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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盛昀不是第一次見到陳熙彤本人,可每回打照面,都能被她驚豔。
山色空蒙,青瓦房裏光線昏暗,她在畫架旁點了盞幽燈,橘黃的暖光照得肌理勻淨細膩,皓質呈露。
她穿着平底鞋也很高挑,纖瘦修長,沒能擋住他全部視線,他站在她颀長的影子盡頭,略一眺便看清了她正在畫的東西。
一個盲眼女孩被禿鷹啄食着雙腿,鮮血雕琢成紅蓮,血腥中透着陰郁,以及美。
大抵覺得這樣窺人隐私有些失禮,他沉吟片刻便開口:“陳小姐。”
他步伐穩卻輕,以至于她絲毫沒察覺,被這麽一叫,指尖微顫,快觸到畫板的一刻發現壓根沒法遮掩,遂轉身,得體地稱呼:“葉先生。”
她五官精致小巧,往那兒一站便生出幾分楚楚可憐的嬌柔感,可一雙眼很有靈氣,只是不看他。
葉盛昀沒再盯着她的畫,目光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臉上,道明來意:“陳夫人讓我來接你。”
她知道自己的處境,表現得十分乖順:“我把這裏收拾一下就跟你走。”
葉盛昀筆直站在那裏,寬限得更多:“可以等你畫完再走。”
去得早,無非是聽兩個中年婦女聊天,不如等她把作品完成。
陳熙彤卻沒回答。
葉盛昀靜靜看着她摘掉夾着的畫,揉成一團,又彎腰拾起調色盤上的一把筆,白皙的脖頸後方露出一顆小痣。他避開眼,轉而環顧四周。
屋內陳設非常簡單,三張藤椅,一張紅木方桌,被子被縱向疊成兩層木板床,一件藏青色的大衣挂在牆上,其他的都是畫具和生活用品,最終視線定格在窗臺上的兩盒“南京”上,逡巡一圈,沒找到煙灰缸。
“你抽煙?”他站在原地沒動,臉沖着她在的方向。
陳熙彤正從水缸裏舀水,答得随意:“不抽。”
葉盛昀不動聲色看着她。
當兵的人身上有氣場,也可以說有殺氣,她背對着他都能感覺到,不禁說了實話:“畫畫的時候不抽。”
葉盛昀背過身:“我在外面等你。”
**
鎖上木門,陳熙彤亦步亦趨跟着葉盛昀下山。
山路由政府花錢修繕,每一級石階都是新砌的,緩而平整,他卻依然堅持打頭陣,時不時停下來向她伸出手,直到他們平安抵達山腳。
他的車是輛大切諾斯基,走山路在行,只是稍有些颠簸。
陳熙彤乘他的車拐過一個又一個急彎,不禁偏頭好奇道:“附近全是一樣的梯田,十幾條岔路,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她原以為他們這些槍林彈雨裏闖過來的人會拿野外生存經驗當談資,葉盛昀卻不是這樣,雲淡風輕把她的問題抛回來:“你都能在這麽偏的地方蓋房子,我怎麽不能找到你?”
陳熙彤以為冒犯到了他,仔細端詳他的側臉,卻只見到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
可能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東西,在他看來不足為奇。
她本就不是健談的人,不由無聲打量起他來。
有些冒昧,有些貪婪。
像葉盛昀這種在軍營裏打磨過的人,即便容貌清俊,還是藏不住那股陽剛氣概,圓潤的喉結由內而外散發着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一身西裝革履熨帖而整潔,沒有領帶,就将每一顆紐扣一絲不茍地扣好。
常年風吹日曬使得他膚色黝黑,可年紀不大,難掩那股骨子裏透出來的英氣,端正的五官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一路再無交流。
車在門前熄火,陳熙彤解開安全帶,徑自下了車,卻在車前候了一會兒,由他領進院門。
兩位女士在客廳攀談,葉盛昀一一問候,輪到陳熙彤的時候她只對着文佳惠叫了聲“阿姨”,看了江雯燕一眼,得到應允才落座。
葉盛昀的腳步頓了頓,看了眼關系微妙的兩人。
家長裏短,瑣碎雜事,話題左右不外乎誇贊各自兒女。文佳惠談及兒子參軍八年的英雄事跡,說他遵紀守法從不享受特殊優待。江雯燕端莊地迎合,說起客套話:“青年才俊,小葉,像你這樣軍人可很少了。”
葉盛昀撫了撫袖口,輕淺地笑:“不,像我這樣的很多。”
他那恭敬謙遜的模樣着實不像故意駁人面子,可說出的話卻讓江雯燕的神情出現了清晰的裂縫。
互吹互捧的環節提前結束,雙方家長又開啓了新話題,讨論脖子上的項鏈多少錢,衣服好不好看,讓人難以理解。
葉盛昀百無聊賴,再次打量起對面的少女。
她素面朝天,卻着豔裝,長長的金屬耳環浮誇又醒目,分明帶着渾然天成的匪氣。
細長的眉是用筆畫平的,不自覺地微蹙着,削瘦的下巴下鎖骨深凹,瑩潤的雙手妥帖地端放在膝蓋上,腳踝緊并。
他目不轉睛地等,刻意撞上那雙深黑的眼睛。蕩漾的眼波裏,隐約流露出內斂的疏冷。
虛情假意的乖巧,更像做給人看的。
他看破卻不拆穿,在文佳惠問及他對未來兒媳的印象時正襟危坐:“挺好。”
陳熙彤和他四目相對,眼神裏沒有被異性贊許的嬌羞,也沒有被人檢閱的怨怼,罕見的流露出幾分類似感激的情緒。
潋滟的秋波,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不一會兒,保姆通知午餐做好了。
文佳惠笑容滿面地把他們母女倆奉為上賓,轉身對兒子說:“盛昀,你照顧着點彤彤。”
不用說他都會做,更別提文佳惠親自吩咐了,他在她靠近餐桌時禮貌地為她拉開座椅,陳熙彤顯然沒料到他會幫忙,沒來得及收手。
光潔白皙的手腕處赫然橫着一道刀疤。
他裝作沒看見,不着痕跡地移開視線,轉而落在對面穿着雍容正和文佳惠相談正歡的中年貴婦臉上。
經年累月的保養讓她臉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此刻卻已以後母的身份出面嫁女兒了。
後來餐前酒喝了一半,保姆端上酥皮奶油蘑菇湯,文佳惠熱情款待,端了兩碗到兩人面前,江雯燕和善平靜地給繼女拿了一盅,陳熙彤接下,無聲用勺子搗着酥皮,半天都沒往嘴裏喂一口。
葉盛昀将一切收進眼裏,接下來每上一道菜,他都會主動往她碗裏夾一點。
明裏是做主人的對客人的照顧,暗裏,那就心照不宣了。
待到暮色四合,司機在別墅外恭候多時,彎腰拉開車門。
葉盛昀在陳熙彤上車時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她坐下來,一瞬不瞬望着他。
沉沉夜幕下,高大挺拔的男人溫暖可靠,形容不出的安心。
車緩緩挪動,載着夜風絕塵而去,兩邊的樹木連同路燈幽暗的光一起,被抛在身後。
**
回到家,陳熙彤兀自進了自己房間,脫掉外面的風衣,拿衣架撐好才挂到衣帽間。
一切就緒後,她擰開桌上的臺燈,在昏暗的燈光下,雷打不動地開始寫今天的日記。
所謂日記,不外乎一些日常瑣碎,不必說給所有人聽的,至于不可以說給任何人聽的,她從來不敢寫在日記裏。
自從阮鳳萍和陳渙章離婚後她的存在就十分屈辱。
兩年前,陳渙章于她尚有一個父親對女兒的寵愛,可一出潑塗料的鬧劇差點弄出人命。
江雯燕對漆樹汁過敏,在急診室搶救了幾個鐘頭,同樣沾了漆樹汁的她渾身起疹卻無人過問。
她至今記得後母耀武揚威的面孔,和後續的一系列責難。
對于她的負隅頑抗,江雯燕給足了警示。
愛妻差點香消玉殒,陳渙章大發雷霆,不僅逐漸冷落她,還對這房續弦更加縱容,侮辱她另嫁他人的母親。她以死相逼才用生命換來了她揮金如土不受約束的自由。
可從那時起,同學看她的眼光就變了。
漫天的流言,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的結果自然是退學。
為了麻醉自己,她自暴自棄,終日沉迷煙酒,在無邊的絕望裏變成江雯燕希望看到的樣子。
腰纏萬貫卻沒人關心,衣輕乘肥卻一無所有。
關于這點,朋友圈裏還流傳着一個段子:和好姐妹說笑時,人家問,你長這麽漂亮一張臉,怎麽不去混個演員?當時她坐在貴妃榻上吞雲吐霧,心如死灰地擺出一副纨绔樣,甩了三個字:“不差錢。”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自己擁有什麽。
她對葉盛昀不需要有太多了解,婚姻對于某些少女來說是求偶,而于她,是求生。
兩年前的老路,她不想再走了。
簽完日期,她收到了一條簡訊:葉盛昀問她安全到家沒有。
她閉眼靜了靜,鼓足勇氣回了一條,問他是否方便接電話。
兩秒後,一通電話打了過來,她一邊接通,一邊走到窗邊,握下把手推開,讓夜風吹進來,聲音幹澀得像含了沙:“今天謝謝你。”
“不客氣。”
她原本是打算投誠的,聽到他的聲音卻半天開不了口。
葉盛昀不接腔也不催促,沒有挂掉電話。
她竭力調整好呼吸,忐忑試探:“我聽西寧說你就要複員了,我覺得我們可以早點結婚。我是說,軍婚有保障,你聽得懂嗎?”
察覺到她的小心翼翼,葉盛昀似乎笑了一下,很有風度地說:“軍婚要約束也是約束我,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早點定下來,我可以歸隊就打報告。”
陳熙彤沒有絲毫安全感,生怕他反悔,順水推舟地清脆道:“那你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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