問的都問了，這個是錄音文件。诶我可跟你說好了，這都是我問的，你就得負責整理了吧？”

“啊？”

“啊什麽啊？”傅靖揚說，“哎，我容易麽，為了拉扯你長大，一張老臉都要丢盡了。”說着他還萬分惆悵的用手撐着額頭，跟思考者一樣。

“你以為我不想死麽？”霍真真也是滄桑的胳膊撐膝蓋上，捂着臉，“哎，愁人。”

“我的一世清白啊……”

“你有個屁清白。”

“姑娘家說話不要這麽粗糙。”

“對不起我對什麽人說什麽話。”

“你再說我現在可就給李遙光打電話說有個叫霍真真的女人苦戀他一萬年揚言要給他跪下來求婚了啊。”

“傅靖揚！”

“幹嘛？”

“……成吧。”霍真真嘆氣，“我整理就我整理，行了吧？”

“嗯。”傅靖揚點點頭，“算你有覺悟。好了，我餓了，吃飯去吧。”

霍真真

倆人飯桌對坐，各拿着一份菜單，傅靖揚眼都沒擡一下地說：“想吃什麽就點什麽啊。”

“給我來杯水得了。”霍真真沒什麽胃口，因為她還沉浸在上一個尴尬場合裏。一般來說，這種尴尬感都是綿延不斷的，進入到下一個劇情裏都無法從之前的強大陰影中解脫出來。

“別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傅靖揚翻了一本菜單，把服務員叫來，“這兩頁都各來一樣。”

服務員面無表情，霍真真倒是驚了，兩頁？她沒聽錯吧？

“你點的什麽？”霍真真用手壓了一下傅靖揚的菜單，“兩頁？”

“甜點而已。”傅靖揚說，“沒多少東西，又不占地方。”

“你這是什麽口味愛好？”霍真真無語。身為傅靖揚的資深黑，她都不知道傅靖揚這麽能攝入糖分，而且男人和糖怎麽看怎麽沒關系，她不由的看了傅靖揚一眼，問，“你隊友沒吐槽過你？”

“吐槽我什麽？”傅靖揚說，“你知道身為一個競技項目選手，臨場壓力有多大麽？我不找點東西緩解緩解早就心态爆炸了好不好？大家其實各有方法，只不過你們不知道而已。诶你知道光光他就喜歡……”

霍真真瞬間捂住耳朵：“我不想聽！”

“行行行，那我說點別的。”傅靖揚說，“今天我完成了這麽一個艱巨的任務，學姐就沒點表示麽？”

霍真真說：“我負責整理資料表示還不夠大麽？”

“這是你分內事兒，不算。別的嘛，我想想啊……”傅靖揚摸着下巴，忽然用手敲了下桌子，“你還欠我一個生日蛋糕呢！”

“什麽？”霍真真大驚。

“沒有蛋糕也行。”傅靖揚強行無視霍真真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點心啊什麽的也行，我覺得你蛋糕做的那麽好吃，做其他的手藝應該也不錯吧。”

“你怎麽知道是我自己做的？”霍真真說，“我買的還不行麽？”

“我是一個特別求甚解的人，本來一切都是我的推理。”傅靖揚用手機翻開了霍真真的朋友圈，“你看，這就是證據。”

裏面是開學當天霍真真發的圖，還配以各種文字輔佐說明這是自己親手給好閨蜜做的生日蛋糕各種巴拉巴拉。

“行。”霍真真也掏出了手機，把屏幕轉向傅靖揚，當着他的面一頓操作，直接屏蔽朋友圈，“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拉黑你。”

“別。”傅靖揚說，“有話好好說。”

至此之後傅靖揚再也沒提過要東西吃這事兒，因為有個更大的事兒出現了。

他跟霍真真小旅館一日游被人知道了，正在網上掐的昏天黑地血雨腥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